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名上大学者登门要受害者“配合”，嚣张底气何来

文 |徐 媛
“农家女被顶替上大学”事件还在持续发酵，同样在聊城，又曝光了一起冒名顶替事件，性质有过之而无不及。与农家女陈春秀的遭遇如出一辙，当事人王丽丽在1996年曾以“王丽”这个名字报考聊城农业学校，因一直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误以为未被录取。直到2016年8月，聊城市东昌府区柳园街道办事处党委委员王丽（真实姓名王某）登门拜访，主动告知当年顶替其上了学。而来者之所以坦诚相告，并非因为良心发现，而是所在单位有个调查需要真实的王丽“配合”，期间问了她出生日期和父母姓名，还让王丽的父母配合组织上的询问，欺骗对方说顶替者是他们家的干女儿。至此，王丽丽才知道自己的学位被人顶替了。目前此事的最新进展是，山东聊城东昌府区新闻办今日发布通报称，已给予顶替者王某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学校依据学籍管理有关规定，决定注销冒名者学籍，撤销其毕业证书。而在这之前，王丽丽已举报近一年的时间。虽说王丽丽当年考上的是个中专，但在90年代，中专学历是个香饽饽，其含金量不低于今天的大学。当时中专学校普遍都分配工作，很多学生毕业后能够直接进入行政部门。而这些学校招生规模不大，竞争相当激烈，一个农村学子考上中专，大有鲤鱼跃农门之感，意味着她从此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实现阶层的跃迁，全家人的境遇都可能随之改变。然而，这一切的好运没有发生在王丽丽身上，因为她的身份和录取通知书被他人可耻地、悄无声息地偷走了。她接受了自以为的命运的安排，与一种更舒适、更有保障的生活擦肩而过。如果不是顶替者的主动造访，可能她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曾有过别的机遇，别的选择，别的可能性。而更残酷、也更令人气愤的是，二十年后，冒名顶替者在她面前捅出真相，并不是想要作出道歉，进行弥补，而是想“破罐子破摔”，进一步在她身上索取、压榨，让她们全家配合她把这套顶替作假的戏码演下去，最好演得尽善尽美、全无遗漏，好让她安全地度过单位的审查，稳稳地把握住那处心积虑窃取过来的身份和生活。作为旁观者，很难理解顶替者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和这么厚的脸皮，竟然敢登堂入室，不仅全盘托出，还问这问那，提出过分的要求。是觉得这家人好欺负，软弱到不会跟她计较？还是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就算事情败落，这家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后还是得接受她提出的条件，乖乖地配合她的演出？2018年2月2日，聊城市东昌府区柳园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出席公开活动。举报者王丽丽说，图中画圈者就是顶替者。或许，顶替者是真有底气。自2019年8月开始，王丽丽分别向聊城市监察委、东昌区纪委、东昌区组织部等部门反应情况，一直没能等到相关部门的调查结果，反而这期间多次收到顶替人委托他人说事私了。一位东昌府区干部审查科的工作人员曾对王丽丽说，身份冒用情况基本属实，但查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她要求对方出具书面处理结果时，被断然拒绝。工作人员的这番回答充满矛盾。既然查实了顶替者身份作假，为何迟迟不作处理？为什么要等媒体报道后才将顶替者撤职？从盗用身份信息、冒用学籍，到录取通知书被截留、档案被提走，每一个环节都不是随便一个普通人能办到的，中间要打通很多关系，经手人必定有一定权限和影响力，期间的操作也会留下痕迹，只要用心查，追根究底，相信真相总会水落石出——仝卓高考舞弊案的调查就是一大佐证。可当地查了近一年，以一句“查不出”敷衍了事，到底是能力有限、查不到，还是不方便查、不敢查？不难想象，如果不是媒体的报道，不是聊城农家女陈春秀事件正处在风口浪尖，舆情汹涌，王丽丽这长达近一年的举报，可能仍然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漫长的等待可能会消耗掉她的耐心；因为无力撼动背后庞大的关系网络，她可能灰心丧气，出于理性的考虑，最后只好同顶替者私了。她可能会得到一些经济上的赔偿，但这怎么足以补偿她那被夺走的人生、被损毁的尊严呢？何况还是一个在被逼无奈、近乎屈辱的情况下达成的和解？可见，官方在调查上的拖延，客观上和顶替者的私了要求相得益彰，一点点地攻破受害者的心理防线。现在调查进入公众视野，相信王丽丽无需再忍辱负重地跟顶替者协商。但这并不意味着，调查部门此前的拖而不决，就能一笔带过。一方面，同陈春秀事件一样，有哪些人参与了弄虚作假，冒名顶替背后有一个怎样的链条，要弄个清楚明白，一一对应到责任人，进行严肃追责；另一方面，调查部门为何一再拖延，推三阻四，也得详细调查，看看中间有没有人敷衍塞责，渎职包庇，和顶替者之间有无利益关系等，好给受害者一个交代。短短几天内，聊城已经曝光了两起冒名顶替案件，调查进展都让人不甚满意。这个中的原因让人深思。地方人际关系盘根错节，权力系统往往铁板一块，不排除操作冒名顶替案和负责调查的部门之间有权力重叠的部分，这也是顶替者能够瞒天过海、甚至上门主动“坦白”的原因。因此，为了确保调查的公平公正，第三方或更高一级的权威部门必要时需要介入调查，对背后的腐败链条深入挖掘，将这些幕后的经办人大白于天下，让他们为其违法的行为付出代价。受害人失去的人生已经回不来，她们所呼唤的正义再也不能、也不应该缺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