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工情史——原名《我的初恋》(9)

你有一个朋友在雪山过着另一种生活2020-12-17我在雪山
第2937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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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链接:理工情史——原名《我的初恋》(8)52我扭过头来,一眼就看到刘婷。她刚自习回来,背着书包,依着男友的胳膊,朝这边走了过来。我一愣,松开胸前的双手,却不知该怎么安放。我在想,要不要打招呼?
很快,刘婷也看到了我。她瞟了我一眼,立即看向李晓珺。
李晓珺本来是蹲着的。她蹲累了,就坐在路边,抱住自己拱起的双腿,下巴枕在膝盖上,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双眼。
他们一步步走过来。我觉得尴尬,手足无措,不由咳嗽了一声。
就是她?李晓珺蒙在头发里问。
咳咳,我连咳嗽两声,轻声说“是”。
我拿不准要不要打招呼。身边的李晓珺突然抬头。
她撩开自己的头发,迎着路灯,故意把脸抬了起来。“啊”地一声,她打了一个近乎夸张的哈欠,然后朝我伸出了手。
我赶紧拉她起身。
与此同时,路过的刘婷吃了一惊,直愣愣地走了过去。
刘婷绕过我们,走进了女生宿舍。要不是男友拉了她一下,她都差点忘了和他告别。
按理说,我也不喜欢刘婷,但我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紧张、坐立不安。
与其说我不想面对刘婷,不如说不想面对,那个曾为她痴迷的自己。
望着刘婷消失在楼道,我才想到,本来就没必要打招呼。
别理她!李晓珺说,死读书。
又说,我以为你爱上了什么人,原来是她呀!
是是,我说,哎,一时糊涂——像犯了多大错误。
李晓珺看着我,憋嘴一笑,不以为然,一字一顿地说:我—比—她—好—得—多!
本来应该继续讨论剧本,但我的心思全乱了,陷入一种恍惚,心跳得厉害,几乎听不清她说话。
我在回忆,像等待什么,才忽然发现,她在拽我胳膊。
喂喂,她说,要熄灯了!问你呢,你不写了吗?
啊,我才看清她,写什么?
话剧呀!
哦,我嘟囔着,我会写,一定会写。
不许抄我的!
那当然,我说,我用电脑,写得很快。
宿舍突然熄灯,就在一瞬间,路灯显得更亮,打亮了她的面容。
看似清晰,依然模糊,她的细碎头发,正毛茸茸的。
我打算离开,她忽然回头:杰文,等你写完了,我去看看。
啊,我下意识问,去哪里看?
她笑了。
53我决定写话剧,取名《阿凡提的爱情》。
故事发生在丝绸之路,脑子里是《大话西游》。我希望它幽默、荒诞,但饱含深情。
有一天,我写得昏天黑地,房门突然响了。
我一打开门,抬头见到一个口罩。
草,我说,晨子,你搞什么鬼,蒙面大侠啊你!
杰文,王晨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变天了,不用考试了。
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我不信,不但不信,还取笑他因为怕挂科,发了高烧。
真的啊,他说,你去看看,学校停满了车,北京的学生都被家里接走了……
大家亲眼看到,隔壁宿舍有同学被抬走了。来抬他们的人,都穿着全身防化服,白白的,裹得紧紧的,戴着防毒面具,像生化危机一样。
据说是一种传染病,已经死了很多很多人。
你不知道吧,王晨说,老师同学全都鸟兽散。
我来这里,他继续说,就是要告诉你,跑吧兄弟,赶紧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见他如此认真,我才发觉事态严重。
我问,学校通知了吗?没通知就跑,会不会受处分?
杰文,他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命重要,还是学位?
说完,他塞给我一个口罩。
摸着口罩,我有些感动,真是没想到,危险时刻还惦记我的竟然是他。
我眼眶一热,拍了一下他肩膀,叫了一声“晨子”,也戴了上去。
54回学校一看,确实不一样。
校门口很拥堵,喇叭“叭叭”直响。教学楼空了,校园里、操场上停满了车。
走进宿舍,全都神色慌张。平时热情打招呼,现在都捂着口罩,躲躲闪闪的。
杜飞已经被父母带回家。宿舍剩下我们三个。
海洲说,已经爆发了一段时间,之前演唱会、足球赛全都无缘无故取消,就是因为这种病,但具体是哪种病,谁也说不清。
因为说不清,传得就更神。
一旦传染到,只能关起来,等死、然后烧掉……像西方的黑死病,一旦蔓延开来,死人太多,活人没空埋,会莫名其妙当街暴毙。
说着说着脸色都变了。
王晨说,我去通知你的时候,看到一个人浑身发抖,栽倒在学校。走近了,看一眼,那人正佝偻着身子,半张着嘴,好像没了呼吸,但身体已经僵硬了。
草,我说,这是吓出了心脏病吧?
不是哦,王晨说,那脸刷白刷白的,我赶紧跑开了,不敢碰……
他这么一说,我们立刻闪开一圈。
人传人吓死人,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看不见的毒气。
谁也不知道,身边的哪个同学,正带着这种毒气。似乎每个人都是危险的,别人摸过的门把手,坐过的凳子,睡过的床,都好像刚刚被死神触摸过。
我还问呢,既然不清楚情况,咱们干嘛戴口罩?
你管呢,海洲说,都说要戴。
空气会传播?
大概会吧,他说。
大家眼中充满了惶恐。隔壁同学见到我,立即扭头就走,盼着跟每个人隔开。
躲回宿舍,我问,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王晨说,逃吧!
55出逃前,大家约好,如果还活着,回来再做同学。
气氛有些伤感。我想到李晓珺,给她宿舍打电话,已经没人接。
不知她怎样了,我好担心,便跑去女生宿舍,发现楼已经封了。据说发现了病例。有人身穿防护服,堵住铁栏,不让进出。
我舍不得离开,像平时她走进宿舍,我舍不得离开那样,我望着女生宿舍楼,绕到右边三楼第九个窗户下面。
有点远,中间隔着铁栏和自行车车棚。
我看过很多次。我非常清楚,那是晓珺宿舍的窗户。
窗帘关着。往常我只是守在这里,但现在我使劲地挥手,希望有人看到。
我想喊她的名字,但面对安静的大楼,却不好意思开口。
左边二楼的窗户,有人拉开了窗帘。
喂!我终于喊出了口。同学!你楼上的李晓珺,她在吗?
我张开嘴巴,扯开了嗓门,喊了好几声,她却不答应。
同学同学!我狂喊,别关别关!李晓珺在不在?
玻璃窗上有反光,我看不太清,只能继续喊。
终于,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在缝隙中,伸出一只手。朝我摆了摆。
我搞不明白,她是不认识,不知道,还是不在?
于是我继续喊,三楼三楼!国贸的李晓珺,她在吗?
那只手又摆了摆,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我想,难道喊话也会传染?
不知怎的,既然已经喊了,也就不怕了。
我豁出去了,疯了一样,在楼下走动。
面对那一排排窗户,像唱摇滚那样,一遍遍地呼喊:晓珺晓珺!在不在,在不在?答应一声,答应我一声啊!
一些窗户闪现人头,却依然没人回应。
又一扇窗户,拉开了窗帘。离我远了点,却让我看到了希望,立即往那边跑。
忽然,我的胳膊被人一把拽住。我扭头一看,是王晨。
杰文,他说,你丫疯了!会被抓的。
晨子晨子,我说,你来的正好。帮我找个人。来,跟我一起喊!
他不由分说,抱着我就往后面拖。一边拖一边说,快走快走!
王晨身材高大,接近一米九。我身体拽不过他,但嘴上仍在呼喊。
他夹住我,把我的脸扳过来。本来想捂住我的嘴,见我拼命摇头,实在是烦了,抽了我一个耳光。
妈的,他指着我喊,抓进去,没准你丫就死了!
你傻啊,他说,那妞儿肯定跑了。她们撤得比咱快!
我脸上火辣辣的。冷静下来,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已是满脸泪水。
草,我推了王晨一把,你怎么不早说?
快回屋收拾收拾,他说,再不走,咱们的楼也得封。
56我收拾的时候,见王晨头戴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等我。
他早就收拾好了,点着根烟,微微晃着脑袋,感觉也不着急。
这时海洲也走了。空荡的宿舍,只剩我们俩。
晨子,我冲他喊,你干嘛等我?
他取下耳机,挂在脖子上,眼里布满血丝:你说什么?
你干嘛等我?
看着我,他笑了笑。
晨子,我说,万一现在封楼,你也跑不了。
他剃着板寸,歪着脑袋,眼睛很大,瞳孔晃荡着,像刚从东北监狱放出来。
把头一偏,他背上大包,问我好了没。
我说好了。我掏出钱包,抓出一把钱,分一半给他。
晨子,我说,这些你拿着。
靠,他说,你干嘛?
我说你零花钱也不多。
你有毛病吧!他打开我的手,拧起我的背包,往我身后一靠。
赶紧的,他说,背上!
像是受到什么感应,我脊背上一紧,浑身一激灵,不由回过身来。
我身后的王晨,正低头吸着鼻子,像个犯错的大男孩,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我的嗓子眼被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57跑出宿舍,我想去网吧给晓珺发消息,但王晨告诉我,公共场所早就封掉了。
北京的大街,突然一反常态,冷冷清清的。人流散去之后,裸露出街道和建筑。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街景,我有些恍惚、有些害怕,还莫名地有一点点兴奋。
偌大个北京,成了一座空城,如大战来临。
等火车的时候,我们肚子饿了,去买肯德基。
还在营业,但里面没什么人,好重的消毒水味道。
我想坐下来吃,被王晨扯了一把。
还坐还坐,他说,赶紧走!
进站后,分头去坐车。他往东北,我往江南。
相互道一声,兄弟保重。分开之后,我俩还回头,隔空竖起大拇指,越过人群摇晃。
身边没了熟人。我站在人群里,看到人人戴口罩,那警惕的眼神,更加冰冷、陌生。
不知为什么,想到李晓珺,想到她的眼睛和文字,我心头一酸,忽然觉得委屈。
晓珺,我想,如果这是生离死别,咱们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那是我第一次坐软卧,因为别的票都买不到了。
在躲闪的目光中,我爬上去,没脱衣服,平躺在床铺上,任凭火车拉我远去。
夜幕正在降临。当火车拉动霓虹灯,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来自那黑暗的城市深处。
这声音异常寒冷。李晓珺描写过。她小时候,父母为了生第二胎,把她寄养在乡下亲戚家。
每个漆黑的夜晚。她因为怕鬼,彻夜不睡,仿佛听到在那黑暗深处,有人正踏雪而来。
正在远离她,才让我知道,她有什么东西,深深地触动了我。
我说不清是什么。容貌、文字、脾气、冰冷纤细的双手、吃瓜子的样子、超凡的感悟力,还是她用一脸不屑来保护自己?
我有多久没有皱眉了?跟她在一起,感觉真不错,即便是争论,都特别有情趣,像高手过招,以至于望着车窗外,我想穿越千山万水,去道一声珍重。
我摸了摸口罩。车窗之外,是夜幕低垂的华北平原。
内心逐渐平静。我想到一首诗,不由眼眶发热,在火车的轰鸣声中,默念给晓珺听:
这个高烧病人眼中的白夜
羞惭的泪水升起夺眶的日出
这冷,这热,这情景,这感动
这感动中豁然洞开的一生,全都交与你!
——朱文《献诗》
58火车远离北京,我想应该就没事了,难得放假,去看看老同学。
车到南昌。我去了南昌大学。这里的网吧,竟然还开着。
我一头钻进去,给李晓珺写了好长的QQ留言。我怕留言丢了,特意复制下来,再发了一封电子邮件。
我对她说:
晓珺,我也没想到,这国泰民安的,突然来了一场瘟疫。
我好担心你。打电话没人接。我去宿舍找你,发现已经被封了。
你还好吗,逃出去了吗?他们说你逃了,但我怕有闪失。
我太粗心了,竟然忘了记你家的电话。如果你到了长沙,千万千万记得给我回个消息。不然我心里空落落的,缺了好大一块。
晓珺,我到南昌了,在网吧给你写信。
此情此景,一点点跟着我的,是下午的阳光,你傲慢的样子,让我想起《屋顶上的轻骑兵》,我坐在屋顶给你写信……
你别笑我,我甚至想,如果你得了这个病,需要血清或器官,我一定捐献给你。也许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把男人想得这么坏?
你在家可能不开心。你总是说,爸妈从小抛弃了你。他们不爱你,只爱弟弟。
说来心酸,你爸是知识分子,却敌不过落后的观念,真叫人寒心。你说你可怜,其实他们也可悲——他们是落后观念的产物。
你说过一句话,让我很揪心。
记得吗,我给你买瓜子,你说“哎呀杰文,你比爸妈对我好多了!”。
我知道,你是随口一说。因为你从小爱吃瓜子。但是,你知道吗晓珺,我听了很难过。
因为无论多好的朋友,我都不会跟爸妈比,哪怕开玩笑,我连想都不会想。在我潜意识里,朋友之情,父母之爱,完全是两个概念。
我想,他们的离开,肯定给你的童年留下了阴影。
都是一家人,谁会真的使坏?从小被忽视,就是最大的伤害。
当你怕黑、怕狗、怕虫子,真心需要的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不在身边。如果连这都没做到,再说爱你,也太牵强。
记得你说,有一次为了吃西瓜,吸引他们的注意。你故意摔倒在门槛上,啃得头破血流。
一个小孩子,要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吸引自己父母的注意。这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所以,当你仰着脑袋,走在我前面,开心地啃着瓜子的时候。我站在你身后,我没有说话,但动了感情,差点流泪。
你曾说,连血缘关系都不可靠!一切爱都不是白给的,没有谁天生对谁好。爸妈过去不把我当回事儿,把我寄养在别人家,不可能现在我长大了,他们就忽然多了个女儿!
你话是这么说,但我知道,女儿重情,你终究是来还债的。
知道吗晓珺,我绝对不会因为爸妈说了我几句,就这么难过、赌气,故意说狠话。
因为我从未怀疑过,父母给我的爱。这份幼年的关爱,成了我在人间的底色。
所以,他们再怎么骂我,哪怕我爸打我,我也绝不放在心上。
因为你,我忽然就理解了三毛的话: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这是一种生命的圆满。但是晓珺,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理解他们。
你这么聪明,必定会在洞察人性的黑暗之后,心生怜悯,原谅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那是你的成长,你的完善,你可以用内心的阳光,驱散笼罩在你身上的阴影。
有时我想,你恋爱比我早,是不是想在外面寻找温暖?你曾有过的恋情,是不是像你在话剧里写的那样?
我这样理解,不知对不对?
爱情给了女孩生命,也夺去了她的性命。促使女孩自杀的,是十六岁的她,第一次坐在摩托车后面,说的那一句“如果你追不上我,我将永远美丽!”,像《雪国》,像《金阁寺》,刺心和绝望的美丽,是至情至性女人的宿命。
晓珺,我也会把话剧写完,跟你比试比试,但我向你保证:这个机会一定是你的。
告诉你,我可不是让着你,是真心觉得,你比我写得好。
我顶多是搞笑、幽默的傻小子,不像你那么透彻、一往情深。你所透露的感悟和细节,足以令人世人惊艳。
我呢,更适合写小说、讲故事,而你所显露的才华,绝对是一流作家的胚子。
晓珺,你总是说我太愣,从不做笔记,但我这个大脑袋,会记得你的所有细节。
你看,就像现在,周围全是打游戏的人,但你说过的话、你的样子,就在我眼前闪光,不知不觉中,都成了我生命中的刻痕,甚至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晓珺,我也不会太差。你信不信,也许有一天,我会令你感到荣耀!
……
···未完,待续···
杰文于香格里拉老板简介刘杰文 藏地作家、探险者著有《去西藏》《小刘美国游记》《雪山乌托邦》《雪山十年》《陨石江湖》等书。《虫草江湖》《松茸传奇》《梅里转山》等文章发表于《中国国家地理》《中国国家旅游》《旅行家》及《西藏旅游》。自2009年,居于梅里雪山,创建“有时遇见熊”,卖的都是自采的山货。加我微信,咱们做朋友吧?点击“阅读原文”,品尝百年核桃+野生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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