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夜谈 | 阶层固化面前，睡仙女就是找死

阶层固化面前，睡仙女就是找死
文| 余少镭
牛郎织女的传说，几乎每个中国人都熟悉。不管版本怎么演变，不管民间怎么美化，故事的结局都证明了：所谓的爱情，在阶层固化面前不堪一击。
织女，《史记·天官书》中说是“天女孙也”，民间传说就据此演绎为天帝或王母娘娘的孙女。其实，就算她没这个身份，只是天上的一个女织云工，但仙女就是仙女，阶层划分上，还是比牛郎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高高在上的仙女，为何会爱上一个放牛郎？
传统的解释，这就是爱情啊。仿佛为了怕力度不够，又给加了个“前世姻缘”的设定。
但就算是这样的版本，也不敢改掉“牛织初相见”的核心情节：牛郎能泡到织女，靠的就是耍流氓——把她衣服藏起来不让她走。织女到凡间泡温泉，本来就是偷跑下来的，没了衣服，怎么上天。牛郎以此要挟，织女不从不行。
对于当时的女性来说，这种事，从了一次，以后就由不得你了。织女虽然是仙女，碰到这样的难题，也跟凡人一样无解。
很多所谓的古典爱情，说白了，不外都是日久生情。
图源：视觉中国
所以，牛织故事所有版本的结局，没有一个敢像童话一样说：“从此，他们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哪怕把这传说给现代化，最后也必须是这样：织女回到一线城市，牛郎骑牛追上，王母娘娘拦住他，随便指着一处楼盘说：“看在你孩子面上，我没追究你逼奸罪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知道天河的楼价是多少吗？你放一辈子牛，都买不到一平，还好意思追来？你以为那些鸟人真能帮你，帮个毛，有种你在天河买一套，我就让织女跟你。”如果你真的相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并坚持认为一年见一面好浪漫，那么，敢不敢想象一下，其余的364个日日夜夜，他们分别在干嘛。还不是衣食无忧的织女在天上吟风弄云，而月薪两千以下的牛郎在人间没日没夜地挥汗如雨。从这个角度去想，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文人，脑袋肯定是被牛踢了。所以，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基本还是属于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一点也没有浪漫可言。真正反抗阶层固化的爱情神话，是另一个很容易让人跟牛织搞混的故事：董永遇仙姬(天仙配)。在这个故事中，七仙女是被董永的孝顺、善良、勤劳等美德感动，圣母心爆发，主动下凡来嫁他的。类似的还有《宝莲灯》中的三圣母(真·圣母)下嫁刘彦昌，玉皇大帝的妹子下嫁杨天佑等。但这些美丽的传说，原始版本也都是以悲剧告终。七仙女给董永生了一儿子，最后被抓回天上，连一年一夜都没有；三圣母生了沉香后被压华山，玉帝妹子生了杨戬后被压桃山……劈山救母的大团圆结局，不过是后世编剧或说书人的美好想象罢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悲剧？根源都指向一个：天条禁止仙凡通婚。
图源：视觉中国
天条，就是天庭法律。不管天上人间，所有律法的制定，都是为了维护某个群体的利益、维持某个群体的秩序，使全体成员都能最大限度地得益。天条，就是为了维护全体神仙的利益和天上秩序而诞生的，而其中的禁止仙凡通婚，也是基于此目的。神仙跟人一样，也要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因为天上生活比人间奢华得多，所以神仙消耗的物资也远远多于人间。但神仙又不从事劳动，资源打哪儿来？在《西游解毒》专栏中讲过了，只能靠凡间特供，也就是俗称的“香火”。名义上，神仙给凡人提供各种服务，大到解决气候问题、维持生态平衡、调整人口结构等；小到保佑每个家庭或个人，赐福消灾，甚至包治不育不孕等。凡人则通过献祭、上供来向神仙购买这些服务。说好听点，这叫天税；说难听点，就跟向黑社会交保护费差不多——迟交或少交，甚至交的时候态度不够虔诚，都会招来天庭的降灾惩罚。西游中的凤仙郡就是最好的例子。可是，因为凡间资源有限，凡人通过劳动创造的物质总量，也有一定限度，上交的天税，就保持在一个基本恒定的总额上。现在问题又来了：神仙都长生不老，生殖能力也是永不衰减的，如果不立法控制，神仙数就会以几何级数急剧增长，凡人交纳的天税，就远远满足不了天上急剧膨胀的物质需求。这样会出现什么情况？越来越多的神仙将天天挨饿，却永远死不了。你能想象什么叫生不如死吗？所以，天庭就必须采取措施控制神仙数量。首先，严刑峻法，神仙犯点过错，轻则贬为凡人或畜生，重则分形，就是绝对的消灭，没有任何复生的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卷帘大将只是打破了琉璃盏，就被贬落流沙河，七天被飞剑穿插一次；天蓬元帅只是性骚扰了嫦娥，就被重打两千锤，皮开肉绽再撵下凡间。
第二，提高升仙门槛。据《封神演义》载，仙界第一次大规模扩招，发生在周武王灭了商纣王之后，姜子牙将三百多个阵亡的将士全部封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被封上天的正神，在天上的家政谁来打理？当然就得带家人、家丁什么的上去——李靖不就是全家上天的吗？封神榜之后，天庭最有名的破格录用，就是花果山石猴的两次上天。但就是第二次，他都被封齐天大圣了，顶级国宴蟠桃会还是没他的份，为什么？福利有一定限度，不在编神仙，自然就没资格享受。经过孙猴子大闹之后，天庭就更加不敢随便扩招了，两千年间，凡人通过修炼而飞升的，屈指可数。因为门槛提高，上天的门路越来越少，特别是到了两宋之后，基本就没听说谁成仙了。举个例子。全真教的长春子丘处机，论资历、修为、道行，一百年内无出其右者，甚至还有劝成吉思汗止杀的功德，搁唐代以前早就成仙了，就因为生错时代，死后只是被封为“长春演道主教真人”而已。这一切，都是因为天庭把晋升之路堵死，控制阶层流动。
当然，基层仙务员还是得有的，一些脏活累活还得他们去干。所以，直到明清，还发生过有人死后被聘为土地神的奇迹，甚至还有水鬼因行善积德被升为城隍，这又给了凡人一丝希望。但我们也要搞清楚，土地、城隍，都不算天庭在编，基本也没有上天机会，只能永远在基层摸爬打滚。饶是如此，千百年来，还是有不少凡人挤破头都想当基层仙务员，这其中也包括不少进士级儒生。无他，神权就是特权，沾上一点，不但不用下地狱，还有机会分到“香火”，这实在太诱人了。第三，就是立法禁欲。这里面有一个很尴尬的原因：神仙再神通广大，也没有避孕技术，仙凡擦枪必走火，流产更加是不可能的。而且，仙女没有更年期，能够永远生下去。如果不禁欲，天上有多少颗星星，都不够仙二代住。综上所述，天条禁欲，是为了确保神仙的既得利益。从制订到实施，几千年下来，天上人间的阶层固化，也就成了齐天大圣都无法撼动的事实。那些以为睡个仙女就能一步登天的，你真的想多了。当然，牛郎还是幸运的，毕竟他没受过天庭的惩罚，一年还能跟仙女过一夜。但他付出的代价，却是在永无止境的日子里，绝不能再爱上第二个女性。因为，天上人间都在盯着，你已成了爱情神话的代言人，人间甚至还把这一天定为情人节，你好意思再找情人？要是敢跨出这一步，别说喜鹊，鸡都不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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