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20）：龙口夺粮

1969年秋天，在黑龙江赵光地区出现了一次长达12天的暴雨，造成了万顷小麦田被淹的状况。天天下雨，一片汪洋。
收割机根本开不进去，大家冒雨用镰刀抢收小麦，不但速度慢，而且造成大量伤病员。因此，麦子时刻有收不回来的危险。
青春记事之二：麦收（作者：刘孔喜，北京知青）
团党委发出了“龙口夺粮，人定胜天”的战斗号令，要求全团开动脑筋，用科学的方法来抢收小麦。当时团党委的具体号令是：
举旗抓纲线，全团总动员。出动六千人，人手一把镰。“净“字下功夫，日割一亩田。大干二十天，决不靠外援。夺回丰产粮，做出大贡献！
连队黑板报上也刷出了我们知青各排的决心书：
晴天大干，小雨猛干，大雨苦干，紧要关头连轴转，我们决不下火线！
用科学方法来改进生产工具，在我们8连最先搞出名堂的是刚刚来的北京知青。他们协助机务排战士开始改装各种机械，先是加宽拖拉机的链轨板。将旧链轨板用电焊切割两半，用一半的宽度，加长链轨轴，使原来的链轨板加宽到了63.9公分。
但是这样会使拖拉机转动部位负荷过重，容易折断传动轴，损坏大小锥形齿，加剧驱动轮磨损，容易使主离合器烧毁和扭坏钢板。显然这种方法是行不通的。
这时，几个北京知青提出给拖拉机穿“大木鞋”，一下子大家沸腾起来。他们将拖拉机链轨板两边用风焊枪烧出两个圆眼，直径16-18毫米，用8×10×10的木方固定在链轨上，木材可用硬杂木，如柞木、榆木，最好是用桦木，每台车40块木方，即每一条链轨板上固定一块木方。
这样不但防陷、防打滑，而且由于加高拖拉机离地高度3公分左右，泥浆不会让损坏机件，安全性提高。加之成本低，容易改装，日割70-80亩地没有问题。实际效果比这还好，日效面积最高达到了150亩。
我们当时点着松明子（松树火把），连夜加工木方子和给拖拉机链轨板钻眼。我们在每一片履带上都铆上了大宽木方，就像排木似的，等于把履带加宽两倍。
这样的拖拉机一开到地里，便“啪、啪、啪”地泥浆乱甩，起起伏伏地在泥水中向前驶去。其原理，就是物理学上的受力面积增大，则单位压强由于重力的分散而重量相对减少了原理，这也是我们知青用书本上的知识解决生产实践中问题的典型案例！
为了让康拜因（割晒机）能够不陷入泥浆中，我们又仿效“木鞋”方法，在牵引杆下面装“木爬犁”。就是用铆钉铆上了圆木排，就像给脚下安上滑雪板的原理一样，加大了受力面积，这样康拜因便能在淤泥里行进，虽然速度不快，但也可以说是最理想的了。
当时其他各连也都用了类似的办法，有的是把联合收割机加宽成双轮，有的是用木棒加宽车轮（方法是将木棒钻眼，固定在轮子的内侧），有的是用大厚铁皮包住割晒机大轮，使轮子面积增宽，还有的干脆在康拜因的大车轮下面铆上大块枕木，在泥浆上面滑行，也很好。
趁着雨歇天晴的时候，穿着大“木鞋”的拖拉机牵引着卧在“木爬犁”上的割晒机雄姿英发地驶进了麦田。
连续12天的暴雨，已经使北大荒黑色的土壤变成了泥滩。拖拉机小心翼翼的前进，我们都为康拜因每一下割刀地割动而感到欢欣鼓舞。
拖拉机在广阔的麦地里宛如一叶叶红色小舟，我们殷切的希望都凝聚在它们的身上。我们连4050亩地的小麦收割，太需要它们的作用充分发挥了。
我的哈尔滨十八中同班女同学车爱兰在兵团2师16团（黑龙江萝北县宝泉岭）的连队当拖拉机手，为了抢收麦子，担心自己上厕所，会使得拖拉机停车而浪费了时间，就忍着干渴，尽量不喝水或少喝水，几乎劳累成疾，她没有丝毫却步，她的拖拉机始终奔驰在第一线。她的事迹后来上了《兵团战士报》，成为了优秀的全兵团学习的楷模。
哈尔滨知青范玉香是六师25团4营49连的拖拉机手
我们连队的拖拉机手也都是好样的，可谓“智勇双全”。尽管拖拉机浑身污泥斑斑，但红油漆的光辉仍然耀人眼目。泥泞的土地把机车已经吞没了五分之二左右，脚踏板上满是泥浆。我们有时看着他们开的拖拉机几次被泥浆“窝车”而熄火，但每次都顽强地从泥潭中爬了出来的时候，大家真是高兴极了，连呼“万岁！”“乌拉！”（俄语“万岁”的意思）
有一次，我配合一台领队的拖拉机在麦地里收割，发动机在行驶的过程中突然停止了轰鸣，整个大地一片寂静，拖拉机手先是一愣，接着便脸色紧张的跳出机车，在机头上一摸：“坏了，水箱格栏断了！”他忙把水箱盖拧开，立刻炽热的蒸汽喷冒出来，水箱已经没有水了，汽缸随时有爆裂的危险。
立刻，年青的副驾（北京知青）跳下车，拿起水桶，没命的向连队水井跑去。但是这里离连队最近的水井也有好几里地远，根本来不及。我急中生智，跳进驾驶棚，搬出工具箱，倒出里面的工具，拎着空工具箱跑到地头，在马车车轮碾过形成的车辙沟里捧出干净一些的积水，放到工具箱中，再飞快跑回来，驾驶员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水箱，把水灌了进去。
此时，副连长（当地老职工）也想出了主意，他把长筒雨靴扒掉，赤着双脚跑向马车车辙沟，用雨靴盛水。就这样我用工具箱，副连长用雨靴，来回奔跑，终于在20分钟后，机车又响了起来。
这时，那位北京知青副驾驶舞着长鞭，吆喝着一挂马车赶来了。马车上站着四个机务排战士，扶着一个大汽油桶，里面装着满满的清澈井水……
终于火红的拖拉机牵引着割晒机轰轰隆隆，威武雄壮的奔驰在麦海之中。七八台割晒机在麦田里，缓缓行进。小麦扬起的穗头涌出层层浪涛，拥向这些“大舰艇”。只听“刷刷刷”割刀声有节奏地响起，“木鞋轮子”把麦浪不断地拢进自已的怀抱。
麦穗泛着泥浆和雨水的湿润，在输送带上蹦蹦跳跳，你拥我挤，一齐滚向割晒机机头高隆起的“大帽子”（角度调节盖），然后又象瀑布似的在大帽子底下倾泻出来，汇成了一条金光灿烂的长龙卧在麦茬子上，而金灿灿的麦粒就留在了车厢里。
麦收（北大荒版画）
麦茬子就像一条越铺越长的金毯子一样，在割晒机后面不断展开着，一直伸向地平线。有些割茬好像海风吹起的一座座沙丘，滚圆、起伏，形成了优美的曲线——这是技术不太熟练的驾驶员，没有把稳升降机轮，上下震动而造成的。
连队最年轻的拖拉机手姓金，是本地知青。这个小伙子矮矮的身材，长着一副朴实的脸蛋，是朝鲜族人，看着身后铺下了一条条金色的麦道，高兴的眼都眯成了线。
在隆隆机器声中，他不由自主放声高歌起来。突然，后窗玻璃猛的震响了一下，他心猛地一缩，立刻踩下离合器，左手迅速的把档推下，油门放小，倏的一下跳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割晒机手在康拜因上生气的说：“你心不在焉地乱唱什么？出故障了！“原来是压包附近传动轴的铆钉被震掉，输送带停转了。
小伙子急了，把帽子一掀，抢修起来。这时他才发现，由于匆忙上阵，没有准备备用专用铆钉，他头上立刻渗出汗珠。
好在他急中生智，把工具箱中的8号螺丝钉倒了出来，捡起一颗，垫着铁板，拿起榔头，当当几锤，把螺丝钉砸扁，然后快速地把螺丝帽的帽头敲掉，正好是一个铆钉。于是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康拜因手向他翘起了大拇指。
什么叫知识青年？有知识就有办法，这些“危急时刻显身手”的知青是我们那一代人的骄傲。我们的点滴知识和我们的青春，就这样长留在北大荒的土地上了。
我们兵团战士经历的那次罕见涝灾，是艰苦的岁月中的我们为祖国忘我奋战的一段积极向上历程，这种锻炼是前所未有的，因而也是永生难忘的。
每个连队都有机务排，很多女知青都当上了拖拉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