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上的随想一一这个国家有个震慑全社会的“满足罪”

由于宁波“两会”召开在即，于是乘坐G55次高铁由北京赶往宁波出席政协第十五届第三次会议，路途需要6小时45分钟，虽然比较劳顿，但也确实是“朝发夕至”了。
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年青小伙子是南京人，常年奔波在中国和马来西亚（俗称“大马”）之间作生意，很是健谈。
我告诉他，我27年前就去过马来西亚，曾在那里呆了整整一个月，他颇感吃惊。
我说当时的大马总理是医生出身，治国理政很有一套，记得他铁腕反腐很厉害，铁面无私，是“不为良医，便为良相”的政治人物。
南京小伙子马上说：你说的是马哈蒂尔吧？他现在90多岁了，去年又当选总理了，而且一上来就拿前总理纳吉布开刀，说纳吉布受贿和渎职，犯了严重的“满足罪”。
2018年5月92岁的马哈蒂尔第二次担任马来西亚总理
由此，我也回忆起出国到马拉西亚的经过以及他们的官员权力如何被监督的点点滴滴，在高铁上写下了这篇图文。
那是我第一次申请出国，从1992年1月接到邀请，到最后办理成功，整整花费了8个月的时间。那时候，宁波本级没有出国审批权，所以从区里审批，再到市里审批，最后到省里审批。
当时还没有高速公路，每次都是坐普通火车或公交汽车往返于宁波和杭州两地，不断地到省外办递交需要补充的材料以及面诉理由等情况。每次都是晨发夜归，披星戴月，来回折腾，疲惫不堪。
本来邀请我去三个月，但省里只批准了一个月，而且审批程序极为复杂和冗长。若不是马来西亚朋友谭亚木（THAMAH MOK）的再三邀请，我早已经要打退堂鼓了。
我那次能够出国，全是马来西亚朋友谭亚木先生向马来西亚“海鸥”贸易公司鼎立推荐的结果。“海鸥”公司和中国非常友好，我国很多要人都是公司董事长陈凯希先生的好朋友，由他亲自签署的邀请函是很有份量的。
谭亚木先生本来是一个橡胶园的普通工人，但他靠自修苦学，成为马来西亚的名记者，被誉为“马岛三大名笔”之一。
他精通日语、汉语、英语和马来语，还被拉曼学院聘为高级讲师，马来西亚《民生报》评选他该国“精英人物”之一。
谭亚木为了进一步弘扬中医药学，他请马华药学院院长饶师泉先生出面和马来西亚海鸥贸易公司陈凯希董事长商议，邀请我到吉隆坡来讲学和医疗咨询服务。
饶师泉和陈凯希都是华人，对中医药都十分推崇，陈凯希的海鸥公司还从中国内地进口了大量的优质中药材，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市场上非常受欢迎。
在他们热心推动下，我终于在那年的8月3日乘坐马航的飞机，飞到了吉隆坡，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医疗咨询服务和到马华药学院（后更名为马来西亚中医学院）讲学活动。
到了马来西亚，才发现当地的中文报纸比比皆是，而且相当一部分人都会说中国普通话，无论是商店、餐馆，还是医院和邮局，相互交流完全不成问题。
有一天，当地各大报都刊载了吉隆坡市市长辞职的消息，这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我也感到好奇，询问谭亚木是怎么回事儿？谭亚木对法律事务也很熟悉，他不无感慨地对我说：
原因很简单，甚至这可能在中国不足为奇，原因有两个：首先是率代表团参加奥运会开支超出计划；其次是未经吉隆坡市议会批准，市政府从国外多进口了2辆高级小轿车。
你可能不太知道，在资本主义国家中做官也确实不易。因为一市之长、一州之长、一国之长都时时刻刻受到货真价实的监督。
中国有句古话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这里可以说是“做好官难，难于上青天”。在大马，所有官员要做到真正的清廉履职，实在是不容易啊！
吉隆坡市长的辞职，对防止了腐败之风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使得他们大多数人做官时的言行，不得不慎之又慎。
何为“官员”马来西亚法律有明确规定：官员是指所有的“公共机构公职人员”,包括“官员，雇员或仆人”。
“公共机构包括联邦政府，州政府，地方当局及其部门，服务和事业。还包括公共机构拥有控制权或利益的公司或子公司”。
谭亚木还告诉我，这些对官员们的监督不是某一家，更不是单纯的议会，而是上下左右，大体上有来自六个方面的缺一不可的监督。
这六个方面的监督分别是法律监督、议会监督、党派监督、工会监督、选民监督和舆论监督。
马来西亚议会大厦
其中舆论监督是指各种媒体的监督，报纸的记者、新闻界的人士和自由撰稿人，都是“官”们害怕的人物，他们敢于提意见，敢于抨击社会弊端，对官员们的行为有极大的约束力，让政商界人物经常心惊胆战。
媒体曝光带来的舆论风暴会严重冲击当事公职人员的声誉，对试图涉腐的人员是一种威慑。
正是新闻界曝光了吉隆坡市长的违法事件，议会才紧追不放，最终迫使市长下了台。
由此马来西亚有影响的《星洲日报》在1992年8月14日曾在一篇社论中感慨地写道：
在资本主义国家被报纸点名，实在离下台不远了。这种舆论工具的点名，比中国过去被十个毛泽东点名还厉害！
我在马来西亚期间，发现当地媒体上经常会出现一个叫做“MACCA”的单位，它经常发布重要的反腐信息，很受读者的欢迎。这个MACCA就是非常有权力的“国家反贪污委员会”，他们很早就建立了“贪污罪犯数据库”，将因涉及贪污案件而被定罪者的照片、身份和案情等信息上载并公开。“贪污罪犯数据库”的建立也对其他人产生震慑作用，因为个人信息被公布在这样一个平台是很大的耻辱。
MACCA还设有“反贪污学院”，负责对反贪污委员会和其他政府部门官员进行打击腐败和崇尚廉洁的教育，同时还组织开展反贪污领域的国际交流培训和对私人企业领域的反贪污教育等。　
他们还引用中国古代清廉人物的故事和名言来作为教材内容，如“勿以恶小而为之”（三国·诸葛亮）、“廉者，民之表者；贪者，民之贼也”（宋·包拯）等等。
该委员会还走进小学校，每年都组织开展了“我是除贪小英雄”的活动，宣讲国家法律和传播反腐意识，让孩子们从小就在就种下廉洁的种子。
说来奇怪，马来西亚法案中没有“贿赂”这个词，而是定义为更为广泛的“满足罪”，为了“满足感”（Gratification）而接受贿赂或行贿，都可以以“满足罪”被起诉。
他们法律对“满足罪”的定义是：任何对金钱或对有任何价值东西的要求；接受任何其他服务或任何形式的恩惠；任何对金钱、捐赠、礼物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的提议、许诺。
MACCA还规定，在任何国际国内公务、商务活动中，提供和接受服务和款待（包括现金、礼品、旅行、餐饮、娱乐等）都是犯有“满足罪”的腐败行为。在法律上这些行为被定义为“疏通费”，是法律所不允许的。
MACCA处理接受满足罪的规定具有普遍适用性，因此无论贿赂是在私人之间，还是公务活动，它都适用。
2018年7月3日，前总理纳吉布被MACC逮捕，警方查获了他家中的1,400个项链，567个手提包，423个手表，2,200个戒指，1,600个胸针和14个头饰，价值2.73亿美元。显然，其中很多都是可以以“满足罪”来受到指控的。
根据透明国际组织（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报告的2018年腐败感知指数来看，马来西亚是175个国家中腐败程度最低的国家之一，是东南亚第二个“最干净”的国家。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主席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在2018年11月15日发布的一条推文中写道：“如何解决腐败问题，我们同意共同努力，从马来西亚的经验中学习，以造福其他国家。“
克里斯蒂娜·拉加德
在当前在我国“反腐永远在路上”的征途中，马来西亚创造和积累的一些反腐经验以及防范措施，也是值得很好借鉴和参考的，正如《诗经·小雅》所云：“它山之石，可以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