我所熟悉的宁波名医——大医精诚,敢于鼓呼的钟一棠

钟老在鼓楼医院夜门诊(常敏毅 摄于1989年7月)
平时我们看到的国家名老中医钟一棠,往往是谦谦君子的形象。实际上,钟老还是敢于为国家、为人民鼓与呼,且充满英雄情结的刚正之士。
抗日战争时期,他按着中共地下党的嘱托,担当“白皮红心”的庄桥镇镇长,冒着生命危险从事秘密战线的抗日工作,并在1944年11月出席了在四明山三五支队根据地召开的各界爱国人士抗日工作会议。
钟老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也是中国农工民主党党员,有着坚定地政治信仰和洞若观火的超强的政治判断力。在2010-2012年间,他自费印刷了两本小册子——《无名集》及其续集。署名为“钟无我”。印数甚少,见者不多,而钟老都亲笔签名赠送给了我。
在这两本书中,他谈医论药的篇幅并不多,绝大多数的篇章都是钟老在国家大事上的建言献策。比如《爱国不是口号》、《农业重要性!》、《警惕日本军国主义复活!》、《警告帝国主义分子及台独、藏独叛逆》、《阿扁一伙莫再垂死挣扎》、《“老九”不要走》、《自强不息,力争上游》、《太平思想要不得》、《商德今安在?》、《必须加强对子女的教育》、《家庭和谐的重要性》等等,这些具有强烈家国情怀的金玉良言,即便是光看标题,也会令人动容而肃然起敬的。
我相信,只有心中“无我”的人,才能写出多达200余篇这样的无私、无畏的仗义文章!我想,这也就是钟老署名“钟无我”和“无我斋”的本意之所在。
钟老对宁波中医药事业的贡献可以说”前无古人”的,他在各种场合都会直抒己见,积极推动中医药的发展,对于中医药存在的危机,也一目了然,而不止一次的表达他的忧患。
记得在2009年10月的一天我去拜访他的时候,他还交给我一份他写的《对于宁波市中医事业的希望和要求书》,这是他呕心沥血的肺腑之言。他印了数十份,分发给同道,他让我在政协会议上强调一下这份“要求书”的内容,再三嘱咐我,发展中医事业工作要政协各界别携手共进。他的这份《要求书》”不长,抄录如下:
今天的中医条件可以说是在异天,旧社会的中医是在地狱,我们老一辈的中医师是有这种感受的,而中青年中医师生长在红旗下就少有或没有这方面体会了。现代对我中医和国内西医的看法如何呢?我只能大致讲: 一、急病必须看西医;二、手术疗病必须看西医;三、孕身分娩须看西医妇产科;四、婴幼儿高热病, 既难服苦味中药又要速退高热非看西医儿科不可;五、经中医诊治不好的疾病则转向西医治疗;六、中药多以汤剂而煎服诸多麻烦不便不如西药成药或打吊针为方便有效。其他如五官科、齿科请西医治疗。
中医的阵地越来越小了,学中医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中医的前途是怎样的呢,中医到现在之所以尚能苟延残喘地存在,我的看法是: 一、西医内科治疗的药物尚少灵验且往往有毒副作用; 二、西外科手术治疗后一些副症未能解决;三、亚健康患者的诊治缺乏诊断和药物;四、怕手术、怕打针的群众不去请教西医等等而转向中医。
如此长期下去, 国内国际的西医,他们在不断地研究,包括对中草药研究,将后必然有所成就, 而我们中医队伍又如何呢 “文革”结束三十年来逐步在复兴,似乎“老牛拖破车样”在前进,中青年中医师中有些已趋向半西医化了,有些干脆改搞西医药工作了,有些渡渡生活到老退休算了,有的则悔不该学中医。因此,有多少中青年中医师在博览群书,勤求古训
老一辈的中医多已作古,剩下来也多病残!仅仅几人高呼着发掘中医药文化宝库,看去也是虚弱无力。中央几位领导人一贯重视中医事业,但是省市县是否同样重视中医呢近期中央政府有扶植中医的具体措施,而我们中医自身应该怎样响应,如果仍故步自封、动作迟缓,我的想法将成刘阿斗的第二了!
就我们宁波地区而言,自唐以来名医辈出,他们中间有数位还是全国性的名中医,并有一些著作遗留着,故宁波地区的广大群众直到近代尚相信看中医。
我认为我们不要辜负党的期望和广大病人的需求,为他们兢兢业业服务,于是必须提高我们的技术水平而钻研学习前贤的经验并吸取近代同道的先进学术,有条件的中青年医师更可学习现代医学汲取他们之长作为“洋为中用”,一定要成为青出蓝而胜于蓝的中医接班人才。
宁波地区一向被上海人称为“小宁波”,我在上海读书时回答他们是:“小宁波而志不小的“。
最后,不知同道们是否有与我管见相仿佛?如果是同道又同志则希望行动吧,并共商讨一个发展规划。
读罢此信,真是令人感动,这震耳发聩的文字出自一位当时已经94岁的老人之手,对中医界来说,实在是“警世之钟!这种为中医药事业发展敢于鼓与呼的精神,永远都值得我们学习。
我和钟老相识是在1979年未,那时我刚从哈尔滨调到新成立的宁波市医学科学研究所,搞植物化学和药理方面的研究。钟老对中医药科研工作非常关心和重视,专程到当时位于迎凤街口的医科所,说向我“请教”一些中药化学成份问题。他那非常认真的态度和虚怀若谷、谦谦君子般的风度,真使我非常感动。
钟老1915年出生于浙江宁波市世医之家。年十五考入上海中医专门学校(翌年改为“上海中医学院”),毕业后悬壶甬城,历起沉疴,声誉鹊起。其长兄钟一贯,次兄钟一桂,皆是良医。三兄弟同时为医,可谓“超群绝伦”,不同凡响。
1977年夏,省卫生厅与市卫生局决定在宁波市创办一所中医医院,并委托钟老筹建。当时钟老已年逾花甲,为了振兴宁波市中医事业而欣然从命,积极奔走筹划,顶着各种困难和非议,于同年9月26日正式宣告宁波市中医院成立。
钟老诊务十分繁忙,又兼多种社会公职,但仍能黄卷青灯,穷研苦索。他撰写的《无我斋内科证治》记载了不少临床失败或失误的教训。我接触和读过古今大量医案,象钟老这样解剖自己失误,警示后人的文章,十分罕见。诚如他说:“医生临床,成败得失在所难免,纠误识真,以利提高。”——救死扶伤,仁人仁术的精神,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为了身体力行的弘扬中医中药这一国粹,钟老在快100岁的时候,还毅然创办了钟益寿堂,让钟氏百年老店得以凤凰涅槃。那年他还给长孙钟之为写信,叮嘱他要聘请我做钟益寿堂的药物顾问。钟老在102岁高龄去世后,钟益寿堂的掌门人张惠女士在“常为民意微信群走进钟益寿堂”的线下活动中,把这封塑封的信在会议上郑重赠送给我,使我感动不已。
钟老病逝的前一天中午,钟老的孙子钟之洲陪我去第一院重症监护病房看他。他安静地半躺在病床上,面色红润,似乎在睡一个长长的午觉。我用手机拍下了这个安详宁静的场面——我想这大概是钟老生前最后的一张照片了。
印度诗人泰戈尔曾经写道:“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钟老的一生就是泰戈尔描述的这种绚烂与静美!
钟老写的聘我为顾问的函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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