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A：美国小学的写作课

作者简介
张秀丽， 山东泰安人，原金盾出版社图书编辑，曾随任美国佐治亚州立大学孔子学院中文教师，在亚特兰大市生活多年，现居加拿大。著有《倾听宝宝，学做好妈妈》《说吧，宝宝—3～6岁幼儿教养手记》等。
ELA（English Language Art的简称，即英语语言艺术课）是美国小学的五门主课之一，每天上午有一节课。ELA的内容主要是写作，因此常常被称为写作课。美国小学从一年级开始就有写作课，作文类型包括看图写话、片段练习、记叙文（Narrative）、说明文（informational）和议论文（opinion），等等。看图写话和片段练习通常只针对一二年级学生，高年级ESOL班的学生由于英语水平不高，偶尔也会进行这种写作训练；三年级以上学生写得较多的是记叙文、说明文和议论文。美国写作课老师的教学方法非常灵活：有时会把“写”作文变成“抄”作文；有时会主动帮学生出书，以鼓励学生写作；有时通过思维导图教学生写作文；有时先让学生讨论一个话题、形成自己的观点，然后再把它写成一篇作文……
“写”作文变“抄”作文
戴尔?瑞尔老师是女儿四年级班主任，同时教写作、科学和社会研究三门主课。女儿进入WES第一天，完全处于混沌状态。写作课上，戴尔?瑞尔老师讲完课之后，让同学们开始写作文。女儿听不懂老师的要求，坐在地毯上，茫然不知所措。戴尔?瑞尔老师来到女儿身边，温和地跟她说话。发现女儿听不懂，还有些紧张，便微笑着问：“What do you like to eat（你喜欢吃什么？）”这句话女儿应该能听懂，但由于老师语速太快，女儿没听清楚，便沮丧地说：“I don’t understand（我不明白）。”老师用笔在女儿的本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冰激凌，放慢语速问：“你喜欢吃这个吗？”九月的亚特兰大天气依然很热，女儿天天嚷着要吃冰激凌。如今见它出现在了眼前，乐得眉开眼笑。老师也笑了，拿起女儿的笔，在她的本子上写道：“I like to eat ice cream（我喜欢吃冰激凌）。”
戴尔?瑞尔老师指指这句话的第一个单词“I（我）”，又指指自己，教女儿读：“I”。女儿模仿老师的动作，也用手指着自己说：“I”。老师又在女儿的本子上画了一颗“心”，指着它对女儿说：“like（喜欢）”。女儿跟着学：“like”。老师把手放到嘴上，装作吃东西的样子：“to eat（吃）”。女儿继续模仿：“to eat”。老师假装拿起她画在本子上的冰激凌，一边“吃”一边说：“ice cream（冰激凌）”。女儿也假装吃冰激凌：“ice cream”。接下来，老师把这几个动作和词语连起来，教女儿说：“I”“like”“to eat”“ice cream”。这些单词女儿全认识，因此，很轻松地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老师伸出大拇指，对女儿笑道：“真棒!”女儿开心地笑了。
见女儿学会了这句话，戴尔?瑞尔老师又在本子上边写边说道：“Ice cream is yummy（冰激凌很好吃）.”说完，微笑着用手抚摸着肚子，一副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样子。女儿没学过“yummy（好吃）”这个词，可是看到老师的动作和表情，也就大致明白了它的意思。于是，也用手抚摸着肚子，笑道：“Ice cream is yummy.”老师很高兴，又写了一句：“In the summer（在夏天）”。写完，用手在脸旁扇着风，表示很热。女儿也跟着用手扇风：“In the summer”……就这样，戴尔?瑞尔老师一边写，一边教女儿读。发现女儿有一点儿英语基础之后，又引导她自己说和写。最后，让女儿把所写的全部内容整理一遍、抄到一张纸上，就算完成了当天的写作任务。这篇作文翻译成中文是这样：
吃冰激凌是一种享受
我喜欢冰激凌。
在夏天，吃冰激凌会让我感觉凉爽。
在冬天，吃冰激凌会让我更冷，因此，我想要热冰激凌，因为我想在冬天吃冰激凌。这是另一件美事，因为不只在夏天，你还可以在冬天吃到它。
在夏天，我喜欢吃冰激凌。但是，在我五岁时，（有一天）我吃了两个冰激凌，让我的胃很痛。因此，我一天不能吃太多冰激凌。
以上就是女儿来到美国后写的第一篇作文。分析这篇作文的写作过程，我们可以发现美国老师的一些教学特点。首先，注重因材施教。戴尔?瑞尔老师没有“一视同仁”、让女儿跟其他同学写同样难度的作文，而是根据她当时的英语水平，单独给她布置了一篇作文练习。其次，善于和孩子交流、激发他们的写作兴趣。戴尔?瑞尔老师从儿童最喜欢吃的冰激凌入手、和女儿展开交流，消除了她的紧张情绪、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激发了女儿的写作兴趣，把令她苦恼的英文写作变成了一件愉快的事。第三，善于借助非语言工具，与外国学生交流。戴尔?瑞尔老师发现女儿英语不好、无法用语言沟通之后，便借助“人类共同语”——画画、打手势、做动作等等，来达到交流的目的。第四，变“写”作文为“抄”作文，降低学生的写作难度。对于一个英语词汇量极小的留学生来说，要完成一篇英文作文极其困难，而抄作文则容易得多。戴尔?瑞尔老师通过巧妙引导，使女儿把“写”作文变成了“抄”作文，顺利完成了第一堂课的写作任务，缓解了压力，提高了自信。
出书的“诱惑”
小学生出书是不是很难？一名中国小学生、在不到三周的时间里完成一本英文书稿，是不是奇迹？可是，这个“奇迹”却在女儿身上发生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2014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戴尔?瑞尔老师兴高采烈地对同学们说：她已联系好一家公司，可以帮大家把本学期写的作文制作成一本书；这本书要求有12页，可以全是文章，也可以是文章加图片，但不能全是图片；订购一本自己的书需要19.95美元，若订购两本，出版社可以免费送一本。想出书的同学可以把作文在电脑里整理一下，用电子邮件发给她。
女儿起初没有听懂老师的意思。经过好朋友莫伊拉解释，她明白了，心里既高兴又苦恼。高兴的是：自己居然可以出书，真不敢相信，简直就像在做梦！苦恼的是：就自己目前的英语水平来看，不要说写书，就是写一个简单的英文句子还错误百出呢，这书该怎么出啊？况且，从现在到交稿，只有不到三周时间，这可怎么办啊？戴尔?瑞尔老师给女儿出主意说：“你可以先用汉语写，然后再用谷歌把它翻译成英语。”女儿大喜：还可以这样操作啊！莫伊拉也热情相助：“用谷歌翻译的句子会有很多语法错误，你翻译完之后，我给你从头到尾修改一遍！” 女儿一听更高兴了。
书稿的语言问题解决了，内容问题浮出水面：这么短的时间，要写出一本书，谈何容易？写什么呢？女儿回家后和我商量。想到她平时喜欢随口编童话故事，我建议她写几篇童话：反正老师对女儿这本书的写作没提任何要求，反正美国小学的记叙文可以天马行空、自由发挥，女儿放开胆子、随便写就行。接下来的两周，女儿利用每天写作课上的时间，以及每天下午放学后的时间，写了6个童话故事：《小马和她的神奇的项链》《老虎和猫》《猫和老鼠交朋友》《小白兔和她的红眼睛》《我和白天鹅》《莫伊拉和海马》。
《莫伊拉和海马》的主人公就是女儿的好朋友莫伊拉，故事大意是：莫伊拉特别想要一只海马，于是，就去海边寻找，果然找到了一只漂亮的小海马。莫伊拉很开心，把海马放进小鱼缸带回了家。莫伊拉每天细心地给小海马喂食物。一个月后的一天，她发现小海马好像不太高兴，一问原因才知道：原来是小海马想妈妈了。于是，她决定把小海马送回大海。小海马临走的时候，莫伊拉有些舍不得，请求她每年这时候来这里看自己。小海马愉快地答应了。从此以后，每年这时候，莫伊拉都会来海边看小海马，小海马也会准时来到这里，和莫伊拉一起玩。
《莫伊拉和海马》总共497个字，故事完整，有童趣、有爱心，值得称赞。另外五篇童话，字数最少的是《小马和她的神奇的项链》，只有230字；字数最多的是《我和白天鹅》，达到了627个字（不知什么原因在出版时被砍掉了）；其余三篇都是三、四百字。
童话故事写完了，可是只有六个，肯定凑不够12页。想起戴尔?瑞尔老师曾说可以在书里放照片或插图，于是，女儿开始为这些故事画插图：为《小马和她的神奇的项链》画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为《老虎和猫》画的是一只大老虎；为《莫伊拉和海马》画了两幅画：一幅是莫伊拉的画像，一幅是一只小海马……女儿画画并不好，画的老虎像猫，画的莫伊拉跟她本人一点儿都不像，但由于是女儿自己画的，并且帮助凑够了书稿的内容，我们都很开心。
书稿内容确定后，女儿根据戴尔?瑞尔老师的建议、把写好的故事用谷歌翻译成英文，带到了学校。好朋友莫伊拉说到做到，在紧张的写作之余，又见缝插针，帮女儿把英文译稿从头到尾修改了一遍。就这样，女儿的书稿全部完成了！一个到美国才三个月多月的中国孩子，仅用两周多一点的时间，就完成了一本英文书稿，听上去多么不可思议！简直就像奇迹！这个“奇迹”之所以能够发生，首先要归功于戴尔?瑞尔老师——倘若不是出书的“诱惑”，女儿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写出六篇童话故事、完成六幅绘画作品；倘若没有老师的建议——先用中文写，再用翻译软件译成英文——女儿很可能就会知难而退、放弃这次宝贵的出书机会了。
说明文的写作关键
2015年秋天，我每周一次去杉布里县的一个英语培训班学习，白人老教师詹姆斯先生有时会给我们布置这样一项家庭作业——写一个英文片段。9月最后一周，给我们布置的作业是介绍一种农作物，比如玉米、南瓜。我正发愁该怎么写，女儿自告奋勇：“我来教你写吧！”我大喜：“太好了！”此时，女儿已升入五年级，写作课也开始上ESOL班，英文写作水平相比去年已有很大进步。
女儿拿过一张白纸，用英文列出了四个写作步骤，第一步后面还画了两个同心圆。写完之后，她解释说：上面列出的，就是他们写说明文的四个步骤。翻译过来，意思就是：
一、写作前（把你知道的、有关这个主题的所有信息全写出来）：先画两个同心圆：小圆内写文章的主题，小圆和大圆之间写与主题相关的信息。比如说，如果要写一篇介绍“青蛙”的文章，小圆里就写“青蛙”，小圆和大圆之间就写你能够想到的、青蛙的各种特点，比如两栖动物、绿色、眼睛很大、喜欢呱呱叫、爱跳、擅长游泳、小时候是蝌蚪、能消灭森林和农田的害虫……
二、打草稿（类似于列提纲）。比如：1、青蛙是一种两栖动物。2、青蛙是由蝌蚪变成的。3、青蛙爱跳、擅长游泳，喜欢呱呱叫。4、青蛙能消灭森林和农田里的害虫。
三、修订（利用第一步找出来的信息，“填充”第二步的提纲，将其扩写成一篇作文）：1. …… 2. …… 3. ……4.……
四、编辑（把不需要的内容删除，改正错误词句。）
听到这里，我猛然想起：女儿前一段时间曾写过一篇作文——《毛毛虫是怎样变成蝴蝶的》，她告诉我的写作步骤就是这样。女儿当时是这么说的：
第一步：先画两个大圆，每个大圆里面分别套着一个小圆。一个小圆里写“毛毛虫”，另一个小圆里写“蝴蝶”。两组小圆和大圆之间分别写上“毛毛虫的特征”和“蝴蝶的特征”——把能想到的特征全写出来。
第二步：老师打开投影仪，请同学们看大屏幕，抄下重点句子。大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本电子书，讲述了蝴蝶的生长发育过程。老师用PPT翻页笔指着大屏幕，提示同学们找到介绍蝴蝶生长过程的重要句子，把它抄到一张空白纸上。老师一页页地翻电子书、提示重点句子，同学们就一页页地看、一句句地抄，直到把这本电子书里所有的重点句全抄完。抄完之后，再按照蝴蝶演变的时间顺序，给这些句子排序（相当于列提纲）。比如：1、一只蝴蝶产了一个卵。2、卵变成了一只毛毛虫。3、毛毛虫吃了很多东西，变得越来越大。4、毛毛虫变成了蛹。5、蛹破了，飞出来一只蝴蝶。
第三步：利用第一步圆圈图中有关“毛毛虫的特征”和“蝴蝶的特征”的词语，去“填充”第二步中的句子（提纲），将其扩写成一篇作文。作文的字数没有具体规定，但至少要写满（笔记本的）半页纸。
第四步，找出作文中写错的单词，把它修改正确；把不通顺的句子改通顺。通读全文。
从上述四个写作步骤来看，第二、三、四步很平常，与中国学生说明文的写作方法类似。唯一不同的是：中国学生的写作往往缺少第一步——在开始写之前，先画圆圈图、把你所知道的有关这个主题的所有信息全写出来。然而，这一步却太重要了：它能把你脑中混作一团的东西，像抽丝一样，一条条地抽出来，清晰地呈现在你面前。这些，就是写作的素材，就是写作文要“言之有物”的“物”！有了这个“物”，剩下的问题——列提纲（打草稿）、修订、编辑等等，就容易多了。
议论文的写作过程
五年级写作课上，女儿写得最多的作文体裁有两种：一种是说明文，比如前面提到的《毛毛虫是怎样变成蝴蝶的》；一种是议论文。议论文的写作一般是这样：给你两篇文章，分别代表两种不同的观点，你可以选择支持其中某一种观点，也可以两种观点都不支持，但有自己的观点，然后根据这个观点写一篇作文。
女儿上四年级时（当时她还在常规班上写作课），戴尔?瑞尔老师曾让他们写过一篇关于“如何看待狗拉雪橇”的议论文。写作过程如下：
一、了解写作主题。老师先给学生简单介绍了一下本节课的写作主题，然后发给他们两篇观点相反的文章，让他们先自己读一遍，熟悉一下内容。这两篇文章，严格说来，并不是文章，而是代表两种观点的资料的汇编。其中一篇汇集了狗拉雪橇的优点，我们暂且把它看作正方；另一篇汇集了狗拉雪橇的缺点，暂且把它看作反方。
正方的观点有：狗拉雪橇一直是爱斯基摩人重要的交通方式，在极寒的暴风雪天气里，所有机械发动的车辆随时可能会坏掉，相比较而言，狗队反而可靠得多；狗拉雪橇带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满足了一些游客的需求；雪橇犬是经过严格挑选、科学喂养、专门训练的，让它们从事这一工作没有问题……
反方的观点有：狗拉雪橇已经成为一些商家敛财的手段；一些不法商家不但不给雪橇犬佩戴专业护具，还让它们无休止地工作，给它们的身体造成了严重伤害；真正的雪橇犬是经过严格筛选和训练出来的工作犬，不是任何中等体型的犬种都可以充当雪橇犬，让普通狗充当雪橇犬，对狗的伤害很大 ……
二、形成自己的观点。老师带领学生一边划文章中的重点句，比如论点、论据，一边分析文章。文章分析完毕，请学生回答问题：说一说自己赞成还是反对狗拉雪橇，并说明理由。
三、写作文——“如何看待狗拉雪橇”。可以赞成，可以反对，也可以从两方面来说：狗拉雪橇既有优点，也有缺点。学生写作文时，可以上网查资料，也可以从老师发的资料中寻找论据，支撑自己的观点。
当时，女儿的英语水平还很低，既听不懂戴尔?瑞尔老师讲课的内容，也读不懂文章。尽管得到了老师的专门辅导，但要写出一篇成型的议论文，难度还是极大的。写作课上的作文大都写在一张纸上，交给老师以后，不再发下来。女儿的这篇作文究竟写成了什么样子，我不得而知。后来，在五年级阅读课上，女儿写过一篇题为《你认为电子游戏有益还是有害？》的议论文。由于它写在一个本子上被保留下来，我得以一窥这类作文的真面目。
女儿的这篇文章，标题直接照搬了原题——《你认为电子游戏有益还是有害？》，正文共四段。第一段仅一句话：“我认为电子游戏对孩子既有积极影响，也有消极影响。”第二段写电子游戏有害的两个原因：“我认为电子游戏是消极的或不好的，是因为游戏中有暴力。”“会让孩子成绩不好、很难倾听和把精力集中到学校的任务上。”这两个原因后面分别有简单的分析和说明。第三段写玩电子游戏也有积极的一面：“当你玩的时候，它会让你的大脑思考”“可以使你获得‘更好的记忆力、耐力和成就。’”第四段得出结论：电子游戏既有积极的影响，也有消极的影响，这意味着：你可以玩，但不能玩太长时间！
这篇作文是女儿用英文写成的。由于语言限制，无论从标题、内容还是语言表达来看，还都比较初级，引用的内容太多（论据全部来自老师发的资料），自己发挥的太少，但毕竟是一篇成型的议论文了。美国小学要求高年级学生写议论文，并且在写作之前提供观点相反的两篇文章，有助于帮他们摆脱非黑即白的思维模式、培养从正反两方面看问题的习惯，提高孩子的思辨能力。
五一劳动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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