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汪锦钧：福叟携诗抗癌疫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82】
福叟携诗抗癌疫
湖北十堰 汪锦钧
二零一七年年初，我开始有充裕空闲无聊时间，好像感觉创作散文小说太费脑费时，很不划算！便突然一时心血来潮喜欢上歌词创作，便加入一个歌词工厂交流群，想学点经验一二。从此每天交流群像沼池冒出大量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废气泡作品，我从来都是潜水静观不语，不久有一个昵称叫幸福的作者引起我的注意。
首先他用真人头像做名片，带着无色眼镜和空洞游离的眼神俯视，削瘦倒梯形的脸庞不呈丝毫喜忧表情，半秃浅灰的短发不成款式，笔挺工整的白净衬衣领口和净须脱皮尖角下巴，刻意彰显出一派基层离休干部的固有特征。其次他写的作品彻底废弃词尾押韵和启承转合的基本要求，说穿很像一篇乡镇政府下发一个非正式文件，他只是把大提纲小题目统统用复制粘贴和回车键三步神器加工出来，再夹带几句自己不加任何修饰的土话口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常常隔行隔句出现许多错别字，而且几乎每天准时在七八点钟推出一首新作。有些文品口德欠缺的群友隔三差五直接讥笑他的长短句是狗屁不是的垃圾，这样还不能引起我的注意就很难了！我虽然也是个歌词门外汉，但我也鄙视他的风格：纯粹天上一句地下一句胡乱拼凑十几行的摘抄体诗，读完后总觉得似曾相识似四不像；流水线式地扔到群里专门哗众取宠，不会写就别乱写，还没完没了没羞没臊地刷存在感，实在呵呵无语！话说如上文字正是我内心真正想法，好在我烂在肚子里，没有发泄到群里而已。看到幸福在群里屡写屡骂屡骂屡写，总觉于心不忍，更觉留群无益。正要退群时，不知谁个群友说：你们大家都到幸福的朋友圈里看看他的作品，清一色的原创，非常不简单！我出于好奇，抽空私加上他，不出半天他接受了我的请求。我连忙翻看他所有作品，真的全是几行十几行的长短句，偶尔还有少量五字七字四句八句古体诗，没有一个转发连接链和散文小说，整体模式千篇一律只有诗的形状，全无诗的神韵，至于内容意境和文笔才气可分别用两个字形容：无与烂！我始终把这俩字放在肚里。更多情多礼的是每篇作品下面有十几条回复别人的评论和点赞。我在想捧他的人真的懂诗吗？想必有一部分人只想引起他注意，比如微商之类的！于是当晚我就悄悄退出歌词工厂，并且决定从此以后专心散文小说，不染指歌词领域，至于诗词量力而行！
后来慢慢三言两语交谈，知道他是邻省西部五线城市的人，叫邢福。通过作品大约知道他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没读到多少书，年轻时在七九年还参加过中越战争，退伍后在原籍乡镇上搞了大半辈子的行政工作二把手，退休前还做到县环保局局长，算是家乡一带最高官衔，我这时才明白他的诗作为啥尽是假大空的口号了。另外从他许多自拍照中能了解到他老有所靠衣食无忧儿孙满堂小福度日。其中有一张照片很好笑:他瘦高瘦高地穿着宽宽松松的运动装拄着拐杖，站在“千秋诗圣”四个字的墙壁前与左侧的杜甫雕像合影，弓腰仰视一脸忧国的样子与杜甫真有几份相似，下面回复别人更可笑——千秋诗圣杜甫、十春诗叟邢福，惹得我不由得暗暗发笑:真是老小孩！我一七年下半年也慢慢学写现代诗，他每每给我点赞和评论。我记得我第一句话私下问他:你怎么还有少量的错别字？他说他视力不好，我觉得他没说真话。一天一首的速度不出错字才怪！有时甚至还劝他不要一天一首把自己挤干，别再往歌词工厂里写东西挨骂了，最好退群！更不要心里有什么想法和灵感，动不动就用回车键一顿操作了事！我的言外之意其实很明显，而他往往回复我的是——谢谢。谢谢过后第二天他依旧一天一首长短句错字频出，我除了摇摇头以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决不给他点赞，哪怕我的每首诗词他都点赞！直到有一次他又给我的诗歌点赞，我实在忍不住发泄压抑已久的脾气，便生硬地私下回复他:你不要给我点赞了！我写的诗上不了纸媒！两个惊叹号让他也感觉到我厌恶情绪，后来才慢慢不给我点那么多的赞了。在他后续不断的诗作里渐渐写出他患胃癌承受多年痛苦的素材，我仍是忍住没有给他点赞，只在心里默默规劝他：你还是放下手机别写东西了，乖乖用心吃药养病，不是很好吗！哪知他在年尾时又一口气写出好几首长短句，大意都是用自创诗作激发斗志去抵抗化疗巨痛，可我明明看出他许多摘抄痕迹。我想如果邢福非常健康的话，我早就用语音骂他一顿，然后删掉他。可再回头想想一个胃癌患者无非喜欢乱写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只要往后不搭理他就完事了！于是整个一八年我再也不愿去他的朋友圈，哪怕他其间又给我的诗歌频频点赞，我硬是不表现任何反应！每次在心里都憋着一句话：只要你能用心写出好诗，我一定给你点赞加好评，以还免费人情债，可惜他一直是那种直白口语的回车键格式。直到一九年四月份，我才又无心打开邢福的朋友圈，发现他竟在一家私人文学公众号里发表了近一百首诗词作品，骇得我急忙点开看看，还是一如既往的用回车键分割野村土话，倒是错字少了不少，点击量还挺多，点赞的也有几个。当时我心里极度不服:这种作品也能上公众号，管理员是什么水平？看来我也投一篇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拿出自己比较满意的诗词旧作投放出去，第三天便被公众号采用。一星期过后，点击量还不如邢福的三分之一多，他可比我晚投两天啊！说实话:就算我是口水诗，好歹也叫诗，总比他的回车键摘抄句要强一溜溜吧！怎么点击量会相差这么多？我又把其他人的优秀作品打开看看，发现许多人的点击量高出我许多，但仍没有邢福多，此时我什么都明白了——指不定邢福到处朝洞撒种，连歌词工厂都不放过！瞬间他在我心目中成为“文痞诗贼”的形象代言人。
我咬牙切齿正要想把邢福删除时，他又在朋友圈里发表了一首诗《拒俘的老兵》和一张自拍照:他身上插满粗细胶管，躺在无菌危病房里伸出胜利手势，我一时狠不下心了！看完他的诗，至于什么批评意见都没有了，反而此后开始关注他的朋友圈。说来也怪:邢福只要有一个星期没有作品出现，我就会打字问他怎么了，他总说在养病或筹字，我便放心了；若一个月没有递增新作，我开始担忧他是否走了；要是出其不意仅仅发个风景照，我立马会给他点个赞，他要配上长短句的话，我又不点赞了，而他仍时不时给我的散文小说点赞，至于他有没有真的点开也不得而知，就这样我们共存无扰各干各事。日日月月快快慢慢地我们走到临近除夕。众所周知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传染疫毒在我省省会城市剧烈炸裂。自从我市封城封路后，我呆在家里闷得颓废沮丧，自然滋生大量无聊时间又开始拼命创作寡淡口水诗用于驱惧与忘疫，那么关注邢福也是打发无聊的另一种方式。看着他每天抨击不平指骂丑行、歌颂党政声捍国威的作品，我暗暗与他较劲:我用自己的文字组合与他同步抨恶颂善，尽管这不是我的擅长！这样一来整个阳历二月过得总算不好不坏。二月二、龙抬头那天，邢福突然发了一首《携福抗癌捷疫战》的作品和一张卧床输氧的照片。通篇字数达到七百之多，前段主要赞颂国家和政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并欣慰自己薄功厚赏此生无憾；中段是不恐胃癌何惧肺炎，癌疫齐来笑对蔑杀的豪言壮语；后段是自己多想向天再借五百年，目睹祖国真正统一与复兴的美好愿望。这次我相信他是绝对原创的，因为又出现了少量的错字。看着他枯皮包骨精气全无、似睡似醒奄奄一息的照片；想着国内有哪个新冠肺炎患者敢作诗自报胜疫隐私，单冲这一点而言，我第一次给他的诗作点赞并评论道：不变诗痴，难俘老兵！他随后给我回复一个笑脸表情图，还附说出院休养，谢谢鼓励。
通过这次封疫宅思，我似乎明白许多道理，偏偏邢福就令我改观多多:一个于国于党有过扛枪护疆无闻苦劳的退伍老兵，大半辈子处在中层官场养家糊口，被逼无奈说过太多假大空和浮夸虚荣的话语与文字，退休后身陷寂寞空虚废弃冷落的感觉，强烈刺激到早年隐症伤身的不死胃癌，为了能够晚年活得不致索然无味黯淡无光，便拿起唯一爱好抒抒壮志难酬的情怀，未想到才思智力败阵体力精气身后元凶，使得他无暇顾及提升文学底蕴；再想想他现今红红的福星与黑黑的癌疫并肩傍依左右，纵然诗歌水平瑕疵如麻，时人怎忍奢求他祛疵至美呢！更何况面对未知变数难测凶险的疫魔，邢福能够显露老兵不老底色，示展蹩脚本领，第三次扛命上阵抵抗这次看不见的侵略者，哪怕不敌也起敬！我等庸辈比如在下，隔着屏幕真的无法感知他花甲之身过去斗癌、眼前抗疫双刃齐下的窘迫，也无法身受特效药杀死癌疫，所带给身体的隐性创伤，更无法想像他明天会怎么样，假如万一又是两个月三个月不会发表新作了呢？再去打字询问现状，他不再回复我了呢？所以时至今日，我常常无事便点开他的公众号，默默反复追加他的点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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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锦钧：男，汉族，1978年生，湖北省十堰市房县人，现就职于十堰某公司，业余时间一直坚持散文、小说、歌词创作。中州作家文刊编辑部 顾问：刁仁庆 徐 文 主编：张 静 执行主编：刘 娜 白长新 主播：雅晨副主编：高宏民 杨存德 赵建强审稿编辑：史锋华 袁荣丽 鲁光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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