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恭王府,半部红楼梦

大贪官和珅在这里敛过财,六爷奕?在这里主持过国政,词学大师叶嘉莹在这里度过她青年的读书岁月,这些都是历史事实,而最大胆的猜想莫过于——曹雪芹在这里生活过……这里是北京市前海西街17号恭王府,中国目前唯一一座对公众开放的清代王府。

因为今天秋天我们推出欧丽娟《大观红楼》系列,小编重读红楼梦,今年去了好几趟恭王府,估计现在做个恭王府导游应该问题不大。所以,今天博雅乐读radio要说说恭王府和红楼梦的情缘。
从清代以来,就有街闾传闻不绝,说恭王府是荣国府和大观园之原型,恭王府里太多红楼梦的影子。
《红楼梦》里林黛玉进贾府,坐轿从西边的角门进去,走了一箭地,在一个垂花门前下了轿,垂花门是古时候有钱人家前院与内院的分界线,内院是女眷生活的地方。恭王府西路最后一个院落锡晋斋的院内门就是垂花门,门檐下倒垂着的短柱十分像倒垂的花蕾,而锡晋斋两侧的走廊是抄手游廊,与《红楼梦》“中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的建筑一模一样。
垂花门
《红楼梦》中王熙凤掌管的仓库后楼,就与恭王府后罩楼十分相像,探春十分惊叹“后楼如此之大,又像库房”,恭王府后罩楼是将后花园与王府隔开的二层长楼,东西长达156米,据说抄查和坤家产时,在这座楼的夹缝墙里,就查抄到26000两黄金。所以恭王府后罩楼与红楼梦后楼无论是从地理位置还是规模上来说,都十分吻合。
最奇的是后花园萃景园。
恭王府花园的“曲径通幽”,与大观园中的第一景“曲径通幽”十分吻合。恭王府有一处菜园子叫“艺蔬园”,与大观园中的“稻香村”意境相同。
渡鹤桥也呼应到了林黛玉的诗“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位于园子西部的诗画舫,与《红楼梦》里的藕香榭不谋而合。
第七十六回中秋之夜,林黛玉与史湘云联诗,池塘中飞起一只白鹤,史湘云说:“寒塘渡鹤影”,黛玉很快对出:“冷月葬花魂”。而恭王府后花园中还真有一景,名叫渡鹤桥。
也许你会说,恭王府很多地方像红楼梦大观园,只能说明这座宅邸的历代主人对红楼梦的喜爱,故而处处仿之。
而我接下来要说的,则是历史的钩沉。
“月牙河绕宅如龙蟠,西山远望如虎踞”,什刹海周围,自古是一块风水宝地,明代弘治时期,李东阳写到这地方已有豪客园池,入清以来更是亲王贝勒府扎堆地方,像和恭亲王府隔水相望的醇亲王府(恭亲王奕?的七弟——奕譞因为儿子当上了光绪皇帝,在西便门太平湖畔醇亲王府变成了潜龙邸,于是搬来后海北岸和哥哥做邻居),在清代前期就是康熙重臣明珠(著名词人纳兰性德的父亲)的宅邸,而唯独和珅宅邸的前身却不可考,恭王府有案可稽的主人一共有三家:先是和珅宅邸,然后嘉庆抄家后,把宅子一分为二,因和珅儿子丰绅殷德娶了乾隆最为宠爱的十公主——固伦和孝公主,所以东边仍旧恩准是公主府和额驸丰绅殷德的居所,西边赐给了乾隆最小的儿子——嘉庆亲弟弟庆亲王永璘,众所周知,清代爵位,随代降等承袭,等到庆亲王永璘的孙子奕劻时,就变成了不入八分镇国公,按规制不再适宜住在王府中,这里就成了道光帝第六子奕?的恭王府。
和珅之前的宅主人是谁?相关文献却讳莫如深,可见也许是有政治禁忌,因此记载阙如。
和珅像
幸好恭王府后花园的康熙御笔福字碑给出了丝丝缕缕的线索。
康熙的御笔题字据说传世只有三个字,其中“无为”二字,高高挂在紫禁城朝廷与后宫分界的交泰殿匾额上,而康熙的这个福字却居然藏在王府后花园(萃锦园)的假山(叫做滴翠岩)秘云洞里。而且无论是六爷恭亲王奕?还是他的孙子——末代恭亲王溥伟,或者是民国时期买下恭王府的辅仁大学,其实都不知道后花园居然有这么个宝贝藏在山洞里。
康熙福字的重见天日,还多亏了恭王府与红楼梦的关系之传闻。
1949年后,教会学校辅仁大学撤出中国大陆,恭王府成为多个单位杂处割据的院子,甚至还有住户住在里面,有工厂在里面进行生产。而1963年正逢曹雪芹逝世两百周年,早在五十年代,以周汝昌为代表的红学家便力主恭王府建立在大观园遗址上,再加上民间传闻甚众,说动了中央修缮恭王府,结果在假山中惊人地发现了康熙御笔福字。
这也引来了周总理亲自视察恭王府,他的原话说:不要轻率地肯定它是大观园,也不要轻率地否定它就不是。要将恭王府保护好,将来有条件向社会开放。
1988年,恭王府花园开放,2008年恭王府完成府邸修缮工程后,全面对外开放,可以说这很大程度上也是托红楼梦和周总理的福呢。
恭王府后花园的康熙福字碑
康熙福字现在毫无疑问是恭王府的头号金字招牌,到恭王府一游的游客们很喜欢买一幅康熙福字回家,讨个好彩头。关于康熙福字碑,以讹传讹太多,导游一般会告诉游客,它是康熙因祖母孝庄皇太后生病,而沐浴斋戒三天三夜后写的,具有特别的神力,而恭王府的前主人——大贪官和珅把它从宫里偷回来,为了神不知鬼不觉而砌在山洞里,甚至网上还有人脑洞大开,演绎出更神乎其神的故事:和珅安放福字碑的位置,正好位于什刹海的龙脉上,抄家的人不敢动,只能把用一座假山把它砌起来。
其实每到新年,皇帝写福字赐给身边大臣,是清朝由来已久的传统。顺治、乾隆、嘉庆、道光,统统都流传下来的福字。由此可推论,这个福字那很有可能是此宅的旧主人从康熙帝那里得到的御赐,但后因雍正即位,旧主人遭祸,才将碑藏于洞内,否则御赐之物决无隐匿洞中的道理。
几位清朝皇帝写的福字
和珅宅邸绝对不是平地起高楼,我们还有其他证据,后花园里藏福字碑的滴翠岩,这种太湖石的叠法,专家一看就是明代的款式。
还有一个更为奇异的物事值得注意。恭王府一共分三路,东路、中路和西路,西路的最后一个院落锡晋斋(和珅时叫做庆颐堂,俗称楠木房),这个庆颐堂完全照搬紫禁城中嘉庆为乾隆退休而修建的乐寿堂,屋内隔断完全用金丝楠木,成为和珅二十大罪状第十三款中的“僭侈逾制”罪状就是指这个——这些金丝楠木做的隔断如今还在锡晋斋,保守估计价值上亿。
进入锡晋斋之前的院落,有一个匾额,写着“天香庭院”,这四个大字出自康熙的第二十一子慎亲王允禧之手,允禧去世时,和珅才七八岁,故而“天香庭院”不可能是赠给和珅的,一定是和珅置宅之前便有,是允禧赠给该老宅的旧主人的。而且天香二字让你联想到什么了吗?对了,《红楼梦》第十三回的回目原来不就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吗?曹雪芹祖父曹寅(1658 —1712)曾请宫廷画禹之鼎绘制一像,画上即题“天香满庭院”。
慎郡王允禧与谁交谊甚好?正是曹雪芹的亲表兄平郡王福彭(平郡王是清初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之一,曹雪芹姑姑嫁给平郡王,成为郡王福晋)。而且允禧1758年去世后,乾隆念他无后,把自己亲儿子六阿哥永瑢过继给他同岁的叔叔为孙,所以现在有人猜测北静王(正好允禧谥号为靖)水溶的原型可能是允禧和永瑢二人的结合。
据此,也许可以有如下猜测:曹寅于什刹海西购宅以充别业,自任江宁织造后,此前海别业闲置多年。后因雍正抄家,被没收。直至雍正末年才被发还曹家,曹雪芹才得以在此居住。而众所周知,乾隆后期,红楼梦已经在旗人贵族圈流行开来,和珅是个大大的红迷,也是红楼梦从禁书走向公开的幕后推手之一,“和珅是内务府家世,对内务府曹家的一切了如指掌,所以向乾隆讨了这个神秘美好而高华的出处,作为自己宅邸。”——也不是不可能。
红楼梦已远,往事尽缥缈,周汝昌先生竭尽一生考察恭王府与红楼梦的情缘,还是有重重疑点,他在晚年有一部的《芳园筑向帝城西》,考证细密至极,这本书的书名取自元春省亲时,以大观园题咏为主题的赛诗会上宝钗的诗句,以点名大观园位于北京城的西北,正是如今恭王府的所在。
红楼索隐对于一般人而言,实在太难,也太琐碎,曹雪芹用一生心血构建的那个文学世界也许已经是一个自足的天地。那么就不妨读一读我们为您精挑细选推出的欧丽娟《大观红楼》吧,经由欧丽娟教授的解读,相信能帮助你真正进入红楼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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