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旅行·文艺
天冬、小飞和栗子的野风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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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并摄影/天冬 绘图/林雨飞“嗳,你可听说过‘星空恐惧症’?” 问话的是摇光君。此人乃是天文学专业出身,亦热衷于收集与天文相关的奇闻异事。“我呀,有一个同学来着,”其人言道,“中学同学,原本他是根本不怕什么星空的。那玩意儿,有什么可怕呢?然而有一天,他忽然知晓了宇宙原本的样子。” “原本?” “原本。尼安德特人诚然无从知晓,但如今我们只消读过书,大都应当明了:宇宙是个空间,地球悬于其中,我们看上去的星星,同样悬于其中。我那个同学嘛,就是知晓了星星并非简单的亮点儿,而是实实在在的星球,知晓了那些星球悬于太空。于是害怕起来,想着,倘若这些星球掉到地上,岂不糟糕透顶?” “简直是现代版的杞人忧天呀!” “是啊,来了个彻彻底底的杞人忧天。此后只要抬头看到星星,就想象着它们掉下来的情形,这么着,变得害怕星空。害怕得不行,看上一眼就要难受好一阵子。” 对于星球坠落的担忧,我思索许久,终究理解不来。一如飘荡在太平洋中随波逐流的僧帽水母,无从理解席卷全球的次贷危机。然而若说星空有何令人恐惧之处,那怕还是有的。我自己便真真切切地体验过一番。 约摸十年之前,我曾经跟随考察队前往西藏,在雅鲁藏布大峡谷里头做动植物及生态调查。抵达时我有一点发烧——倘若安全起见,原本不应当前往的,然而机会难得,说什么都想去,况且自认为年轻,不至于出什么岔子——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徒步登山。从清晨开始就下着冷冰冰的细雨,纵使穿了雨衣,寒意仍旧如狡猾的泥鳅一般,沿着衣裤的缝隙钻进来。 自海拔三千余米的高度开始登山,抵达海拔四千五百米的山口,继而下降至海拔四千二百米的露营地。行走了将近十个小时。除却牛肉干和凉滋滋的饮用水,我几乎没吃任何食物。活脱脱的人间酷刑。好歹抵达营地时,我的脑袋里头只剩下些许意识的碎片,钻进帐篷之中,就再难以动弹一下。 “莫不是高原反应?”领队也罢,其他队员也罢,或多或少担心起来。然而我只觉得全身冰冷,一如饮酒过量大吐特吐一番之后的冰冷感。是不是发烧不得而知,被人在嘴里塞了什么药片,继而便昏睡过去。睡到翌日中午,起身吃了食物,在巨石上晒太阳。如此一来,觉得大约死不成了。身体自然清楚,还不是死掉的时候。 岂料恐怖之事在当日深夜袭来。 我们的营地位于山坳之间,比邻一片高山湖,四周环绕以雪山。因着开始进食饮水,夜间我忽而醒来,觉得应当前去小便。说是营地,实则无非是若干单人帐篷,加之必需物资和炉灶罢了。任凭哪里也没有卫生间模样的玩意儿。我戴上头灯,穿好胖嘟嘟的防寒外衣,钻出帐篷来,依照白天的记忆,走到营地边缘的灌木丛处。至此一切安然平静。 然而小便时,无意之间我抬起了头。眼前是黑魆魆的雪山的剪影,以及深邃如马里亚纳海沟般的极为厚重的蓝色天空。并非纯粹的黑色,一眼即能看出,那是无限接近于黑色的深蓝。在这不吉祥的无限接近于黑的深蓝色的天空上,布满了闪亮的群星。 我曾见过许多次星空。山间也罢,海滨也罢,远离城市和光污染的星空,见过许多次。连同天文馆里头利用外形如同巨型哑铃般的机器模拟出来的星空,也可谓相当熟稔。然而没有哪一次所见的星空,与此刻眼前的星空相同。 四周一片岑寂。不不,原本应当有流水声,有恣意的风声,有我自己的喘息声和小便声。但我什么也听不到。所能感受到的唯有岑寂本身。雪山的暗影之上,不吉祥的深蓝色背景下,那无比璀璨的星空,此刻正如满怀恶意的魔兽,轻易将我的喉咙紧紧抓住。我感受到紧迫的窒息感,觉得那星空即将向我迎面扑来。 鼻尖泛起冷汗。明明气温接近零度,然而汗水还是不争气地钻出皮肤。我想要将眼睛闭上,不再看头顶上的恐惧之物。然而不成。眼睛无论如何也无法关闭,想必某个开关在哪里卡死了。“喂喂,记住这一切吧,用你的眼,你的呼吸,你的身体和一切!”星空仿佛对我说道。我根本无力抗拒。 怎么返回帐篷的不清楚。得以顺畅呼吸的时候,我已然在帐篷里了。贴身的衣物早已湿透,胸口仿佛射击竞赛的赛场,无规律地砰砰响个不停。眼睛依然闭不上,瞪着黑洞洞的帐篷屋顶,觉得那里就算映出群星的光辉也不奇怪。 “莫不是太空旷了?”听罢我的讲述,摇光君问我道,“自己一个人看星空,有时候会这样呀。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着吧?” “那是!又不是小孩子了,夜里头上厕所还要人陪着不成?” “也许和‘广场恐惧症’相似呀。总之太空旷了可不好受。” 说是敬畏自然也罢,心理脆弱也罢,任凭别人说什么都好,总之那种恐怖感,切实地深刻在我的记忆里头。若是拿“广场恐惧症”类比,倒也不无道理。反正空空荡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难免心怀不安。哪里也接触不到边界,哪里也不可能伸出援手。唯独自己被孤零零地抛弃在广阔苍穹之下。唔,那滋味,我可是再也不想体味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想遇到第二回。 故而栽种姬小菊时,我十分理解它们的境遇。买来时只是孱弱的一小株,我便将它栽种在小花盆里,过了一阵子,植株茂盛起来,花也开了。“花盆太小了嘛,这样可没办法茁壮成长哟!”这么想着,我将姬小菊换在了大花盆里。 自从换了花盆,那株植物反而不知所措起来。枝叶失却活力,花也不再开,总之像是被锋利的切纸刀,咔嚓一下子将写有成长记录的健康卡切段了。断口齐刷刷的,连一丁点毛刺也未留下。那之后任凭我怎样耐心呵护,姬小菊也唯有落得日渐凋零而已。 “莫不是花盆太大了?”在姬小菊近乎达到生死界线前夕,我忽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来。彼时正在看绣球花的养护资料,说是绣球花在换盆时,不得更换太大的花盆,只消略大一些就好。说是根系倘若没有花盆外壁支撑,反而局促不安,继而就会耍起性子来。思前想后,姬小菊约略也是如此——更换的花盆太过空旷,于是它也由此迷失自我了吧。 实则非只花盆,连床上的被子也同样适用。 有一次我因工出差,恰好受到了超豪华待遇——接待方弄错了身份也未可知——独自一个人住在宽大得过了头的房间,硕大的落地窗外即是私家海滩美景,屋子里的摆设全然没有一丝奢靡而土气的味道,无不精巧雅致,使用起来颇为顺手。宽大的商务办公桌上,摆放着热带水果和精油般香气悠扬的月季花。床也大得足够睡下四只瓦莱黑鼻绵羊。服务生已撤下床罩,铺好被子。被子轻飘飘的,宛如阿拉丁的飞毯,我在被子里头伸展开手臂,哪一边也触摸不到被子的边缘。脚也伸不出去,整个身体仿佛陷进了云团之中。 然而闭上眼待了好一阵子,却无论如何难以入睡。缺乏入睡的实感。被子诚然暖烘烘的,但毫无重量这一点多少带来了失衡感。归根结底,我还是喜爱厚墩墩压在身上的那种棉被所给予的现实性。经由被子的重量,确认自身的存在,经由被子包裹身体的触感,确认自身处于切实的空间之中。 这么着,我把宽大而轻薄的被子拉扯过来,堆积成团状,将自身包裹得如同正在结茧的大蚕蛾幼虫一般。现实性的触感好歹找了回来,我得以进入不深邃的安眠。 【花与鸭嘴兽与植物卡片】
细叶鹅河菊 Brachyscome angustifolia,俗称姬小菊
细叶鹅河菊 Brachyscome angustifolia,俗称姬小菊 说是姬小菊,其正式名称应当叫做“细叶鹅河菊”来着。起初在花卉市场出售时,不知何故——究竟是不晓得正式名称,抑或觉得“鹅河”之类的用词土里土气,原因不得而知——以姬小菊之名称之,倒很有点日本花卉名称的味道。叫起来倒是颇为通顺,故而就这么一直叫了下来。 我是很喜爱姬小菊的模样,深秋时分,在室内栽种了一小盆,整个冬季总是断断续续地开花。不太多,却也并未中断。反而到得春日,搬到室外,因着换了大盆,反而长势堪忧。最终虽好歹活了过来,却总是病恹恹的模样。 花开过后,也结果子,与蒲公英或向日葵不同——虽然归属于同一个庞大的家族——果实既无白毛,亦无硬壳,而是细小的木屑状。果子掉落之后,忘了什么时候,忽而发现花盆里的姬小菊已凭空消失不见。在那之后,我尚未重新栽种过,倒是和不少种花的朋友说起:“喂喂,姬小菊呀,花盆可不能太大哟!”倒仅是个人的经验之谈罢了,并未经过科学实验的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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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鸭嘴兽】系列短篇随笔,与植物、旅行、生活和胡思乱想相关。暂定周更,敬请关注。其二十『富兰克林如何变成印度犀牛』其二十一『生于忧患,死于法棍』其二十二『蜜蜂眼中的花是什么样的?』其二十三『怕晒伤的旱金莲』其二十四『怎样获得一株榭寄生』其二十五『如果你幸福就拍拍仙人掌』其二十六『植物学家的年画贴什么?』◆ ◆ ◆◆植物·旅行·文艺天冬、小飞和栗子的野风集敬请关注
姬小菊和空间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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