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常识网闲篇儿 029
主播 | 张钰良 出品 | 惟物论FM
微信号 : a010022033
扫码添加小张同学 拉你入群
我们群里见
今天是世界读书日。作为一个出版从业者，我想简单聊一些自己的从业经历，也谈谈我对阅读的看法。
2007年，我大学毕业。在学校里，我学的是经济方向的专业，按照专业对口的角度来说，我应该去做一些经济类的专业，而在当时，我也的确有一个工作机会，就是去银行。但在银行之外，我当时还有另一个工作的机会，就是去出版社。
每年4月23日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设立的
世界图书与版权日
面对这个二选一的情况，可能很多人选起来会有些为难。因为大言不惭地说，这两份工作对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人来说，还都算是不错的工作。而我因为从小喜欢读书，一直对文化方面的工作比较向往，因此最后选择了去出版社工作。
我工作的出版社是一家大学出版社，它隶属于天津一所非常好的大学，而出版社的位置，就在大学校园里面，所以可想而知，我们的办公环境会有多好。出门就是绿树成荫，走不了多远，还有两个湖，每天看着学生在校园里读书、散步，自己又从事着文化性质的工作，这让我感觉特别美好。
就在我进入这家出版社的第一个星期，我们新入职的员工要参加一个专业培训，由出版社里面资历比较老的领导，给我们讲解出版专业方面的很多东西。这其中一次的培训，对我帮助非常大，就算到了今天，也还在影响着我。
出版社位于大学内，出门就是绿树成荫
有一天，出版社里面一位姓高的总编辑给我们做培训。这位高总编当时已经60岁了，当年就要退休了，所以趁退休之前，特意来给我们这些年轻人讲讲课，希望我们能在出版社多学习，尽快发挥自己的能力。
在那次培训的时候，他说过的一些话，让我印象极为深刻，一直记忆到今天。他说真正的好编辑，都是杂家。什么叫杂家呢？就是你必须什么都要懂，不能只在一个学科领域里面有所专长。如果你只懂文学，那是不行的。除了文学，必须还要了解历史，哲学，艺术，甚至财经，理工方面的知识。因为你在未来将要打交道的作者，都是不同领域里面非常优秀的人，你的知识储备，必须要能和他们进行对话。
好编辑的知识储备必须要丰富
另一方面，一个真正的好编辑，也要能看不同类型的书稿。书稿里面如果有错误，你要能把错误挑出来，不能带着错误把书出版了，这是大忌。那么既然说编辑是杂家，就必须要多读书，读不同领域，不同类型的书，也要多看不同类型的书稿，时间长了，再把这些看起来很杂的东西串连起来，就会有你自己的一套知识体系了。这是一个好编辑应该具备的素质。
高总编的这些话，让我这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感到特别震撼。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虽然我当时也喜欢看书，但大部分看的都是小说，也谈不上对这些作品有什么太深刻的见解，主要还是看故事。那么在听完高总编的培训之后，我得必须让自己涉猎的内容更广泛才行。所以在那之后，我就不光读小说了，也买了历史，哲学，经济管理，艺术，心理学，甚至建筑专业，以及宗教方面的很多书来读。我就想像高总编说的那样，以后能做一个好编辑，甚至能做一个所谓的杂家，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在当时，甚至到现在，都把他当作自己的一个榜样。
从那以后，小张同学涉猎的内容更广泛了
可是有时候命运真的比较捉弄人，我立下了志向要当个好编辑，但高总编觉得我非常善于表达，所以最后没让我做编辑，而让我去当图书发行了，因为这个工作每天都要和客户打交道，需要一副好口才。
说心里话，我当时有点儿失望，因为我满腔热血想做一名好编辑，可实际的工作却和这个愿望完全相反。虽然我心里不太痛快，但我也没有辞职，毕竟能去自己喜欢的出版社工作，机会也很难得。所以我在做图书发行工作的同时，还保持了广泛阅读的习惯，希望以后能有一天，转行去做编辑。
在这家大学出版社，我一共工作了两年多的时间。在这两年当中，我全都在做图书发行的工作。说好听话，我们是发行经理，或者是销售经理。但实际上呢，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图书发行员。当时我们出版社里面有一个做发行的老前辈，她跟我们说图书发行的工作，是好汉子不乐意干，赖汉子干不了的工作。为什么好汉子不乐意干呢？因为说实话，这不是个高大上的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发货，然后出差，跟客户沟通感情，喝点儿酒，把卖书的钱要回来。很多人，尤其是上了些年纪的人，拉不下脸来干这事儿。可是如果随便找个人来做这个工作，却还真不一定能干。因为涉及销售的工作，就一定要处理好与客户之间方方面面的关系，要会说话，能喝酒，多细心，还要勤快。稍不留神，一句话说错了，人家客户一生气，这书款就甭打算要了。
其实在当时，我根本做不到这些，刚毕业的学生哪懂得维护客户关系啊？但是我觉得反正时间还长，慢慢练吧，只要我下功夫，不可能干不好这个工作。
1999年第十二届北京图书订货会
首次在国家级展馆举行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家出版社做发行的两年里，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开图书订货会。这种订货会，在过去通讯不太方便的年代是非常有用的。全国各地的出版社和书店在开会的时候都要集中到一起，出版社拿出来提前准备好的书目，书店的客户当场就会看目录下订单，销售的效果立竿见影。
但是到了我工作的时候，因为通讯更加方便了，书店客户都改用传真或者QQ下订单了，所以这种图书订货会的意义就变了，变成了出版行业内部交流聚会的一个机会。我当时趁开会的机会，认识了全国各地非常多在出版社做发行的朋友。这些人都很年轻，几乎全都是大学毕业没两年的小伙子，所以我们交流起来也没什么障碍。有一些年纪大一些的人，有时候也跟着我们凑热闹，带着我们一起吃顿饭，喝点儿酒，教我们一些做业务的窍门。我当时因为入行时间比较短，所以对出版这个行业懂得没那么多，每次人家聊这些业务，我就有点儿发懵，听不太懂。我总觉得人家都特别厉害，而自己完全就是个小白。这种状态，我持续了很长时间。
如今十年的时间过来，出版这个行业被互联网改变了很多。大家已经几乎都在网络书店买书了，而且还可以看电子书。书店的人想订货，也都用微信和出版社联系了。而且现在高铁和飞机都这么方便，大家想见面也变得非常容易，所以传统的图书订货会就越来越冷清，最后干脆变成了走过场的一种形式。
北京图书订货会的会场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去参加这些会了，我也不再是小白了，出版行业里面所有的业务环节，我也早已非常熟练的掌握了。但是当初我作为一个刚入职不久的新人去参加这些会，跟别人学习和交流的场景，全都变成了我在职业旅程当中，一段最宝贵的记忆。
除了全国图书订货会，我在那家出版社工作的时候，还参加过一个特别奇葩的大会。我把它叫作全国盗版书商大会，而且就是由我们出版社组织的。我们为什么要开这么一个奇葩的大会呢？因为我们的书被这些人盗版了。
盗版书大家都不陌生，以前马路边经常有人推着三轮车在卖。有人图便宜过来买，有人因为分不清正版和盗版也来买。可是买回去一看，发现这书用的纸特别次，里面还都是错别字，这才知道这是盗版。这可能就是盗版给大家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但是大家可能不知道，随着印刷科技的进步，盗版书商已经不止于做这种粗制滥造的盗版书了，他们开始做一种高仿盗版书。那些盗版书的整体做工非常精良，和正版书的用纸，排版，印刷工艺一模一样。
多年前繁华路段常见的盗版书摊
我们当时有一本建筑类的图书被盗版了，图书编辑把自己做的正版书和盗版书放在一起，竟然连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哪个是正版，哪个是盗版。我们出版的建筑书有一个特点，就是定价特别高，最便宜也要200多块钱一本，都是精装全彩大开本的图书。既然定价这么贵，而且也只有很少一部分建筑专业的人才会买这种书，所以这书的印刷量就特别少，一般只印3000册，这已经几乎是出版行业里面最低的印刷量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高仿的盗版书一出来，我们这些正版书基本上就别想卖了。因为盗版书的成本很低，印书的成本就是那一点儿纸费，所以卖得非常便宜。买书的人也分不清自己买的是正版还是盗版，看哪个便宜就买哪个。最后盗版书全卖了，而我们的正版书反倒没人买，全剩在库房里了。
这时候我们出版社的社长非常头疼，最后想来想去，就开了这么一个会。把全国盗版书商全都召集到我们出版社，以开会的名义跟人家谈判，让人家别再盗我们的版了。
这次的盗版书商大会给我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为什么印象深呢？因为来开会的人，和我以往开其他会时候见到的书店客户，或者出版社同行全都不一样。以前开会见到的人，大多彬彬有礼，最起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但是那次来开会的人，真的不是这样。
当年盗版盛行，正版书的销售受到很大影响
有一个大哥，早晨九点半过来开会，他到会场的时候，我就在门口。我看有人来了，就赶紧问人家是不是来开会的，好给人家拿瓶水。结果等离近了一看，我就发现那哥们儿满脸通红，一张口说话，满嘴的酒气。我不知道他是早上就喝了点儿，还是昨天的酒没醒。另外还有其他人穿着背心和趿拉板儿拖鞋就来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一个哥们儿几乎蹲在椅子上吃，还把鞋脱了。我当时在想，你们好歹也是到一个大学里面的出版社来开会，哪怕装装样子也行啊。但人家可不管你这套，平时什么样，过来还什么样，倒是表里如一。但是呢，再看这些人开的车，全是凯迪拉克这些比较不错的车，可见人家做盗版书，挣的钱比我们多多了。
当时全国的盗版书商也分等级的，做的比较大的是北京，上海和江西的盗版书商，其他地方也有做盗版的人，但都没这三个地方做得大。这些做得比较大的盗版书商全都有自己的印刷厂，一边接着外面的印刷业务，一边也私自印盗版书。书印完了之后，他们就往外地发货，给别人去卖。因为价格便宜，而且当时也没有音频、视频等内容产品，读书的人还是要比现在多一些，所以书卖得也多，这帮干盗版的人就特别挣钱。
我们出版社的社长把这些人都请过来之后，又给人家开会，又请人家吃饭，最后的结果就是，人家答应不盗我们的版了。但是，我们得把一部分要出的书，放到他们印刷厂里面去印，而且我们社长也同意了。
盗版印厂最终被查封
可是特别打脸的一件事儿就是，在我们社长同意把书放到人家印刷厂去印之后，没过多长时间，这个盗版印刷厂就被查封了，我们的书也被封在里面出不来了。至于后续我们社长是如何把那本书给捞出来的，我不太清楚，反正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也没再跟那个盗版印刷厂有合作了。而我们的书也因为卖得不好，所以没人再来盗版了。
说到这里，可能有的朋友会有疑问，为什么在面对盗版的时候，我们不选择去投诉和举报，反而要把盗版书商召集起来开会呢？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件奇葩的事情呢？这其中有一些原因，可能大家并不了解。盗版书在过去是非常难以打击的，因为首先他们本身就很隐蔽，白天人家都不干活儿，都是半夜偷着印盗版书，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当时，个别做盗版的人，会在当地有一定的保护伞。我们在这边举报，他那边很快就能知道消息，等文化局的人再过去查，什么都查不出来。这就让我们这些出版社的人非常头疼，但又没什么好办法。所以我觉得我们当时的社长也许是想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效果真的说不上有多好。
如今时代变了，大家早已经习惯在网络上看东西，盗版书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大行其道了。可是在过去，人们明知道做盗版是违法的生意，国家也要打击，可为什么还会有不少人都去买盗版书呢？大概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便宜。
其实说心里话，直到今天我都不觉得图书很贵，我们去麦当劳，去星巴克，一个套餐，一杯咖啡，就是一本书的钱。如果更好的餐厅吃一顿饭，那个价钱都够一般人买一年的书了。但是吃饭的时候大家并不觉得贵，把这钱拿来买书却舍不得。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感觉，很长时间以来，我们都不觉得精神产品是一个产品。换句话说，就是我不应该为精神产品去付费。同样的价钱，吃了喝了，我填饱肚子了，买衣服买鞋，我天天都能穿。但我买书能干嘛呢？看完了也没什么用，我一个月该挣多少钱还挣多少钱。有买书的钱，我干点儿什么不好？
图书售价贵么？
另外，在我们上学的时候，很多家长也不支持孩子买书。觉得只要孩子学好课本里的东西，考试能考好就行了，没事儿看什么闲书？还耽误功课。时间一长，有些孩子本来喜欢看书，最后慢慢也就不看了。大家现在总说中国人不读书，可是这不读书的习惯，就是一代一代这样传下来的，所以我们谁也别怪，要怪就怪我们自己。
前两天，2019年的阅读调查数据出来了，去年人均阅读纸书4.65本，电子书2.84本，和前些年比，一点儿没涨。成年人现在每天读书时间平均不到20分钟，而看手机的时间，平均超过100分钟。另外还有30%的人选择听书。手机上的垃圾信息就不用再说了，根本就没多少有营养的东西。而听书，其实也是我非常反感的一件事。
2019年全民阅读调查结果
现在有一些读书会非常流行，我去仔细了解了一番，最后发现很多读书会的内容，其实都在给大家读一种叫作“拆书稿”的东西，美其名曰十几分钟就把一本书的知识点都提炼清楚了，还说讲的都是干货，然后以这个为由头，跟大家收费。我不能说人家这么做就是骗人，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种以“拆书稿”为内容的听书，和阅读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阅读就是阅读，不能随便弄个拆书稿过来读一遍给大家听，就说解决了大家的阅读需求，这完全就是偷换概念。
阅读是一个长期的事情，我们通过长期的阅读，通过对知识不断的积累，也通过自己不断的思考，最后会形成自己的价值观，知识体系和思维模式。这些东西叠加在一起，会让我们更好地面对生活，更好地解决生活当中遇到的实际问题。当然，我所说的阅读，实际上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我们在看纪录片，看一些非常好的电影，或者看一些质量很高的文章，都可以说是一种阅读。但手机上的碎片化阅读，和那些靠拆书稿做出来的听书内容，根本就不可能让人有什么思考，更不可能通过这些东西让人们形成价值观和思维模式，更不可能以此来建立自己的知识体系。
通过阅读才能建立起自己的知识体系
如果单纯为了消遣，为了打发时间，那没有问题，看什么都行。但请别打着阅读的幌子，拿这些粗制滥造的内容去赚别人的钱，我觉得这比做盗版也好不到哪里去。作者花上一年半载的时间来创作一本书，最后被一些人只用十几分钟的时间浮皮潦草说一遍，就说把这本书的干货讲完了，解决了大家升职加薪，人际交往等方面的需求，大家也不用买书来看了，我觉得这是对阅读的一种伤害，也是对这本书的作者，以及内容的一种伤害。
我知道以前有一些人，他们的经济条件的确不是特别好，但是又想看书，就只好买盗版。最起码他用盗版书的价格买到了正版书的内容，他看过之后还是会思考。而且现在有电子书了，价格没那么贵，大家买起来也没什么压力。可是手机上面其他的垃圾信息，还有靠拆书稿做出来的听书内容，有时候真的还没有一本盗版书能给人带来的收获多呢。
我之前反复跟大家说，听别人讲东西，都只是皮毛，如果喜欢的话一定要自己读，自己看。因为只要你看了，就会有自己的认识，自己的思考，这就是我们自己的收获。
我说这个事情，并不是我要贬低谁。我只是说，我们应该远离垃圾信息和劣质的内容，因为这只会白白占用我们的时间，最后还给我们留下了一种错觉，就是我读书了。可实际上，我们什么都没得到。
今天是世界读书日，每年这个时候，政府和媒体全都在号召大家阅读，有时候还弄得特别隆重，要组织一些活动。其实要我说，如果到了哪一年的今天，我们大家都过得像平常一样，甚至干脆忘了还有世界读书日这么个日子存在，让阅读变得就跟我们吃饭睡觉一样，成为特别自然的事情，也许我们才有资格在世界面前，谈谈阅读。
– END –
本期背景音乐
? Smile In The Morning- 名渡山遼
? Secret Story-Ulli B?gershausen
?Dear Mr.Presisdent-Ulli B?gershausen
?Waltz- Ulli B?gershausen
?O Sole Mio- Jack Jezzro
?La mer- Achille Pellegrini
?Mattinatta-Jack Jezzro
?Old Threads-Deep East Music
?Tu Vuo’ Fa’ L’americano-Quadro Nuevo
?Sch?n Rosmarin-Joshua Bell
?リバーランド地方-西木康智
?Jupiter-Curtis Schweitzer
?如果一生只有三十岁-新青年理发厅
每周更新，敬请关注！
让我知道你在看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