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张静：不能忘记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22】
不能忘记
河南邓州 张静
我以为，我已经把您藏好了，藏得那样蜿蜒，藏的那样深邃。我以为，只要绝口不提，只要让日子静静地过去，我就不会伤悲。可这个七月，您的祭日，我再次来到您的面前，冷峻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一如您生前严肃的脸，深刻的痛楚和思念忽如坟头茂密的野草，在心底疯长蔓延：父亲，我很好，您还好吗？ ——题记小时候，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平日难得见面，只有周末，父亲才会在家。印象里的父亲，常常板着面孔，眉头皱着，话也极少，整日严肃得没有一丝笑容。也许是少年失母的缘故吧，也许是肩上负担太重的缘故吧。总之，父亲虽然很少训斥我们，兄妹四人，还是从小怕极了父亲，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只想赶快躲起来。父亲好像宠我多一些。我总是想起那个春日的午后，温暖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刺穿云块的阳光像根根金线，把浅灰、蓝灰的云朵缝缀成一幅美丽的图案，空气中远远飘来油菜花香和蚕豆花香混合的芬芳。父亲难得有兴致，拿出藏在抽屉里的木质算盘，黑色的算珠乌光锃亮，散发出幽幽的木香。父亲先教我打“三遍九”，珠子在父亲的手里噼里啪啦，清脆悦耳。我照父亲教的，边扒珠子边念：“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珠起珠落，不知不觉，“三遍九”我就会打了。抬起头，夕阳正撒下满天金辉，笼在金光里的父亲，眉眼里都是笑意，往日威严的父亲，慈祥了许多。此时的父亲，宛若冬日里的火焰，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此后，父亲周末或假期，又多次挤出零星时间，从“三遍九”教到“九遍九”。遗憾的是，久不运用，几乎全还给父亲了。那把给我童年快乐的算盘，不知何时也遗失了，如同我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父亲，一直没有告诉您，那个午后，阳光和您，融进我儿时的记忆，如此温暖，再也不能忘记。高三上学期末，学校让交资料费。临近年关，家里经济很紧张。周日下午，您让我先去上学，周一到单位，向同事借到钱，就给我送过去。第二天早上，凛冽的北风呜呜地吼着。大课间的时候，落起大片大片的雪花来，深切切的，似裹着千丝万缕的情绪，潮水一般汹涌。不一会儿，天地间就成了一个冰凉雪白的世界。天冷极了，寒意侵入血液、骨头，在体内慢慢扩散，手脚渐渐麻木，整个人犹如冰块。我想:这样的鬼天气，父亲大抵是不会来了。午饭后，回教室。远远看到教室门前，一个帽子上、围巾上、衣服上，落满雪的人，立在呼啸的风中:不会是父亲吧？我的心不由抽紧了。快步走过去，果然是父亲，虽然他戴着棉帽，裹着围巾，但那挺拔的身影和坚毅的眼神，于我而言，再熟悉不过。我喊了一声:伯——，他看到我，冻得僵硬的脸，活泛起来。他把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零钞，递给我：“这是二百元，拿着，交完资料费，剩下的算伙食费，正长身体，别饿着了。”我接过钱，看着眉毛胡子都粘着一层寒霜的父亲，眼眶顿时湿润了。父亲又叮嘱我几句，裹了裹棉衣，就转身走了。父亲瘦弱的身影，越来越小，很快淹没在漫天的风雪里。父亲，一直没有告诉您，那个冬天，冰冷的风雪和风雪中等待的您，融进我青春的记忆，如此感疚，再也不能忘记。生儿子那一年，由于失血较多，加上我不爱多吃鸡蛋，比较瘦弱，脸色也偏黄。满月后父亲来看我，我欢喜地迎出来。父亲比我记忆中的显老，两鬓的白发似乎更多了，额头的皱纹也似乎更深了。父亲见到我的刹那，眼里射出喜悦的光，他把我从头望到脚，又从脚望到头，渐渐，他敛起了笑容，蹙起了眉头，眼神里似乎浮上一些疑惑，一些担忧，好像还有我一下子读不出的内容……午饭时，父亲话不多，显得很平静，只是叮嘱我平时要多吃点儿。临走时，父亲给我500元，以不容置喙的口气命我:收下，吃好点儿，补补身体。第二天，母亲来了，送来几只鸡。母亲说:你伯回去跟我念叨，说别人月子里都养得白白胖胖，你咋黄瘦黄瘦哩？让我把家里的母鸡，赶紧送过来，这些鸡正下蛋欢实哩。你伯让多炖些鸡汤喝喝，好好养养身体。我避开母亲，泪流满面。父亲，一直没有告诉您，那个日子，您复杂的眼神和您给的500元，还有您疼惜的话语以及让母亲送来的鸡，融进我中年的记忆，如此幸福，再也不能忘记。父亲晚年，脑溢血后遗症前后复发了二次，有轻有重，叫救护车送到医院，精心治疗后，父亲说话逐渐含混。加上被肺心病、高血压缠绕折磨，他多走几步路，多说几句话，就胸闷气喘，渐渐父亲越来越少与人交流了，大多时候沉默着。父亲最后一次因肺感染进医院，咳嗽、乏力、呼吸困难。治疗一段时间后，病情没有起色，反反复复，多次病危进ICU。父亲开始坚持念叨着想回家，他说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死在外面。到家后，父亲就基本不起床了，也吃不下东西，一天到晚吸着氧，连睁开眼睛都没有精神，只能从脸上的表情看出他很难受。后来就整日昏睡，靠打点滴和吸氧维持。临终前的某个黄昏，残阳如血，父亲忽然清醒，直直地看着我，却说不出话。我拉着父亲瘦骨嶙峋的手，对父亲说，后事已安排好，不要担心，父亲摇摇头。我理解了，父亲是担心他的两个儿子，在他去后，因一些事情不能和解而争吵，他想要他的孩子们，和睦相处，家和万事兴。父亲最疼爱我，也最信任我，他希望我能劝说他的儿子们，不要为他的身后事反目。我告诉他:不要担心，关于以后的事情，我们兄妹已商量好如何处理了。儿女们在他床前做了承诺，父亲终于放下心来，慢慢闭上眼睛，又陷入昏睡……父亲，一直没有告诉您，那个六月，您所受的磨折和痛苦，您对儿女无法割舍的爱，融进我余生的记忆，如此心疼，再也不能忘记。幸福的回忆，轻轻地想念一下，就绽放出缤纷的春天；痛楚的印痕，轻轻地念及一下，就伤感了整个夏天。父亲，纵然距离和云层，遮住了远望的视线，但对您的思念，在心里忽忽闪闪，沉沉浮浮，无力抗拒。很想找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或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把藏在心底的想念与惆怅，向您倾诉。恍惚间，仿佛又看到父亲黑瘦的面容，嘴微微张着，似乎正要对我说些什么。我便明白了:父亲，父亲的爱，永远与我同在。父亲，再也没有机会告诉您，您的爱，呵护了我的前半生；您的爱，也将温暖我的后半生。有些人，有些爱，难以忘怀，不能忘记。并且，永远……往期精彩回顾：【中州作家】张静：高考记【中州作家】张静：没有一朵樱花会错过春天【中州作家】张静：思念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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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张静，教师，《中州作家文刊》主编，邓州习氏文化研究会会员，南阳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范仲淹文化研究会会员。有多篇文学评论和散文发在【奔流】【躬耕】和众多报刊杂志及网媒上，部分收录入编图书。中州作家文刊编辑部 顾问：刁仁庆 徐 文 主编：张 静 执行主编：刘 娜 白长新 主播：雅晨副主编：高宏民 杨存德 赵建强审稿编辑：史锋华 袁荣丽 鲁光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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