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袁荣丽:出逃的母亲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28】
出逃的母亲
河南邓州 袁荣丽
秀英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吊瓶,白色的床单,她被包裹在白色的明亮里。窗口有桔红色的晚霞,把白色的房间抹些许玫红。她知道已经是下午了,也记起这是在医院。天不亮丈夫把她送进医院,她昏昏沉沉,身子像躺在干树枝上,噪子冒着火,她发着高烧,腿上三寸长刀口浸着血水,胳膊肘也是血肉模糊一片。她动了动手脚,都绷着白纱布,酸痛酸痛的,她看到了丈夫舒展开的脸。
眉目清秀的年轻医生走了过来,李宏医生是华中科技大学医学院毕业,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大学生。李医生轻轻地告诉她:“姨,你终于醒了,你这个病人让我束手无策。高烧明明退去了,心率血压都正常,就是不醒,晃都晃不醒。”秀英心里明白:自己终于踏踏实实地睡一天,太乏了。李医生问她腿上的刀伤是咋弄的。秀英腼腆地笑笑,说是自己伤的。就接过丈夫递过来的小米粥呼噜噜地喝起来,避过李医生探寻的目光。只有秀英自己清楚:昨天晚上,她穿过城市霓虹闪烁的街道,拐进通往自己回家的路,灰暗的路灯,像渴睡人的眼,夏夜的风悄悄地拂干她一身的汗,混和着砖灰的衬衫短裤从她汗湿的背上分离开,随着晚风鼓荡起来,轻柔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她的衣服里,哪儿都钻到了,飘飘地拍着翅膀。风倾尽温柔,时时抚摸着她的眼睑,睡意阵阵袭来,从下午一点到现在,她在一片拆迁房区用瓦刀砍掉红砖上的沙灰,堆成砖顶。有包工头来车拉走,手脚麻利的她一个下午能挣二百多元钱,再干两天就十天整,再加上丈夫干建筑工的钱,又能还一笔贷款。秀英正睡意朦胧地想着,对面两柱刺目的汽车灯光惊得她一个趔趄。急忙扭转车把,连人带车倒在刚铺设了下水管道的沟里。小腿重重地跪在刀锋向上的瓦刀上。钻心地疼。她一摸,湿漉漉粘糊糊的,流血了。她使出浑身的劲拉出了电车。丈夫看到血肉外翻的伤口,要去诊所包扎。秀英看看墙上的钟,都九点多了,用家中的消炎药处理下,就沉沉睡去。秀英模糊记得天不亮,丈夫又把他抱上三轮车出了家门。秀英的思维连贯了以后,睡意阵阵袭来,这一睡又是一整天。李医生望着昏睡中的病人,让护士严密观察。心想,是不是该送她去精神科?。她的丈夫也是送了早餐就匆匆赶往工地了。出卖气力的人不容易。第三天六点多,李宏医生赶到医院,第一个走向秀英的病房。他一路在想,今天她再昏睡,得让她去精神科做些诊断,腿上的红肿也消了,胳膊上的纱布可以拆掉,如果不昏睡再输两天消炎药就可以出院。再说,有新农合报销,花不了多少钱的。而秀英的病床,白被褥铺得平平展展。没见她人。问小护士,回答说26床那个姨去厕所了。七点过去,八点又过去了,十点的时候。李医生対值班的护士大发雷霆:“一个病人,从咱科室出走,不知去向。你的责任是干什么的?严重地失职失责……”那新来的小护士汪着两包眼泪,盯着自己的脚尖,任凭主治医生在她面前发脾气。当李医生还没把火气完全压下去的时候。秀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卷裹着一股气流,一脸的汗。她对李医生和小护士连连道谦:“对不起!出去有点事。”又忙不迭对李医生说:“我的腿好了,能走路了。”就轻快地进了自己的病房。李医生看出她在强忍着痛疼。就没说什么,赶紧给她输液。李医生看到秀英一脸的谦意和讨好。他想到自己的母亲,为凑够他的学费,经常为多打一份工,一架山一架山地去找活干。遇到冷漠的雇主。她的脸上总挂着谦卑的笑。他不忍再说什么,只说有事了告知一声。就离开了。当值夜班的护士趴在桌上没睡醒的时候。秀英悄悄地溜出了医院的大门。整个医院还笼罩在晨雾氤氲里。李医生驱车赶往医院的时候,看看时间还早,就悠着心,观赏清晨的街景:高耸的大楼上缠绕着青淡色的雾,梧桐树稍隐在一片飘渺的轻纱里。穿着橙色马甲的环卫工人,佝偻着腰在林荫路上打扫,街道两旁墨绿色的风景树,都在静默中享受着夏日的清凉。空气中飘散着花的清香,夜的倦怠。城市还没有完全醒来。赶早班的人们,骑着电车从他车旁匆匆闪过。一位身着湖蓝碎花衣裙的胖阿姨,从小巷里推着轮椅出来。轮椅着坐着瘦小干柴的老太,一层柔和的光影罩着老太眯起的眼,老人家在安祥中享受媳妇的孝顺。轮椅缓缓驶进街心公园的花丛中,溶入了晨练晃动的色彩里。李医生顺势拐进了邓县有名的小吃一条街一一三家巷。在人流穿梭中寻一长条桌子坐了下来。他要了一份豆浆,两个白水煮鸡蛋,几个水煎包。那个围着花围裙的中年妇女转身端来了他要的早餐。同一时间。两人都愣了几秒钟。秀英把杯盘一样样摆在李医生的桌上。她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下,小声说:“李医生,你吃好,”再回头看看忙碌的老板娘。压低嗓音;“李医生,抱歉了,十点收拾完回医院给你解释。”并给李医生一个谦意的微笑,那眼中满是凄楚的无奈。就转身去忙别的顾客。李医生望着穿着长衣长裤的秀英在顾客间穿行。有好几次,她扶着桌子角,让自己那条受伤的腿离地片刻,缓减一下痛疼。火辣辣的太阳还没出来,她的额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李医生来到医院,那个失职的值班护士等着主治医生的批评。李医生只看了看秀英铺得平平展展的白被褥,就摆摆手让惊魂未定的护士出去了。在饭店收拾完的秀英回到医院。李医生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见秀英进来,忙递张凳子给她,“为何这样拼命呢,你的腿伤还没完全好,活动量大还要发炎的。”李医生用温和的口气对自己的病人说。秀英眼圈红了,“李医生,我不能丢了饭店这份工作。虽说工资不高,但是经常的活,早晨5点到十点多。中午还能抽空回家给婆婆做饭吃。下午再去捡砖或烤烟厂打包干活,累点赃点每月得挣到三千元。再加上娃他爸挣的钱,两月能还一笔钱。我和他爸必须这样干,才能还清儿子欠下的债。你知道,今年新冠肺炎,很多人都失业,我再不去饭店干活,老板就要另找他人。”秀英凄苦地笑笑,紧锁眉头的忧郁刻溶到黛远的眉稍,几道明显的鱼尾纹在大而黑的眼角聚拢。“姨,看你的年龄,你儿子该和我差不多岁数吧。”“是,二十三了,很好的孩子。在东莞打工,疫情过后又去厂里。没订单,没活干,被几个老乡拉去赌场。稀里糊涂贷了赌债。被放炮子了(一种赌博),利息非常可怕。吃炮子的时候写了凭证,抵压了房产。我儿昏坐了三天,输了二十三万。当我们得到消息,把为他准备结婚的十二万拿了出来,又借又贷凑够那笔赌债。儿子也后悔得痛哭流泪,只说妈我错了,我浑了,我对不起你们……孩子知错,这当爹当妈的又不敢多埋怨……”秀英直了直身子,生活的重压几乎将她摧挎。但为母则刚,只一瞬之后,她的眼底又浮出惯常的坚毅:“撑过去,一切会好的。只要我儿子好好的……”李医生望着秀英离去的背影陷入沉默。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江湖深不可测,淹没了多少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为此付出代价却是一个负重的家庭。办公室有一种沉闷的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李医生走了出来。他沿着医院长长的走廊转到儿科区,雪白的墙壁上贴着鲜艳的贴画,兔妈妈领着小白兔子鼓着腮在拔萝卜,一个可爱的胖娃娃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学唱一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李医生在”妈“这个字上盯了半天:这个字由“女”和“马”组成。当女人成了妈妈以后,就变成一匹奔跑的马,自奋蹄,不停歇。即使变成了一匹老马,她也不能停止奔跑……往期精彩回顾:【中州作家】袁荣丽:哭泣的村庄【中州散文】袁荣丽:有狗,有家,有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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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袁荣丽,河南省邓州市西城区建新社区。邓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从事教育工作。喜欢记录平凡世界里的平凡事,用文字记录生活的暖意。中州作家文刊编辑部 顾问:刁仁庆 徐 文 主编:张 静 执行主编:刘 娜 白长新 主播:雅晨副主编:高宏民 杨存德 赵建强审稿编辑:史锋华 袁荣丽 鲁光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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