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 | 毒保姆:养老困局下的市场化活埋父母

毒保姆:养老困局下的市场化活埋父母
文 |姚遥
江苏溧阳,照顾老人的保姆先打电话叫下小儿子,进到老母亲的房间。小儿子离开后,保姆熟练地用毛巾捂住老人面部,稍后保姆淡定的坐在老人胸口,手里摇着扇子,直至老人死亡。确认老人死亡后,保姆通知小儿子下楼,指导家属料理后事。直到女婿多心翻了视频监控回放,看到惊人的杀人过程,随后报警。
熟练的手法,淡定的表情,残忍的杀人,此人极可能如同此前媒体2015年曝光的广州市何天带、陈宇萍独立的两宗“毒保姆”案一样,都是惯犯。而三个保姆杀人的暴露,纯属偶然。
保姆行业有再多问题,保姆系统谋杀婴儿、青壮年对象的案例几乎见不到,唯独谋杀临终老人的保姆,在不同地方,连环出现。
无独有偶,今年5月2日深夜,陕西省榆林市靖边县,58岁的儿子,将79岁的患病老母,活埋进墓坑内。第二天半夜,儿媳妇报案,踢爆这起惨案。
江苏溧阳的事件,舆论都在指责保姆。陕西靖边的事件,舆论都在指责儿女。在我看来,并没有那么大的区别,不过是穷则活埋父母,达则请个保姆。
单说江苏溧阳,替换一个情景,这个故事味道就不对了。如果当时死亡的不是老母亲,而是家里的幼儿,单独和保姆相处一小会就突然离开人世,家属怎么会顺从的听保姆指挥后事,还应保姆的要求给个红包,而不是第一时间先查清。这种疑虑,我相信很多人也会有,只不过我们还是不忍去相信人性的真实,想象老年的凄惨,撕开人间的画皮。
近5年来,我个人最特殊的经历,就是接触了相当数量耋耄之年的高龄老人和家庭,也接触了养老,尤其是家庭养老的难言之隐。在衰老和死亡变成极其漫长的一个过程以后,尤其是行动不便或者有病在身的高龄老人,子女不管拥有多少善良、孝顺和耐心,最终都必须面对消耗、疲惫、痛苦和绝望。
用搜索引擎查找“长期照顾老人 崩溃”,会出现近350万结果,里面的内容和自动推荐的相关搜索,会更多的暴露出这一被亲情的童话掩盖着的巨大矛盾。
不同之处,在于有经济能力的家庭,他们的情绪被家政行业的特定群体捕捉到,从偶发的个案开始,逐步成为一种极其隐晦的行业潜规则。
据媒体报道,此前被审判的毒保姆陈宇萍和何天带,应征前,均提到了一句“行规是做一两天也要按一个月费用来收取”。2015年,广州日报为此做了一次暗访,记者以找愿意照顾临终老人的保姆为名义,发现业内只会推荐特定的人接活。而对方当即提出:“如老人身故,即使只做几天也要支付全月工钱。”并且这个要价高于普通报价。为什么要价高,是以“意头”不好为理由。
记者提出按天数算工钱,应聘保姆就不肯了,还说:“你这样算工资,在这里是请不到保姆的。”
回头来看这些信息,只是大家没有忍心去主动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给人性和伦理留下一点微弱的光明。
展示出来的对话过程,近乎赤裸和残酷。遇到寻找照顾临终老人的信息,保姆自然的排斥,并留给特定的人来接。中介联络特定保姆时,会强调“快活”这个信息,但保姆对选择雇主比较谨慎,不一定轻易会答应。两方最终对接上以后,保姆会直接发问明确是否接受只做一两天也按一个月来收费。如果遇到家属希望按天计算,保姆会给个暗示,这样找不到人。如果客户还想问更多,保姆马上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这样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更像是黑色市场里保姆接活的套路暗语,排除掉那些想认真找照顾父母保姆的家庭,而筛选那些即便不准备主动终结老人生命,但是将急迫和疲惫的心理表露在外的家庭。
浮出水面的陈宇萍和何天带,正是通过这样的过程,准确度定位到了多个客户。而如她们判断的那样,这些家庭,在聘用二人几天后,老人就很快死亡,家庭依然非常坦然顺畅地配合二人。两个人都是非常偶然才被受害家庭报案抓获。
在这场对老人的屠杀之中,涉案保姆的坏与家属的疲惫达成人性阴暗的合谋,家属默认通过保姆的手提前结束老人的生命。激发阴暗合谋的源头,是家庭养老中被养老逼迫到崩溃,却又无从倾诉的特例。
家庭养老的困境得不到正视和解决,无论通过市场来操控保姆的手,还是儿女亲自上阵活埋父母,终归会有一批承受不住养老压力的家庭出现极端的人伦惨剧。杀人的保姆,只是市场操控下,释放人心深处恶念的一个工具。
晚景凄凉,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个事情确实是真的。这样的事情,也真的不要让它发生。
姚遥
中国政法大学学士
2007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学者
2008年匈牙利中欧大学访问学者
公益法中心fel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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