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思浩:用笔写下的文字,一定不是谎言

惟物论 第021期
口述 | 卢思浩 主播 | 张钰良
出品 | 惟物论FM
嘉宾介绍
卢思浩,青年作家。2013年出版首部著作《你要去相信,没有到不了的明天》,2014年出版《愿有人陪你颠沛流离》,累计销量达百万册。卢思浩称自己是个妄想用不多的文字照亮这个孤单宇宙的人。代表作《愿有人陪你颠沛流离》《离开前请叫醒我》等。
从小时候开始,我对于笔是有个执念的。因为我跟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我小时候是一个大舌头,就是说我舌头下面有两根筋,我从小不能吃鱼,不能吃排骨,因为我卷不出来那个骨头,吐不出来鱼刺。所以我从小在说话方面是一个巨大的缺陷,导致我在班级里面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干。
小孩子可选的不多,要么就看看书啊,或者是跟别人玩啊,我是没有跟别人玩过任何游戏,就是小时候什么都没有。我爸妈跟我说过,我14岁的时候才可以做手术,但我后来8岁就做了。因为我爸爸是蛮爱读书的一个人,他就说让我读书,怕我读不懂,所以给我一个当时常见的复读机,然后他会把这些东西录下来。我一边听,一边用笔在写,然后抄东西。这是我一开始对于写字和读书的一个大概念。
听录音和抄写是卢思浩对书写和阅读形成的最初概念
到了小学的时候,就不可避免要去班级里面,但我还是不能讲话,我又需要去交一些朋友。所以按照一个比例来讲的话,80%的人要么不搭理我,要么就有意无意地孤立我。还有20%的人,他们会给我写小纸条,所以我也只能用写字、写纸条的方式给他传回去。在我小学四年级之前,这是我交朋友几乎的唯一方式。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小孩,一个小男孩,如果是这样子的话,真的还蛮痛苦的,因为会被很多人鄙视。所以对于我来讲,人生中的唯一一束光,就是我的好朋友用笔给我写的小纸条。其实到现在我家还有三个大盒子,因为搬家搬了很多次,丢了一个,还有两个盒子里面都是小纸条。因为当时是用水笔写的,所以很多字其实时间久了,会有一点点模糊,当时手可能擦到就会有点模糊,但我还是会把它一直留到今天。
传递小纸条是我交朋友的唯一方式
做完手术到了初中的时候,我自己就去当了语文课代表,因为我想去弥补我之前所有说的话,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其实我这个人不善言辞,毕竟很多时候没有讲话。所以从高中到大学我的性格就定型了,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高三的时候我出国去了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当时我一个人在澳大利亚属于人生地不熟的阶段,墨尔本跟中国的时差是三小时,QQ其实是没什么用的,因为彼此有时差,加上周末的时候他们在外面玩,我在家里,相对于交流来讲,我当时没有办法跟老朋友去交流。实话实说,写信漂洋过海也很难,所以我都在自己写信,会写我四五个月的整个的一个流程,一个生活的经历,其实等于一个小日记本。回了国之后我就会把这个小日记本送给我朋友,然后我朋友都会说这是他们收到的很贵重的礼物,没有办法马上还给我。又过了一年,我再回国的时候,他们也会给我一个小本子,里面是他们记录的生活。那一瞬间我用笔找朋友的心态又回来了,觉得笔记录的东西是最真实的,你说的话你会忘记。你拍的照片,当时的情境你可能也会忘记,唯有用笔写他的心情,你无论过多久你都能感受到里面的真诚。
当时没办法跟老朋友去交流,
写信漂洋过海也很难
2012年的时候,玛雅人传说是世界末日嘛,我心想世界末日要到了,我要做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全球去旅行,去德国,去芬兰,去埃塞俄比亚。当时的埃塞俄比亚是一个相对来讲非常落后的地方,可能现在也是这样。但它落后归落后,它有一部分受国际援助的那些地方都相对来讲比较好。我当时参加了一个志愿者活动,为当地建一个信号塔,但我是整个志愿者服务的后勤人员,我也不可能去真的去一个砖一个砖去建那个信号塔。所以其实我是待在帐篷里面,待了差不多有三个月。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坐车去送红色警示旗,施工的不远处是一堆贫民窟的小孩,我跟他是语言不通的。差不多我会每三天去一次基地,每三天都会经过那个地方,当时我觉得我应该去做点什么事情。我当时去搬了三箱水,给我的好朋友,我发现他们开心是很开心,但好像水对于他们来讲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们其实虽是贫民窟,但其实也会定期受到援助。
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
我想了一想就去跟当地人去交流,然后发现语言也不通,于是我写了四封信。因为我是当时已经在尝试创作书了,有一个概念叫做:你要去相信,没有到不了的明天。无论情况怎么样,无论大家的童年怎么样,它都无法定义你的未来,也无法否认你未来过不上好的生活。大家只要相信去努力都可以,虽然听起来很像是安慰。然后我把信交给了我一个朋友,拜托他交给了一个会翻译的人,翻译成了当地的文字。我在那边待了三个月,写完这封信的时候是第二个月刚结束,最后一个月我就把那封信递过去了,我没有觉得我能造成什么影响,其实说句实在话,我就觉得写封信就好了,尽我自己的心意,其实我也帮不了那么多人。走之前我最后一次过去,我把我带的四本书送了,然后送了三个中国结、五箱水、还有三袋泡面。然后有三个小男孩,十三四岁,但是很瘦,他们跑过来找我,我在想找我干嘛,我也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折了五个五角星给我,因为他们认为这个就是中国国旗的五角星,我就拿回来,就没有怎么管。2012年底我要从堪培拉搬回墨尔本,从我的一个盒子里面翻出来那个五角星,然后我就突发奇想,想叠开,想把它翻出来看,发现五个五角形里面是五个人的画,画的是我和我三个好朋友和那个翻译。那是2012年左右的事情,然后我的书是2013年出的,其实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鼓舞了我继续去写作,继续用笔去写故事的一个信念。
我是2013年6月1号正式在中关村图书大厦做了我人生第一次签售,之前有两个小插曲,一个是我把自己的衬衫给熨坏了,第二个是我在签售前吐了三次,因为很紧张。当时是一个小场子,下面有150个座位,后来当时来了有634个人,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签了631个自己的名字。一般情况下,作者签售是不能够写句子的,我们只能签名,因为有一个困扰,就是说担心大家都会效仿,然后每个人让你写十几、二十个字,书店也不一定有时间。但当时我很坚持,说我要把每一本书上面都写一些字,我记得一场签售其实一个半小时就会签完了,我签了将近四个半小时,这是我的一个习惯,我签售都会比一般人时间长一点。
正在为读者在新书上签名的卢思浩
我记得有一个女生让我抄写她写的一句话,看得出来她其实身体不太好,生着病,戴着口罩,这个女孩子是没有头发的。但是我也不好意思问,说句实在话,因为很怕影响她的隐私。而且我如果问的话,我怕我影响到后面的人。因为我的出名叫《你要是相信没有到不了的明天》,而她写的是:我曾经以为我没有明天,无数个夜晚我都想一了百了。就这么简单。我把这句话写下来,但觉得我光抄这句话不太对,我就问她:“你确定要我抄这句话?”她说:“是。”我抄完这句话,还有一点空隙,我自己给她补了一句话:明天醒过来,太阳一样会升起来,我相信有一束光是属于你的!
我给她把书还了回去,她当时就哭了,我也差点就哭了。但是我的编辑来到我旁边的说:“别哭!忍住,还有后面好多人呢。”我让我的编辑把她留住,我说:“你让她留一个通讯方式给我。”然后我编辑跟我说:“为什么不留邮箱或者是QQ号?”我说:“不行,留个通讯方式给我。”后来我还给她写信,但是蛮可惜的是,我至今没有收到过一封她的回信。如果这个节目她能听得到的话,我也希望她能知道。她是北京传媒大学二零一五届毕业生。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她当时是大二。
卢思浩在家看读者寄来的信件
另外一个是我给一个老奶奶写了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老奶奶她很喜欢我,很多人都知道她每次签售都会来。她第一次来时,带了好多水果给我,拎了一大麻袋水果。我当时不想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我又觉得让她拎回去更不好。我后来才发现那一大麻袋水果下面藏了一个包,一个包里面有她的三个东西,一个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一个是她给我写的一封信,另外一个是一本书,一本养生之道的书。
她当时让我写的一句话,我到现在也记忆非常深刻。她写的是:年轻时我想四海为家,年老后我没有家。我就觉得是不是我应该去了解一些什么事情,然后我当时也给她多写了一句话:我也担心我老无所依,但只要心有所属,就有归处。
当然我其实一直觉得一个后辈给一个前辈这么写不太礼貌,但当时没有什么时间,这是我第一反应想写的字。后来有三五次机会,我都有见到过她,包括在大连,在沈阳,她也来见过我。她有无数次想跟我面对面单独聊天,但没有办法,因为后来人就开始多了。以前签售有六百多个人,可能后来会有一两千甚至三四千个人,一是顾不上,第二是没有时间。我到现在也有没有跟她进行一次对话和交谈,但是那支笔和那句话我一直留着。
后来在2015年大连海事大学见到她的时候,因为没有办法去交流了,下面已经排队排了两千人了,但我看到她了,就拿了支笔,让我的编辑去找她,给了她一张空白的明信片,让她有什么话写给我,我给她回信。但是也很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留下她的地址。她年轻时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后来再也没有见面过。她给我留了三样东西,里面有一个是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她跟我说,其实完整的照片是旁边还有一个人的。
卢思浩特意为那支珍藏至今的笔绑上了蓝丝带
这支笔从2013年6月1号之后我一直留着,它其实没有写完,但我一直把它留着。一方面是想提醒我自己要好好写作,要用笔去跟别人建立关系,另外一方面其实我在后来一直有在出书,有在写作,我多多少少地会再遇到当时的人。2014年在上海做签售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小姑娘,很面熟,她就是2013年6月1号出现的一个人,但当时我没有发现她是没有腿的。她的左腿被截过肢,然后我就把那支笔拿出来,我单独给他签字的时候是用我那支笔。因为我觉得她还代表着第一批非常相信我能够写下去的人。这支笔,它现在已经写不出来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再能遇到,当时第一批参加签售的那些人的话,我还是会用那支笔写,哪怕写下去是没有笔迹的,我还需要再用另外的笔写一下,我也要写。这是属于我的一个仪式感,是我要去记录的东西。
那支笔提醒我要用笔去跟别人建立关系
我觉得笔是一个信念。我们说话可能有的时候心里没怎么想,但是就这么说出来了。有可能人家也体会不到你的话背后的深意,但是文字可以从笔迹到格式,到你写的内容,在我看来都是可以完完全全表达一个人内心的。所以我有一句话就是,人说的话可能骗人,人用笔一字一字写下的东西一定是真实的,它骗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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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彤,曾经的媒体从业者。2015年春天创立Q planet,为故去的小动物设计制作骨灰盒。Q planet中的Q取自吴彤家小狗的名字“小Q”,而这颗名为Q的星球是吴彤想象中小动物离世后生活的遥远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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