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臣原创丨晚 花——永远的乡愁(小小说)

晚 花
——永远的乡愁(小小说)
文/王克臣
那夜,黑咕隆咚,电闪雷鸣。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花她娘仰卧在土炕上,随着“啪”的一道闪电,顺顺利利地产下了女孩。可是,衣胞却像闷雷一般,躲在旮旯里滚来滚去。
花她娘痛得鬼哭狼嚎,老娘婆急出一身白毛汗。连抻带拽,费劲巴拉,好容易出来了,花她娘却又昏死过去。到阎王爷那里转了一圈儿,没收,又臊眉耷眼地回来了。
吼道:“扔了她,这个小要命鬼!”
花她爹着急麻花地叫:“别,别介!”
就这样,留下了一条小命。
花她娘属鸡,本命年,四十八岁。村谚说:“四十八,开晚花。”晚花这名字是邻居们送的。
花她爹命不济,没等到晚花会叫“好听的”,就谢世了。
花她娘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多大浓水?把晚花拉扯到十八岁时,已背上一屁股两肋的饥荒。无奈,竟将豆蔻年华的黄花闺女,糊涂涂嫁给本村出了名的皮喘哥。
皮喘哥自个儿躺着别动,还捯气儿。晚花开到二十二岁上,仍是没冒嘴儿的花骨朵。
一日,皮喘哥从自家的偏坡子高粱地回来,闷闷不乐的,眼窝里满是泪水。长叹一声后,唤过晚花:“嚊儿,我头午去咱偏坡子地蹓跶,遇上个‘半仙’。‘半仙’说,每日吃一百粒煮黑豆,就能治我的气喘病。咱那偏坡子红高粱地里,点种了黑豆,你去摘,摘,摘黑豆荚……”话还没说利落,早已喘得不能动弹了,泪水盈盈,扎在被垛上。
晚花提了荆条编织的篮子,走出用山柴扎成的小院,默默地往前走。
风吹着杨柳,哗啦啦地响。她抬头望了望,高高的黄土坡上,一片片火红的高粱,像点燃了一把火。晚花连呼吸也急促了,她感到惶惑,惊恐,还掺进丝丝缕缕的委屈。终于,一串串泪珠儿,顺着她鼓鼓的胸脯滑落。
她站在自家的地边上,一排排的红高粱向她扑来。
忽听有口哨从地里传出来。
晚花吓得身上哆嗦,心里发毛。
突然,从高粱地里闪出一个赤膊的汉子。
晚花吓得魂飞魄散,周围都是密密匝匝的庄稼地,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她慌得不能再慌,想跑,两条腿颤颤巍巍,不听使唤。
那汉子腾腾蹿上几步,把晚花揽在肘弯里,瓮声瓮气地说:“花妹,别,别怕。我,我是牛,牛娃呀!”
晚花撩起眼皮,她简直不敢相信,在她面前的竟是从小在一块放牧的牛哥,她只喊出个“牛”,那“哥”,就哽咽在嗓里了。
牛娃嘴唇颤抖着,滚烫的泪珠子,砸在晚花的面颊上。
平日里,牛娃憨得只知道大片大片地割草,大捆大捆地往家里背。时下,他不容晚花再絮叨什么,拉拉拽拽进了高粱地。
牛娃像一头健壮的牤牛,晚花像一枝迟开的花朵。青纱帐,为他们遮住了市侩的嫉妒、市俗的偏见、伦理的桎梏、精神的枷锁……
该摘豆了。
晚花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尽,牛娃的汗水还没有消散,他们肩并着肩,急急匆匆,忙忙活活。
皮喘哥吃了晚花煮的黑豆,喘息地说:“见功,见功。”然后,便催促晚花再去地里摘。不用说,晚花是乐颠颠的了。只是,再用不着动手,牛娃每日急匆匆地割了草,早早地把豆荚子摘了一大堆等她哩!
“偏方”终不过是偏方,没有治好皮喘哥的病。
立冬过后,北风吹,雪花飘。皮喘哥整宿整宿地咳,咳出了血。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生命走到了尽头。临咽气,伸出一只手,摸着晚花隆起的肚子,喘得不能再喘,断断续续地说:“晚花,我,我知道,你跟,跟牛娃好,好。我看见过,他常去,去那些地方割,割草。偏方,是我借那,借那‘半仙’的名,瞎,瞎编排的,为的是叫你,你们俩……等孩子生下来,我求你,姓皮就成……”
晚花瘫软在地上,早成了泪人……
【作者简介】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1990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2007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2008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2016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2018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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