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叙,写作者。出版有诗集、小说集、散文集等六部。曾获第十届十月文学奖,《诗神》年度诗人奖。
车 站
马叙
我是出差的老张,我是车站深处的老张
站前广场,还有许多张姓人,我不认识他们
的士、行李、转动的人头及盲目的车次
它们交叉着、无秩序地散开
而远方的公务
它到底还有多远
从腰部以上开始繁忙的人
他们坚守相互间一张玻璃的距离
接待。倒茶。洽谈。送客。
车站中转动疲惫的面孔和身心
人群仿佛被天空交换
一大团白云就要换走梦想、速度和时间
我手持车票走进时代的快门
站台像一个彻底的左派,与它平行的列车正逼
近开车时间
“多好的旅程,一个人
就要从长眠中醒来”
我把头伸出车窗,等待着列车的一次缓慢启动
唉,我知道,我在追逐一盒遥远的快餐
——白色塑料。卫生筷。一次梦想的大排。
站台开始移动,后退
你看,列车已经真的在启动
列车开出去,它燃料充足,一直向前
我正在一边转动着一个水杯
一边计算何时才能到达这次旅途的终点!
1998年
钥 匙
马叙
钥匙在我们的裤腰上与遗忘搏斗
它所指的终端:一所学校、动物园、一幢楼房、居室、抽屉
从早到晚,它的牙齿咬着杂乱的记忆
还有,一列呼啸的列车上
手握钥匙的值乘员,锁住飞驰的车厢、喧哗的人群和欲望
但是,尊敬的父亲啊
眼睛明亮的婴儿是你的软弱的钥匙
他已开始追上那把奔跑的明天惧恐的挂锁
他将哭喊着打开明天
人父,你将顺利地来到那个空洞的大房间里
满足、安息
而我就要说出一个词
创造另一个虚无的场景——
另一处终端:绣花的女人。梦。空中的湖泊和月亮
我正在慢慢靠近,可我无法打开,我的肉体太空
最终我沿原路返回
我与蹒跚的婴儿相遇,与飞驰的列车相遇
被时间的巨手掌握、转动
在欲望的间隙走过,我看到——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一群成长的羔羊。
一个女人将为人母。一封反复的书信已经卷角!
1998年
组 合
马叙
我砌墙,我写作,我生活——
这糟糕的组合
这合理的组合
唉,仿佛老虎与羔羊,这杂乱的组合!
栖息枝头的乌鸦,它在啼叫、观察——
观察人间的我,肢体并用,生造词汇
我记着我唱过的晨歌、我写下的诗篇
我把水注进编织袋,把动物赶跑、驱散
把生活的距离拉开
还注意一个低头砌墙的人,他就是我自己!
砂浆、红砖、盛灰桶、增高着的墙
它们磨破我多少双帆布手套
几个月的累,夹着午后的凉风袭倒我
——而那头蹲伏着的老虎站起
它嘲笑人类的这个软骨头!
我欣赏傻瓜与砂浆这个新词组合
走在生活的道路上
我避开老虎,却看到了飞鸟
疾飞的鸟儿快过我的目光,它瞬间消失
我回到那堵正在砌造的砖墙房
一边累得趴下,一边把自己艰难地砌高!
1998年
让我们一起踢踏
马叙
让我们一起踢踏,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孩子
让我们一起踢踏,用我们走路的双脚
快或慢,击打、踢踏地板
但是,要紧闭嘴巴,保持上身的稳定
一起踢踏,节奏的盛宴摆满了剧场
青年人踢踏爱情,中年人踢踏权力和居室
老年人踢踏加速的寒风和死亡
孩子们踏踢踏踢、节奏、飞鸟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踢踏者的心情,一项多么费鞋的运动
把“十”踢成“三”和“七”,节奏在下降、分解
把“踢”分开,“足”和“易”,多么的简单和知足!
切碎空气。一束音乐的韭菜,也切碎它
心情好一些了没有继续。继续切下去
切碎昨天、前天,那些可笑的压力,可笑的烦恼
不要抬高你的脚,不要抬高它
哦,还要停一下,八分之一的休止
这短暂的空白,它想锁住谁的双脚
而停不住的躯体,仿佛一辆火车离开站台
持续的运动,给我们自己以无限的惊讶
1999年
倾听音乐
马叙
一个破旧的录音机,把一支歌播放在空气中
它追随我的逃跑的耳朵
它追随我的耳朵前面的逃跑的云彩
它颤动,像撕一本旧杂志
带动两只手拉开距离,让其中的一只陈旧下去
梦想的肺,发热、呼吸、吐出,吹走音乐
另一些坐在云彩上走掉
除此之外,音乐还将经过如下地方——
晨钟的悬崖、水泊、一根黑暗中的唇线
它们一一留下道路,留下少许的快感
音乐中,我转动头部,把面部的朝向悄然改变
一些小病,如砝码挂遍我的身上
我是被音乐拖着跑的一辆旧车子
缓慢、固执,从灰尘中驶过
把身上的油漆一一去掉,而心中的杂念此时轰隆发动
桌子上的录音机继续转动、磨损,闪耀着红灯
空气中正传送出比音乐更多余的声音
我的肉体在空气中继续保持它的陈旧
它就要收到一封昔日的邮件
它就要移动,满足一个平庸的音符和休止
1999年
蛙鸣
马叙
一大片蛙声中,我最喜欢庸俗的那几声
——求偶,欲望勃发,真实有力
听到蛙鸣就慌张的人
他曾一度热衷唱落日的挽歌
落日中,天边洁净燃烧的空气太安静
一切都没有蛙鸣来得干脆,有力
潮湿的空气,振动!撕开!
大个青蛙,导弹一般死命跳离了水面
美好的欲望获得急促反应
他放弃了壮观落日转而歌唱这一庸俗场景!
2019.11.11夜
一只坛子
马叙
小口坛子,伸进去一只手
想起黑手党。
漆黑、冰凉的空气中,抓不住任何事物。
——像乌托邦那样遥远,空洞。
几乎是失败者之歌:
词根紧贴着牙齿
直到牙床发酸也取不下来。
那就回到描述——
一个坛子,倒梨子形
小口,釉面光洁,润滑
如此安宁地出现在一座老屋跟前。
一个坛子
——倒进水,放入一只青蛙
诞生了意识形态的圆天空。
2019.11.5
飞行
马叙
大肚子飞机,吃相难看
此处吃进二百三十八人,彼处吐出二百三十八人
如此消化消不良,外加机组人员,全数吃进,又吐出。
舷窗处,阳光射入少妇的梦境(多新的梦境!)
铝合金板材。漂浮。质感先锋
——翅膀硬了的典范。
真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啊。
万米高空却使人昏睡,迷茫。
而翻新是整体的,此处装进陈旧的二百三十八人
——在异地吐出时,已经:焕然一新。
我,因此赞美万米高空上的消化不良,乘客们——
得以保持原状,同时又被刷新,唯一陈旧的是那架飞机!
2019.11.20于MU5872次航班上
黑白大海
马叙
够了,长年累月的灰调子,中性无爱的人。
黑是一个大海,白是一个大海
而波涛则相反——
黑色大海的浪尖白光闪耀,白色大海的波涛有着黑暗力学。
它们在巨鲸游过处汇合
静物勃发的深夜,影像凌乱、惊惧。
漆黑的涌流在纵深处泛起
低吼,回旋,不可预测
直到巨鲸远去,其余的鱼类重新返回到洋面。
用于描述的词汇,尖利,白亮
切开身体 、欲念、黑夜幽闭的通道。
大海的刑侦所,波涛的锁链享受粗暴的摩擦
船只顶着黑暗航行,大海黑色的肉体翻滚着
鲸鱼的发音再次发亮,滑过夜空
黑白对立,纠缠
互相描述——
浩瀚的大海,在黎明处放肆交媾
所诞生的墨鱼群,星晨一样布满了天幕。
2019.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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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铃子,中国作协会员,诗人,书画家。中国国家画院曾来德工作室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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