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俊：“山炮”轶事（二十三）

“山炮”轶事（二十三）
文/赵文俊
35.挥挥手难说再见
“喔喔—喔！”“喔喔—喔！”窗外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雄鸡报晓声。一直不敢熟睡的母有仁，抬起手腕，借着窗外微弱的亮光，看到手表的指针已经转到5:20时分。再过10分钟，就到起床的时间了。“起床了！起床了！”母有仁慌忙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压低声音喊到。听到母有仁的喊声后，屋里的人，叽里咕噜地从热被窝里爬了出来，也不敢点灯，摸着黑，窸窸窣窣地忙活起来，穿衣服的穿衣服，打背包的打背包，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人人都是手忙脚乱的。约一刻钟的样子，大伙收拾完毕，背上背包，挤挤挨挨地站在东屋里，也不言语，等待着出发的命令。“大家再仔细地检查一下，别落（la）下什么东西了。咱们这一走，可就不再回来了。”二班长一边扎着腰带，一边提醒到。“哎！‘洋鬼子’，咱们就这么走了吗？”李笑春四下里扫了一眼，心有不甘地小声问邸洋兵。“不这么走法还能咋个走法？难道你还要像狗一样，撒脬尿，做个记号不成？再不，让窝棚村的乡亲们敲锣打鼓地欢送你一下？”邸洋兵知道李笑春心里在想什么，就撇了撇嘴，讥讽道。“你是吃枪药了，还是让狗给咬了？你他妈的能不能小声点？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意思是说，咱们总得给房东家打声招呼吧？咋说咱们也在人家家里住了一个来月呢！”李笑春辩解到。自上次“情书”风波后，俩个人都在内心深处里做了深刻地反省，感觉老乡之间发生内讧，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二人毕竟是老乡关系，和班里其它人相比，有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情义。两个人都明白，要想在二班出人头地，必须要精诚团结。因此，基于这样的考虑，二人的关系又快修复到新兵连时的状态。但是，由于邸洋兵过于跋扈，给李笑春的内心深处留下了一定的阴影，二人之间，没有以前那么亲密、默契了，感情上也是疙疙瘩瘩的，说话也没有那么投机了，给人以貌合神离的感觉。“那是，你这一个月可没有白住，有人给你洗衣服，还有人给你做好吃的，你肯定会念念不忘了。我呢，是姥姥不疼、妈妈不爱的，简直没法和你相比，打不打招呼倒无所谓。”“妒忌！你狗日的就知道妒忌！班长不是说过，以前的事一页翻过不再提了吗？你咋还哪壶不开专提哪壶呢？真是的！”李笑春拿着二班长的令箭当盾牌，对邸洋兵地进攻，是左挡右堵，滴水不漏。“你是‘司马绍之心—路人皆知’。告诉你，往我眼里揉砂子，你休想！你要是不服气的话，咱们就来个‘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看到底谁‘事妈’。”邸洋兵洞悉了李笑春的心事，根本不卖李笑春的帐，变得不依不饶的。
“掐！掐！睁开你们的狗眼就开始掐！不说话能把你俩当哑巴了？”母有仁听见邸洋兵和李笑春咕咕哝哝地争扯着，就压低声音训斥到。见母有仁发脾气了，两个人伸了伸舌头、缩了缩脖子，不再吵吵了。“董世贤，你的东西都带齐了没有？”黑暗中，二班长询问着董世贤。在他的印象里，董世贤是个迷糊蛋，不管做什么，总是丢东落西的。“报告班长，都带齐了！”董世贤往二班长面前凑了凑，回答到。“你腰带呢？”见董世贤没有扎腰带，二班长问到。“在这呢！害怕忘，就提前扎到腰里面了。”董世贤掀起大衣的下摆，拍了拍自己的腰带，自信地说。“行！这次还没犯迷糊。苏国庆，你大衣呢？”忽然发现苏国庆没有穿大衣，二班长关心地问到。“大衣……那个……那个……”见二班长问，苏国庆显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问你大衣哪去了，你吞吞吐吐个啥？”二班长不满地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语气中，有些满不在乎的样子。“屁话！你的大衣哪去了，你咋就不知道呢？真是无稽之谈。昨天下午站哨的时候，你不是还在穿着吗？”见苏国庆犯迷糊，二班长提醒到。“啊！是…不是，那个…”在二班长的追问下，苏国庆愈发变得语无伦次了。“是不是下哨的时候忘到炮车上了？”二班长进一步提醒道。这几个新兵，一个比一个奇葩，带他们，总是让二班长操不完的心。“哦！是是是吧！我忘到炮车上了。”苏国庆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哎哟！提前占位置啊！你该不是还想坐副驾驶的座位吧？苏国庆，别好了伤疤忘了痛，你他妈的还想再来个‘串糖葫芦’啊？”邸洋兵一听苏国庆把大衣放在炮车的驾驶楼里，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话里话外都充斥着讽刺的味道。“邸洋兵，你他妈的那张乌鸦嘴瞎逼逼个啥？大清早上，不说话能把你当成个哑巴卖了？赶紧闭上你那张烂裤裆嘴！”部队还没有出发，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二班长听了，很是恼火，忍不住骂了起来。“嘿嘿！对不起啊班长，说秃噜嘴了！”邸洋兵见自己说话犯了二班长的忌，说了不吉利的话，不免有些后悔起来，用手扇着自己的嘴巴说到。“苏国庆，上车后抓紧把大衣给我穿上，这大冷天的，坐到车厢板里，不穿大衣可不行，小心把身体给冻坏了！”二班长仔细地交代着。“是！谢谢班长的关心。”苏国庆感激地说。“行了！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出发！”二班长拉开门，往外屋地看了看，见没有动静，就下达了出发的命令。于是，十来个人，紧跟在二班长的后面，蹑手蹑脚地从东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外屋地里。“啪”，正当大伙准备走出屋子的时候，西屋的电灯却突然地亮了起来。“嘘！”二班长停下了脚步，示意身后的人不要弄出声响来。正当大伙屏息静气时，“咣当”一声，西屋的门被推开了，刘满仓、郑桂枝披着棉袄，赫然地出现在西屋的门里边。“哎—呀呀！二班长，你们这是说走就走啊？咋连声招呼都不打哩？要不是咱家丫头耳朵尖，听到动静，我还在鼓里蒙着呢！”郑春枝半嗔半怨地说到。
“呵呵！叔，婶，不好意思啊。这大清早上的，本来是不打算惊动你们的，可这还是打搅了你们的休息，真是对不起啊！”二班长又是解释，又是道歉，脸上挂满了无奈和歉意。
“这孩子，你说这话不是外道了吗？你们来俺家里住这一个月，虽说时间不长，可咱们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是不是？这冷不丁的，你们就要走了，我和你婶还真有点舍不得呢！”刘满仓遗憾地说道。他知道，部队是有令则行，有禁则止，战士们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绝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说完，刘满仓把披着的棉袄穿到身上，一边扣着纽扣，一边从西屋里走了出来。
看来，他是下定决心要送大伙走的。
原本站在父亲身后的刘艳萍，因父亲的走开，一下子把她暴露在大伙的面前。
今早，她穿了一件浅红色紧身小棉袄，在灯光下，更加显得楚楚动人。她的出现，一下子把大伙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刘艳萍呢，见那么多人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看，让她气急心慌、手足无措，羞红着脸，一闪身躲到门后面去了。
“叔，婶！不是我们想不辞而别，而是上级有命令，不能扰民，我们必须坚决执行。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你们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哪能呢！哎！你们这一走，也不知道啥前能回来，咱们这以后能不能再见上一面还两说呢！今早上，就是说破天，我和你叔也要送送你们。”郑春枝说着说着，眼圈一红，嗓子也哽咽起来了。
“嗨！你们看看，这老娘们就是抗不住事，哭哭啼啼算是咋回事？这当兵的人就是这样，上级一声令下，就要立马行动，绝对不能婆婆妈妈的。要是都像你这样眼泪巴巴的，还是军人吗？还能执行任务、带兵打仗吗？他们这就要走了，心里肯定也不得劲，你这眼泪汪汪的，不是给他们添堵吗？”毕竟是村干部，接触的人多，经的事也多，思想认识就是和一般群众不一样。
“婶！你放心，会有机会的。要是来年我还过来打靶的话，我指定过来看望你们二老。”见刘满仓和郑春枝诚恳地挽留，二班长也动情地说。
“叔，婶！俺们班长说得对。要是明年还来打靶的话，我也过来看望你们二老。”站在人群里的李笑春，人在和郑春枝说话，眼却向刘艳萍躲藏的门后使劲地张望着。
“真是个属狗的，记吃不记打。昨个下午才挨过收拾，睡一宿就又忘到爪哇国了。”见李笑春伸着脖子往西屋的门后面张望，母有仁就知道他心眼又活了，但碍于情面，不好直接收拾他，就偷偷地在他屁股蛋子上使劲掐了一把。
“哎呀！你掐我干啥？”失了神的李笑春，冷不丁被人掐了一下，猛地回头喊了一嗓子。
“有老鼠！”母有仁强忍着笑，故意喊了一声。
“啊？！在那？”所有人都往自己的脚底下找寻着。
“哎呀！妈呀！”自小就害怕老鼠的刘艳萍，听到有老鼠，吓得尖叫了一声，从门后一下子扑到郑春枝的怀里。
“哎呀嗨！都多大了，还这么胆小？不怕，不怕。”看到女儿大惊失色的样子，郑春枝慌忙安抚道。
“就是嘛！就是嘛！”从母亲的怀里站直了身子的刘艳萍，背对着门口，身子扭得像麻糖，撒着娇说。
“嘿！嘿！”看着刘艳萍娇羞的样子，屋里响起了几声窃笑声。
“丫头，老鼠有啥可怕的？你这样，不怕叔叔们笑话你啊？”刘满仓见女儿胆小，也笑着说道。
“笑话啥？女孩子，不都是这样的吗？艳萍，你过来一下，给你个东西。”二班长边说边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往西屋门口走了两步，递给门里面的刘艳萍。
“啥呀？”刘艳萍接过信封，疑惑地问。
“上次，你不是和你们班里的女同学们，给我们班每一个人送了个元旦贺卡，还写了一封信吗？本来，我是想等回到部队后，过元旦节的时候再给你们寄过来的，可刚才一想，还是现在当面交给你比较好些。”二班长见刘艳萍迟疑，便解释道。
“谢谢叔叔！同学们要是看到你们的回信，指不定会高兴成啥样子呢。”刘艳萍羞涩地笑了一下，高兴地说道。
“应该谢谢你和你的同学们才对。对了，里面还有我送给你的一幅军衔和一对领花，算是给你留个纪念吧！”二班长微笑着说。
“啊？！真的呀？”这是刘艳萍期待已久的东西。有好几次，他都想张嘴向战士们讨要，可又怕遭到拒绝，忍了又忍，没有说出口。此刻，梦想变成现实，这让她欣喜不已，有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
肯定是真的啦！”看着刘艳萍欢欣鼓舞的样子，二班长也甚敢欣慰。之前，他从侧面了解到，刘艳萍对军人很崇拜，对军营非常向往，非常想要一幅军衔和一对领花留做纪念。
“啊—呵呵！”刘艳萍高兴得手舞足蹈，忘记了女孩子的矜持，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拿着信封跑回到屋子里面去了。
“叔！婶！时间不早了，连队马上就要集合了，我们真该走了。”二班长看看自己的手表，着急地说。
“那我送送你们吧。”
“叔！真的不用了，外面冷嚎嚎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就别再出屋了。”二班长拉着刘满仓的手，诚心实意地不让他送。
“好吧！送也不当你们走。那你们可要记住说过的话，得空可要来家里啊！备不住的话，我和你婶会去部队找你们呢！”刘满仓紧紧握着二班长的手，动情地说到。
“好啊！我和班里的弟兄们，随时会欢迎你们全家去部队做客呢！”二班长认真地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双大手再次握到了一起。
“艳萍，你叔叔们要走了，你还在里面磨叽啥？快把炕稍那盆子鸡蛋给端过来！”郑春枝见二班长他们要走，慌忙冲屋里喊道。
“哎！来了！”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刘艳萍端着一个盆子，迈着轻盈的步子，从里屋小跑着出来了。
“婶，你这是……”
这次，轮到二班长疑惑不解了。
“你们要走了，婶家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给你们，昨个夜里，我煮了些鸡蛋，你们带着路上吃吧！”郑春枝一边说，一边往战士们的挎包里塞鸡蛋。
“婶！那可不行！你和叔的心意我们收下了，鸡蛋我们绝对不会要的。”二班长一脸严肃地说。
他知道，在物资匮乏的今天，一盆子鸡蛋，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是多么的金贵呀，若是拿到集市上，能换来不少生活用品的。这一盆子鸡蛋，少说也要她家攒个一二十天的。
“装上！装上！这是我和你婶的一点心意。不装的话，可是瞧不起我们了。”刘满仓也在一旁帮着腔。
可是，每个人都紧紧地捂着自己的挎包，不让郑春枝往挎包里面装鸡蛋，拉拉扯扯地乱成了一锅粥。
就这样，你推我拉的，时间又过去了十来分钟。
“你们要是不让我装的话，就是嫌弃我，那我可真要生气了。”忙了一阵子，累得气喘吁吁的，一个鸡蛋也没装进挎包的郑春枝，着急地冲二班长说。
“战友们！这是大叔、大婶的一片心意，咱们就不要辜负了，大家都抓紧接着吧。”看看到了连队集合的时间，又被郑春枝的真情实意深深感动的二班长，冲战士们说道。
“这就对了嘛！”见二班长发了话，郑春枝的脸一下子多云转晴，一边往挎包里塞鸡蛋，一边笑着说。
“叔！婶！我们得走了！你们一定要多保证身体啊！”二班长眼睛涩涩地说。
“啪”的一声，二班长长长地给刘满仓、郑春枝敬了个军礼。
“出发！”二班长一扭身，在猛地拉开了房屋门的同时，把裤兜里的一把钱，悄悄扔到了房门的后面。
战士们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呈一列纵队，快步向车炮场跑去。
身后的刘满仓、郑春枝、刘艳萍一家三口，紧随战士们的身后，追到院子里，泪眼婆娑地挥着手，一声接一声地说着再见……
“呼！呼！”尖利的东北风，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在寂静的清晨里吼叫着；那孤零零的、直立在房屋西南角的电视天线，在凛冽的北风中，“吱咛吱咛”地摇晃着，似乎也无法忍受这肆虐的东北风的袭扰；那散落在院子里的玉米棒子皮，在寒风的裹挟下，“哗啦啦”的在地面上打着旋，不停地翻转着。
“再见了，大叔大婶！再见了，艳萍妹妹！”心里有万般不舍的李笑春，回头向后望了望，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注：图片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立志军营16载，锻炼出刚直不阿的秉性，把爱和情寄予字里行间，跋涉在诗与文的山间小路，一颗寂寞的心似一叶小舟漂泊在茫茫的大海。作品<家书>、<旅途惊魂>、<春风>、<家>、<母爱>、<母亲>等散见于地方杂志和文学网络平台，现在某机关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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