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子布面油画
诗可以谈(11)
——诗歌的修改
你拿一篇诗文说帮我看看。真的指出你的缺点来,你又是不赞同的。或许你听了,你保持了沉默,心里却嘀咕,你不懂。你发一组诗歌到群里面,如果有人批评你,你会不舒服许多天,甚至为了捍卫你的真理和批评者干起来。
“你的有些诗,是诗。但是没有必要写它,别人已经写过,而且写得好。你重复这样的书写有什么意义呢?”
你会说,“关于重复,你们以为重复容易么。我很想重复一首,上帝,求求你让我重复吧。我永不厌倦的重复。”
“你的这组诗歌下笔太轻或者太重。”
“我下笔的轻重与我的心情有直接的关系,当我觉得挺累的时候我就力求把它写得轻些,因为这是我想要的。反之,就意向繁杂而语句快速。”
“你这首诗太散文化了,一定不要理解为诗歌散文化是指诗歌写得像散文。是因为进行散文化后没有诗意了。”
“是吗,也许,许多散文,它们也是诗。所以文体本身不重要。你敢说《百年孤独》不是一首诗吗?”
“一读这诗歌就读出了模仿、嫁接。一个人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写诗歌可以模仿、嫁接。四十几岁还这样,就可以不写了。”
“我写着玩的,我又不想做一个诗人,关你什么事? 切!”
“诗歌,到一定时候,我们来谈谈技术吧。”
“技术,我的诗歌是天然的。是闪电。是风雷水火土。是……”
“你平时说话好好的,一写诗就装怪。把句子毫无意义的堆在那里就是,连力量的方向都不一致。真不知道怎么弄成一堆的。你看你句子飞起来有没有落下去。一切没有落点的诗句都值得怀疑。何况一组诗歌里面太多飞起的句子,你在哪里捡的句子啊?”
你说,“去你妈的。”
修改诗歌只能够靠自己,别人来修改叫自讨没趣。
因为,诗人最糟糕的事情就是总以为自己写得好好,太好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没有人愿意别人动他的诗歌,一个字也不行。我们发出一首诗歌能够听到的有用的建议非常少,都是“好好好,学习了”。错别字例外,甚至错别字也不要给这群自大的人指出为好。
知人心是何其难也,知人心是何其易也。
读《野叟曝言》第十回法雨有缘遇真儒回头是岸,了因无命逢介士撒手归空。 素臣与法雨谈诗觉得满有意思:
素臣说道:“你这文字如木排,排木非无材料,却未曾清荒见老,又七横八竖的乱堆一处,便不好看。你这诗,如小家暴富女人乱烘烘插着一头簪钗,糊突突涂了一面脂粉,原有装饰,全没安排!我本酷恶禅门,不该为你指示。但孟子有云:‘归斯受之而已。’念你也费过苦功,可怜未得门径!若要在诗文中讨些生活,肯虚心求教,我便不惜提撕,把你病根一一指出。然后用着对症的灵丹,可使你旧患顿除,新肌渐长也!”法雨惊异道:“小僧酷好诗文,以为性命。你若果有些见识,指得出我些小错处,则从前议论,俱可付之太虚。且请教,这诗文中,那一处有何毛病呢?”素臣因把文集揭开,一篇篇指出他看道:此处不应如此起,此处不应如此接,此句与前面这句矛盾,此段与后面这段抵牾。此系重头,此系两舌;此系赘疣,此系蛇足;此系生吞,此系杜撰;此篇前反后正,文字嫌其板重,中间须着一段虚文;此篇通局发,文字嫌其呆整,后面须缀一段闲文;此篇花簇文字,不宜有此一段,如一疋美绫内,间着几尺粗机麻布;此篇秀丽文字,不宜有此数句,如一队仕女中,挤着两个乱发头陀;这几篇情理有亏,宜删;这几篇冗长无味,宜节。”
素臣讲得高兴,率性把古文三味,细细开发出来。法雨初时满肚不然,讲到后来,觉得实有道理,便把素臣指出病根,逐细体认,真如拨云见天一般,已是畅快。及素臣细讲那古文三昧,更是闻所未闻,津津谛听,听到得意之时,竟是抓耳挠腮,心花俱放。法雨此时心悦诚服,见素臣语势将终,便立起身来,扑的跪在地下,说道:“相公真天生才子!贫僧冒犯,乞恕无知!还望大发仁慈,不吝指迷,感激无地!”
看了不禁莞尔,想,当下不仅没有这样的老师,也没有这样的学生啊。
虽然我说诗歌的修改,真是不必要的。如果要修改,《四书五经》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唐诗宋词也有必改之处。但又必须。修改诗歌,对我是非常难的。我的修改仅仅是写好它的第二天早晨,读几遍,有时是全部的否定,改着改着,改得一句都不剩,我知道又在无病呻吟了。我的诗歌正不停的被我删除或者修正。那些大量的不成功的诗。比如《梅》《我沉睡的天鹅》《秋天的告别》等等。我发现有许多无用的句子在里面。影响着我的表达。我承认有时候我在故意加入一些只属于我的无用的甚至矫情的词语在里面。每个人在写作中都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惯性和矫情。05年我喜欢用“嘘!”06、07、08又“亲爱的”这些那些的。现在我看到“嘘”就有点生气。
每次诗歌写出,不管好坏,我都要反反复复读,十遍,二十遍,甚至更多,一个标点符号,我都要仔细斟酌。那些多余的脂肪,累赘的表达,那些意向颠倒的撕裂……是否可以不需要这样,我常常想,这个词在这里干什么呢?有意思吗?减,减得不能够再减。可以简单,简单得一抬头就望见星星……修改诗歌对诗歌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最满意的诗歌大多数都是诗人一气呵成的状态下完成的。
那么为什么还在对发表过甚至收录在诗集里面的诗不停的修改呢,我理解为一种无奈或者被迫。甚至于修改后完全离开你当时的场景,事实上就是一次重写。
就算修改出来,也不见得是一首满意的诗。只有扔掉。
你得承认,许多劳动是没有收成的。
最近我完成了一首長詩歌46章的書寫,反反複複修改了一年,都是失敗的修改。如果再度失敗,我會將它修改為短詩。
2014年10月23日。阴天,小风。青发我一首小诗。我回,很好。青说,老之将至,一子难求。我惊:君有两子,怎言一子难求。其曰:吾言“诗子”耶。叹。其视诗为子,吾视诗为梦中情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每天写出好诗,是不可能的;每天读到好诗,是一种奢侈。
有爱就好,“爱”将优秀和粗劣截然分开。
在此,我要感谢那些批评我诗歌,及时指导我修正我书写的朋友。虽然我悟道他们批评往往是一年或者更久以后,因为这“悟”,我知道我进步了。这份友谊多么的珍贵。
金铃子 2017年11月25日23:16:01
诗可以谈(9)——散文诗
诗歌的小情小调
诗可以谈(8)——关于灵感
金铃子:风格是个可怕的东西
金铃子:诗可以谈(6)——长诗
金铃子:诗可以谈(5)——诗歌之道
金铃子:诗可以谈(2)—关于好诗
金铃子:诗可以谈(3)关于评论
金铃子布面油画
金铃子简介,号无聊斋主,家居山水之间,中国作协会员,诗人,书画家。中国国家画院曾来德工作室访问学者。著有诗画集七部。曾参加24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17届高研班学员,获《诗刊》年度青年诗人奖,2008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第二届徐志摩诗歌奖,第七届台湾薛林青年诗歌奖,第四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等文学奖项。
扫一扫,遇见无聊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