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文学社13-73菅晓慧谈艺录第60期||中国思想史音乐史上的广陵绝响——嵇康(上篇）||菅晓慧原创

中国思想史音乐史上的广陵绝响——嵇康(上篇）
作者：菅晓慧
朋友们，在鲁迅的谈艺录中，我曾介绍过鲁迅以越人自居，因为鲁迅的故乡浙江绍兴，正是古代的会稽郡。
会稽郡因会稽山得名。相传夏禹时即有会稽山之名，《越绝书·外传记地传》写道：“禹始也，忧民救水，到大越，上茅山，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更名茅山曰会稽。”会稽人王充在《论衡·书虚篇》中引吴君高之语：“会稽本山名。夏禹巡狩，会计于此山，因以名郡，故曰会稽。”
绍兴市会稽山风光图
绍兴风光《史记·勾践世家》记载，夏帝少康之庶子无余封于会稽（在今绍兴市一带），为越国之始祖。战国后期，楚国灭越国，杀越王无强，占据江东。这段历史我曾在庄子谈艺录中讲到过，从此越国王族分散于会稽一带，自立为君长，臣服于楚国。公元前222年秦国设立会稽郡，《史记·秦始皇本纪》载：“（秦始皇）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
秦代会稽郡图
会稽郡在中国历史上出现了许多重量级伟人，大禹，勾践，范蠡，王充，嵇康，王羲之，陆游，王冕，王守仁，黄宗羲，徐渭，陈洪绶，蔡元培，鲁迅，秋瑾等等，这些人对中国历史的影响巨大深远，使绍兴一方水土成为人杰地灵的文化圣地。
绍兴风光鲁迅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巨子，特别致力于古代会稽郡出现过的文化名人的史料研究，他对嵇康尤其情有独钟，堪称嵇康的千古知音。自1913年至1935年，鲁迅陆续校勘《嵇康集》10余次，前后长达23年。用娟秀的楷书亲笔抄本3种，亲笔校勘本5种，另有《嵇康集》校文12页。还有《嵇康集考》、《嵇中散集考》、《嵇康集逸文》等手稿。在鲁迅整理的众多古书籍中，《嵇康集》是他花费精力最多的一种。可以想见，鲁迅对嵇康倾注了多么深的感情。
鲁迅《嵇康集》手稿嵇康，魏晋著名人物，竹林七贤领袖，魏晋清谈中的一位大家，历史上喜欢他的人非常多，但是能得到鲁迅的深情喜爱，那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此殊荣的。那么，嵇康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呢？2019年11月10日，我买了陈书良大作《竹林悲风嵇康传》，全面了解这位龙章凤质倾倒众生悲情人物的一生，也被他深深吸引。本期谈艺录，我们就走向这位世人倾慕的魏晋名士——嵇康。由于篇幅较长，特分为上下两篇。
陈书良教授（左一）和他的大作《嵇康传》陈书良，湖南长沙人，出生于1947年2月， 1978年考取武汉大学魏晋隋唐文学研究生，1981年获硕士学位。原为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学术委员、文学所所长、研究员。现为湖南省文史馆馆员、湖南商学院中文系主任、教授、院学术委员、院学术带头人。学术上服膺陈寅恪先生“以诗证史，以史证诗”的治学方法，承继朴学传统，醉心六朝文化，独立特行，著作甚丰，人称“六朝人物”。主要成果有：《郑板桥评传》，巴蜀书社 1984 年版；《绝世风流郑板桥》，湖南出版社 1991 年版；《中国小品文史》，湖南出版社 1991 年版；《六朝烟水》，现代出版社 1993 年版；《唐伯虎传》，陕西旅游出版社 1994 年版；《云麓梦寻》，湖南文艺出版社 1997 年版；《寂寞秋桐》，长春出版社 1999 年版；《六朝如梦乌空啼》，岳麓书社 2000 年版；《旧时月色》，湖南人民出版社 2002 年版；乱世中的山下一家人
这是一个真正的乱世。中国又一次进入四分五裂的时代。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各路群雄蜂起，都想取汉天子而代之，形成魏蜀吴三国争霸。到处是杀伐和征战，流离、死亡成为生命常态，茫茫大地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魏都洛阳，魏文帝黄初七年（226年），洛京皇宫内，7年前接受汉献帝禅让当了皇帝的曹丕，这个大魏皇帝走到生命的尽头。40岁的曹丕，带着东吴、西蜀强敌未灭，天下未能统一的遗憾死了。23岁的太子曹叡即位，是为魏明帝。曹真，司马懿，陈群，曹休4位曹丕指定的大臣共同辅政。嵇康生于魏文帝黄初四年（223年）。其祖先本姓奚，住在会稽上虞（今浙江省绍兴市上虞区），其曾祖父为躲避仇家，迁徙到谯郡（今天安徽宿州）的铚县（今安徽省宿县），并改姓为嵇，以纪念故乡会稽。宿县有座低矮的嵇山，嵇康出生于嵇山之下。
嵇康的父亲嵇昭，官至治书侍御史，属于下层官吏，在军中督办军粮。嵇康还在襁褓中时父亲去世，由老母亲和两个哥哥抚育成长。嵇康的二哥嵇喜，早年即以秀才身份从军，后历任太仆、扬州刺史、宗正等职。大哥没有留下确切史料。从嵇康出生30余年前的汉末黄巾军起义，到董卓乱政，到曹丕逼汉献帝禅让，魏蜀吴三国连年征战，直到司马氏取代曹魏建立西晋，平定天下，三国归晋，这半个多世纪一路血雨腥风，是一个真正凶险的乱世。什么样的时世，造就什么样的人才。嵇康，就生活于这样的乱世时代。战乱不断，瘟疫肆虐，个体生命的生存极为艰难。嵇康受到很好的教育，儒学及老庄之学都有研习，音乐书画也称名一时，善弹琴，成为魏晋一流音乐家，书法被评为“天下草书第二”，绘画也入选张彦远《历代名画记》，成为一个多方面深有造诣的全才人物。
嵇康不仅内秀，而且是一个美男子。嵇康身长七尺八寸（一米八八），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世说新语·容止》）。意思是嵇康魁梧伟岸，清秀爽朗，见过的人都叹服他风神潇洒，就像高山上缓缓吹过松林的肃肃清风。
嵇山下一家人生活平静，嵇康快20岁时，二哥嵇喜从军。嵇喜很早就因学识出众而被当地官员举为秀才，汉魏时的秀才地位高人数少，与后来明清时州县学府中生员称为秀才不同。汉魏时秀才可直接授官。嵇喜以秀才身份从军，入镇北将军幕府，此时吕昭为镇北将军，吕昭的儿子吕巽吕安都与嵇氏兄弟是朋友。汉末的士人清议之风到了魏晋变成清谈，魏晋清谈是继春秋百家争鸣之后又一次思想大解放，详情可参阅我写的《魏晋清谈谈何容易》谈艺录。那个时代，如果名士不能清谈，也无从称为名士。魏景初三年（239年）正月，明帝曹叡病危，给太子曹芳找好两个辅政大臣曹爽和司马懿。玄学领袖何晏，风姿迷人，曹操把自己的女儿金乡公主嫁给何晏。正始年间，曹爽辅政，重用何晏为吏部尚书。242年，嵇康20岁，举家自谯国北迁移居河内郡山阳（今河南焦作辉县）。山阳山青水秀，爱养生访仙的嵇康很喜欢此地，修建了自己的山阳园宅。山阳，也演绎了中国历史上的“竹林七贤”佳话。
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7人中，嵇康和阮籍常穿行于此处的苏门山崇山峻岭中，寻找世外高人孙登，王烈等人，求问养生成仙之道。40岁的山涛是河内郡功曹，负责选拔人才，他与嵇康等人交往，非常欣赏嵇康。向秀比嵇康小4岁，是一位学者，与山涛住得近，精研《庄子》，著《庄子注》，在庄学史上开一代新风。吕安也搬家到山阳，他们朝夕相处，饮酒作诗，抚琴赏曲。嵇康的园子里，开设了锻坊，将铁矿石熔化成水，再铸成铁器用品。向秀担水，拉风箱，吕安灌园，嵇康扬锤锻击，乒乒乓乓，为人们打造各种农具。嵇康不收银两，但不拒绝人家送来的酒肉。
《嵇康锻铁图》郭西元 2013年作这样的劳动场面，成为中国文化史思想史上罕见的奇观。惊艳京都洛阳
迁居山阳不久，生性淡泊、注重养生的嵇康就写下了《养生论》。核心是“清净之道”，要“清虚静泰，少私寡欲”，修养性情来涵养精神，安定心灵来保全身体，再加上吐故纳新，适当服用药物，就能够“使形神相亲，表里相济”，达到养生功效，实现长寿。这篇千字长文不胫而走，直抵200里外的京都洛阳。
此时的洛阳，清谈之风声势浩大，铺天盖地，何晏王弼夏侯玄等开创的玄学理论体系，使汉魏以来的学术进入一个新的领域。正始七年（246年），嵇康入洛，此时阮籍、山涛、向秀已在洛阳，嵇康视学术如生命，他要和好友们一起向何晏等人发起学术争鸣。天生美男子嵇康被洛阳人赞为“神人”，他与好友向秀就养生问题、声有无哀乐、名教与自然等论题在何晏府、白马寺等处来回辩论，名声大震。
正始八年（247年），嵇康25岁，由何晏助力，娶沛王曹林之女长乐亭主为妻，迁郎中，又拜为中散大夫，成为曹魏宗室一员，次年生下一个女儿。中散大夫为七品官，参与议论政事，充当朝廷顾问，因此后人称嵇康为嵇中散。一生淡泊名利的嵇康因为是“朝廷顾问”，也写了《太师箴》，对朝政发表看法，假想以太师身份对国君进行规诫，提出无我无为顺应天道的政治主张。此文王羲之曾亲自手书，寄思慕之情。嵇康还写有《家诫》，对儿女寄予无限深情。他的子女都是长乐亭主所生，嵇康后来辞官归家，长安亭主始终相伴左右。何晏的妻子是长乐亭主的姑姑，嵇康与何晏成为亲戚。
正始十年（249年），司马懿与曹爽争斗，高平陵事件中诛杀曹爽。曹爽兄弟和党羽何晏、丁谧、李胜、桓范等人及其三族百余人都在洛阳北郊被司马集团杀害。此时，嵇康27岁。1年前，嵇康看到洛阳政局紧张，曹氏濒危，辞去中散大夫，北上回到山阳旧居，依旧锻铁，谈玄，饮酒，登山。高平陵事件嵇康已不在朝中任职，因此没有被株连。正元元年（254年），司马师废掉魏帝曹芳，打算推立曹操之子、彭城王曹据为帝；当时曹髦是魏文帝曹丕在世诸孙中的庶长孙、东海王曹霖的在世庶出长子。郭太后以担忧魏明帝曹叡绝嗣和辈份为理由执意要求立他，最终司马师同意立高贵乡公曹髦为大魏皇帝。曹髦见自己权力及威势日渐削弱，感到不胜忿恨，于甘露五年（260年）五月初六夜里，命冗从仆射李昭、黄门从官焦伯等在陵云台部署甲士，并召见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对他们说：“司马昭的野心，连路上的行人都知道。我不能坐等被废黜的耻辱，今日我将亲自与你们一起出去讨伐他。”王沈、王业跑出去告诉司马昭，想叫王经与他们一起去，但王经不去。甘露五年五月初七（260年6月2日），曹髦拔剑登辇，率领殿中宿卫和奴仆们呼喊着出了宫。在东止车门曹髦一行遭遇司马昭的弟弟屯骑校尉司马伷及其部众，曹髦左右之人怒声呵斥他们，司马伷的兵士都吓得逃走了。中护军贾充从外而入，迎面与曹髦战于南面宫阙之下，曹髦亲自用剑拼杀。众人想要退却，贾充之军将败、骑督成倅之弟太子舍人成济抽出长戈上前刺杀曹髦，把他弑杀于车下。曹髦死时尚不满20岁。
司马昭立曹奂为帝，改元景元。
魏元帝咸熙二年（265年）八月，司马昭死，儿子司马炎为相国，晋王，4个月后，命曹奂禅让，自己登基称帝，立国为晋。
作者简介菅晓慧，笔名简单，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专业及汉语言文学专业学士，爱文化，爱自然，爱艺术及一切之美好，视读书写作为生之正事。在报刊电视均曾辟有个人专栏，述写文化及所思所悟。爱北京，多次探询京华旧迹，期待有朝一日能京城居，写尽春风。作者往期作品（▼滑动查看更多）1.魏晋清谈 2.水墨千金傅益瑶 3.八大山人 4.济水之南 5.独孤家族女性传奇 6.上天之花-萧皇后 7.吴冠中先生 8.《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作者沈从文 9.听杨雨讲纳兰 10.你所不知道的溥仪11.末代皇帝溥仪与国宝12.大清最后的掌舵人载沣 13.风流袁克文 14.文化大家张伯驹15.晚清名媛唐石霞16.文人画大师溥儒17.千年小说进行时18.海上花列传19.和老残看济南20.严歌苓笔下受尽苦难的女性新形象扶桑 21.那是李白 除非李白22.诗圣杜甫 苦难凝成最美的歌（上篇）23.诗圣杜甫 苦难凝成最美的歌（下篇）24.自然之子诗佛王维25.诗雄岑参26.倾听杜牧的灵魂 27.巴山夜雨时 却话李商隐28.惟吾德馨刘禹锡29.绕梁千载《兰亭序》 万种风流贯古今——朝圣王羲之30.琅琊颜真卿31.你是这样的聊城人（上篇）32.你是这样的聊城人（中篇）33.你是这样的聊城人（下篇）34.诗歌朗诵——我的聊城 我的东昌 35.教育大家朱熹和他的书院36.中国古代的书院37.东林书院里的东林党人38.清廷侍卫讲的晚清那些事（上篇）39.清廷侍卫讲的晚清那些事（下篇）40.中国和印度 两大文明的碰撞与交流41.印度佛教与中国古代科技42.西游之父——淮海浪士吴承恩43.谁的人生有我狂 卓绝如我李卓吾44.岩石岩石 何时开裂——大明晚期的利玛窦和徐光启45.我已往矣 杨柳依依如是46.这声叹息 永难将息——天妒奇才金圣叹47.人间有味是清欢 人间有女叶小鸾48.搏击暗夜 扣问灵魂——鲁迅（上篇）49.鲁迅（中篇）50.鲁迅（下篇）51.她——称量天下——大唐昭容上官婉儿52.谁念天地之悠悠 —— 诗骨陈子昂53.成都女神 大唐薛涛54.佛祖鳄鱼惊 乱臣贼子惧——大唐最无畏的一个人-韩愈55.诗歌朗诵《我愿》56.雪花飞向大别山岗——献给山东援鄂医疗队57.整建制给你——齐鲁医院2日7日赴鄂整建制驰援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区 58.飞向中国——写给南航787大型客机澳大利亚墨尔本飞向中国广州的航班59.愿月明华流照君60.这是山东的中国医生——山东援鄂医疗队同唱《只为那一身白衣》61.一场无法举行的婚礼62.玄机何似 只看鱼玄机63.春天的第一场雨64.来自中国65.世界之泪66.山月不知心底事—温庭筠的花间晚唐 67.齐物逍遥 人间庄子 68.胡服骑射赵武灵王 69.无锡荣氏 国之荣光——中国近现代实业巨子荣氏兄弟 70.我家济南 71.大宋军魂——狄青 72.傍晚的山道
作者：菅晓慧
编辑：玉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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