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14）：“喜蜘蛛”与玩扑克

玩扑克的女孩（王浙东）
回望往事，除了那些隽永的好故事之外，也还有很多稀松平常的点缀。但是如果没有这些点缀，知青真实的生活也就不复存在了。
小小年纪就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家乡，每天披着晨星出工，傍晚迎着夕阳回来，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艰苦劳作之余，男女知青经常会以打扑克来冲淡心中的孤独与身心的疲惫，苦中寻乐，排郁减压。
有时候，连队老职工的家属也会主动邀请我们到家里去打扑克，有的甚至还会用扑克来“算命”。油画家王浙东的女孩与扑克的画面，就是再现了一个待嫁女孩用扑克预测未来的真实情景。
那时每天收工回来，除了开会和学习之外，知青大多数的业余乐趣缀就是玩扑克了。当时大家聚在汽灯下，坐在热炕头上，你呼我喊的打扑克场面，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上海知青把打扑克叫做“打牌”或“打帕司”、“打老K”，没多久几乎没人再叫“打扑克”了，全是上海味的“打牌”、“打老K”了。那时最盛行的玩法是“21点”，只要加入进去，几乎人人都成了精明的概率学专家和策略分析师。
打“21点”虽然是一种消遣性的娱乐，但如果没有点儿刺激也玩不下去。比如押点小钱、饭票、香烟，或者脸上贴纸条，地上学狗爬，以及脱掉帽子被弹脑壳等等，花样迭出，只要输了就要挨罚，无论领导，还是战士，一视同仁。
情态各异（王玉荣 画）
最有意思的是有天凌晨，我们突然被叫喊声惊起。原来是北京知青“老四”出去解手，突然发现一只蜘蛛正在门前织网，于是大叫起来：“喜蜘蛛！喜蜘蛛！今天我要赢了！”
原来这里的老乡时常讲：“早上看到蜘蛛会有喜事，晚上看到蜘蛛会不吉利”。所以一大早“老四”看到的蜘蛛是“喜蜘蛛“，他这几天玩扑克老是输，所以猛然看到蜘蛛，喜上眉梢，兴奋忘乎所以了。
那天大家下工回来，吃完晚饭后，“老四”全身都洋溢着蜘蛛的喜气，忙不迭地张罗起打扑克了。很快就凑足了四人，哗哗地洗牌，唰唰地分牌，“21点”的扑克大战又开始了。
你看哈尔滨知青小王刚开始“坐庄”，便走了好运，连连获胜，几轮下来已经赢了12支牡丹牌香烟了！他一连几圈都赢了，皮帽子掀在了脑后，鼻尖滴着汗珠，双眼闪着狂喜的光芒，嘴中得意地乱叫着：“Very Good！Very Good！”
“老四”虽然一大早就看到了喜蜘蛛，但此时似乎没有什么好运。他才能玩了几圈，一盒香烟都快输光了，连夹在耳后的最后一支准备自己吸的香烟，也都输了进去。
起初，他还不以为然，充满信心。可是后来负债太多，每拿一张牌，双眼紧闭，不断反复祈祷道：“来运！运来！来运！运来！”他拿牌的手指都微微发颤起来。可是结果又输了，连声长叹，一脸愁云。
小王是玩一圈，心热一圈，连呼“好牌！”；“老四”则是抓一张，心凉一张，破口大骂老天不公。两人情态也截然不同：“老四”是披上棉衣还觉得发冷，小王却心里发烫，脱的却只剩下了背心了，还在叫热。
上海知青小孔总是不赢不输的，急得他在炕上一会儿跪起来，一会儿盘腿坐下，再不就跪着一条腿，屁股翘起，两眼死盯着纸牌，恨不得一下子抓个21点，赢个红利。
同是上海知青的小光则是一个稳健派。他每圈下来，总有1-2次小胜。所以，出牌不紧不慢，时而吸口自己卷的土烟，悠闲地看着香烟烟雾从口中逸出，袅袅地盘旋而上；时而兴灾乐祸的拍手鼓掌，取笑输者“老四”的狼狈。
已经快到午夜了，形势陡然转向，“老四”一下子成了连胜者，他兴奋的跳了起来，大张大张地甩牌，两眼喷射着报仇雪恨的火焰。他此时每要一张牌，都把牙齿咬得嘣嘣乱响。他似乎没有感到赢的乐趣，只是为了要洗刷几个小时，乃至几天来输的屈辱。口里不断对小王嚷道：“他妈的，你也有今天！老子非赢死你不可！”
这时的小王早已没了热汗，已经感到头皮发凉了，不但带上了棉帽子，连军大衣都披了了起来。他已经不知所措了，每要最后一张牌时，都“涨死”（即都超过21点）。
小孔也时来运转地赢了几次，但见他心满意足的盘腿坐下，竟然抽起了刚刚赢来的香烟。眯着双眼，摇头晃脑地哼起了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打虎上山”的段子。
小光则还是悠悠然然，不紧不慢的，他那双微微发暗而又略显沉思的眼睛，显得很温和，嘴角上始终露着微笑。还是妙语连珠地调侃着输者的滑稽宭态，只是对象由“老四”转向了小王。
这些场景虽然都已消失在深邃的记忆之中，但我们还是感谢那个年代的扑克牌，因为它伴随我们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北大荒的漫漫长夜。尤其“老四”惊呼“喜蜘蛛”的情景，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前几天，我在网上徜徉，偶然发现一首在“红袖添香”（www.hongxiu.com）上发表的《扑克与命运》自由诗，感到很有哲理，似乎我们当年就是在这种意境中走过一样——
扑克一张一张的被摸起
五十四张扑克
五十四种命运
你无法选择
扑克一轮一轮地转
又一张一张在指间滑落
注定了每种选择毫无余地
不同的命运叠在一起　
附和、逃避、碰撞无声地迸射出生命　
更多的是随波逐流
流水落花
一副扑克就是一个世界　
一张扑克就是一张生命
一个轮回就是一场搏斗
一轮又一轮……
附注：21点游戏为一款极具趣味性的牌类游戏。最早出现在十六世纪，起源于法国，法语称：vingt-et-un(单单字面来看是20和1，因为法文数字本身的复杂性，就是简单的21), 因此在广为流行后该游戏就叫“21”。后传入英国并广泛流传， 如果玩家拿到 黑心“A”和黑心“J”, 就会给与额外的奖励，所以英文的名字叫黑杰克(Black j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