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21):苦不堪言的顶雨踩泥抢收小麦

1969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龙口夺粮”给了我们太多的考验,太多的磨难,太多的记忆。
那年由于连日倾盆大雨,使得乌裕尔河水暴涨,沿岸的庄稼地几乎全部被水淹没。师部发出紧急通知: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为了国家的粮食,到水里去抢收麦穗。
一级一级的动员,一个连队一个连队的抽调骨干,组成了很多突击队(大多以知青为主),跳进被水淹没的庄稼地里。站在水里,我们用刀割,用手折,甚至用牙咬段麦秆,把麦穗小心翼翼地送到高坡处。
有的连队知青只好光着身子去捞被水淹没的麦子
对于那些没有完全被水淹没的麦田,特别是“穿木鞋”的收割机无法开进的地方(小链接:知青岁月(20):龙口夺粮),只有我们手持镰刀人工抢割了。
我们踏着没膝深的泥浆,抢割倒伏在水中的小麦。当时是头顶暴雨,脚踏淤泥,镰刀虽然把麦子割了下来,但脚却拔不出来,真到了叫苦连天的地步。要费就牛二虎的力气,才能把脚拔出来,再向前艰难地迈进。
收割小麦必须前腿弓,后腿绷,麦秆很光滑,也很坚硬,手上镰把要握牢,否则镰刀滑出,弄得不好就会受伤。
我左手和左脚上至今还留有镰刀的割伤的刀痕,就是那年割麦子实在是太累了,握镰刀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使得镰刀先后滑出两次,一次把自己的左手割伤,一次扎穿了自己的大脚趾背。
也真奇怪,当时脚趾血流如注,而且是在泥浆之中,但是一点也没有发炎,很快就恢复了。当地的老乡说:“北大荒这冒着油的黑泥巴就是最好的消炎药!”
那年的小麦本来长势很好,几乎全齐腰高,但是连续的暴雨,使得快要到手的粮食几乎成了泡影。大家光着脊梁,有的穿着雨靴,但大多都赤着双足,踩水沐雨,在闪电中抢收,其苦无比!
遇到低洼地号,我们就划“船”割穗——在水面上放上宽木板,人骑坐在上面,胸前放一个草筐,把用手薅(音hao;用手拔的意思)下来麦穗头,放在胸前的草筐中。几乎所有的人双脚都被雨水泡白、脱皮了,但没有一个临阵脱逃下“战场”的,大有“与天奋斗,其乐无穷”的气概。
我们排的知青经过连续几天起早贪黑的会战,每个人累得浑身无一处不酸疼的,连镰刀都握不紧了,整个手指关节发麻,镰刀伸了出去,但收不回来,一丁点劲儿也没了。有时看着大家渐渐远去,心一急,腿会直打晃,有的女知青终于忍不住蹲在泥田里,蒙头大哭了起来。
除了镰刀之外,还有一种效率更高的芟刀。本来这种从俄罗斯传来的大芟刀平常是用来打草的,但是现在用来抢收麦子,也实在是再好没有了。
女知青手持芟刀打草的情景(油画)
但是这种活儿,要求不但有体力,而且有技术,所以连队里用芟刀的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农场老职工,但是知青们也很快掌握了技术,不少女知青也把芟刀玩得娴熟。
大芟刀光是刀本身就有1米多长,轻薄而锋利,刀柄有4-5米长,一般人拿起来都费力。
先用结实的绳索把长柄捆在腰上,双手握紧,把握方位,扭动腰身,一个往复,便可以割倒6米方圆的麦子,正好是一个割晒机通道的宽度。
我们连里的老胡是个退伍兵,人长得黑瘦,但浑身的肌肉却硬邦邦的,他用大芟刀的本事最好。他左手紧提着卡子,右手紧握木柄,右腿微微向前迈出,身子微微转向左侧,然后猛地转向右侧,只听“唰——”的一声,一大片麦子迎刃而倒。
随着刀光闪耀,他胳膊上的肌肉块一鼓一鼓的跳动。随着腰身的扭动,他浑身都暴起一条条、一块块的疙瘩肉,好像隆起了一个个小山包。汗水在他背脊上汇成了小水沟,一道道、一排排的往下淌汗。我们就是看着老胡打麦,心里都很过瘾。
手持小芟刀打草的知青
还有一种小芟刀,把柄也是那么长,但刀头只是比普通的镰刀稍大一些,用起来主要靠手臂的力量,因为它不用绑在腰上。
无论哪种芟刀,如果不会用的,打的麦茬高不说,而且打不透,左手边上总剩下麦子,好像浑身的力量一到这地方便没劲了似的。有时累的手酸痛了,一不小心,便把刀头砍到了泥地里,“咔嚓”一声,杨木把柄便折断了。
团部规定,一人一天用镰刀割麦任务是8分至1亩地,用大芟刀的要完成3到5亩左右。我所在的青年排用镰刀割麦最好的纪录是人均每天达到了一亩八分,由女共青团员临时组成的“铁姑娘排”最高也达到了一亩一分。
累得饮车沟水的打芟刀者(知青油画)
除铁姑娘排以外的女知青们,要把康拜因和人工割下的麦子,扎捆之后再码成麦垛子。
码麦垛子这个活儿很有讲究,也不是随便一堆就可以了事的工作。当时,我们为了能够保证质量,对码垛子活儿的要领编成了口诀:
连垛底,八条腿,一坡水,头戴帽,两道腰,刮风透,下雨不能漏。
底捆穗向上,顶捆穗向下,风刮不倒,下雨不漏。
农谚说:“不怕不丰收,就怕地里丢”、“一穗丢一颗,一亩丢一簸” 、“打到囤里才算粮”,所以连队给学校的小学生们,每人发一根麻绳,任务是到地里检散落的麦穗,捆绑起来,拉到麦场上用脱谷机脱粒,再把麦粒迅速地送到四面通风的活动晒棚中干燥,变成可吃的粮食。
一丝不苟拾麦穗的小学生
为了及时把麦子送出去,我们不得不用最原始的人力背运方法,因为道路多处由于连日下雨而塌方,汽车、马车都无法行驶。
于是,我们都拿出了自己的裤子,把裤脚扎上绳子,再灌上麦子,往脖子上一扛,摇摇晃晃地徒步送麦子到几十公里外的赵光面粉加工厂。
返回时,大家又这样地把加工厂的黑面粉扛在后颈上背回来。我们整整吃了一年用这样的面粉做的黑馒头!
这馒头实在难吃,不但粗糙,而且特别黏牙。有时我们干脆就抓一把麦子,用双手搓一搓,去掉麦壳,加点盐粒煮着来吃,
我们那时真的是太苦了。据说有的连队连这样的黑馒头都吃不上,只能在黑面里掺上一些给牲口吃的豆饼粉来拌和着充饥,五味杂存,真是难以下咽。
有时在地头吃饭,炊事班送来黑馒头和飘着几片菜叶的盐水汤,我们男女知青挤在机帆布遮雨棚中,吃着吃着,有时眼泪会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咸涩的泪珠顺着嘴角流入碗中,在菜汤里打着旋转——此情此景,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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