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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的路途用掉,一粒沙子那么久。”当我说出这句话时,觉得所谓远方,大概就只是信的模样。关于信,执于念。最早的人与人之间的交通,十分缓慢,比时间还慢。古人,相互神往的古人,真“看山跑死马”,山重水隔,见一面很难,所以,古人留下很多“相遇”和“不遇”的诗篇。李白说,“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贾岛说,“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遇见的欢乐际会是相同的,就像我们定义幸福本身。而在漫长的思念和等待之中,信,则见字如面,读之恨短,杜甫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是写实。相比现代人,古人足够“简慢”。因为交通的奢侈,也带来情感沟通的奢侈。活得简单,人容易迂腐,反之也容易通透。慢的情愫,容易淤积内心,然后发酵,进而深刻,渗透人的意志。这才有“抱柱信”的承诺,才有“声声慢”的忧思。在我记忆里尘封掉的信里,束于过去高阁里的青春,早已事变。书信时代,每次,每天,路过收发室,都要看看那窗台上,是否有写着“吴尚平收”的信件。我称它为“鸽子”。鸽子飞越时空,收拢白色翅膀,静静地歇息着,卷曲着,手触上去,还温热感知心跳。细细拆开,慢慢舒展,那熟悉的字,有眼神,有眉,有波光,有身段,有香味,有嗔怪,有迷离和彷徨……跟着一个个的字,低头看着字走,真想回去的路再长一些,若是看不完(不忍心看完),又细细地塞回信封,捂住秘密,夹在一本书里,然后,就像藏着甜的甘蔗,美丽的糖果,可以一个人在夜里的偷欢。反复读了又读,突然急不可耐,开始回信。一个字牵出另一个字,它们原本就相互认识,在一起,就并着肩,都疲惫,跨过千山万水,却一尘不染。鸽子随着我,也去到过远方,在他乡屋檐下,我发呆,看着晴空万里,等着邮递员的自行车铃音,像是轻啸的鸽哨……更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像晴空万里无云。沈从文致张兆和的情书,就带着“简慢”的美好。这美好,在现实中,许是留不住的,但在书信,却能。那条河很长,水路上的思念更长。流水瞬逝,浅薄无情,“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得失之间,笔墨传情也传心,墨染心境,有无须他人识得的私密,只是两人的勾连,反而纯得可爱,也纯得无赖。书信,最能真切,不像为发表的写作,总容易沦为表演。正因没表演,才只入心,才感动人。我在水流和舟楫的吱呀声里,想见船头抚摸的月亮,也想见那个被思念死死攫住的男子。他细腻腻糊好舱内每个罅隙,不让人听见他写信的沙沙声,即便最寂静的声儿,他也只想留与爱人听取。这是一封极为完整的信,就像爱人的面庞,不容更改一个字。他心无旁骛,一河春水,荡漾微澜。在极简的字里行间,轻蕴无穷美意。这是东方的、中国的爱情之美,总些些婉约,浸润了的,不远又不近,生怕说得太热烈,又生怕不够体贴,不够亲近。暧昧的意思,都留着白,就像信笺上的空行,或一个意犹未止歇的句号,带着颤抖,和窒息,和圈囿不尽的想念。顾城说,就像少年不抬眼睛也知道,那个少女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默默地割草。他们割着草,默默地无话。他们相互知道,但什么也不说,却有着所有的话。我描述过这种情书,“连天的草地上,你我手执梦境的两端,只有拉扯月亮长大的瞎子,知道它的长度”。如今,同一个月亮,还在照我走进寒山,而这个写信的男子,还在语言的长河里,行过曾家河的晨,行过鸭窠围的夜。2020/11/28 神鼎山野草部落联系作者微信“ycrtzbl”捐助神鼎山村贫困户39元获赠吴尚平短篇小说集《出离》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