枞阳文史｜“二里半大刀会”喋血古镇汤沟河

黎明，寒风劲吹，由会长精挑细选的两百多名大刀会会徒，其中年轻姑娘三十八人，兵分两路，从二里半出发，沿双溪河两岸齐头并进。一路上鼓号震天，赤帜招展，浩浩荡荡，向西杀奔汤沟古镇而来。刚一抵达古镇外围，伪军即闻风而逃，溃不成军，向鬼子的据点镜子山逃窜。大刀会众徒们见此情境士气陡增，迷信自己神灵附体、刀枪不入，其中三十位年轻姑娘各个腰系红丝带、头扎红布巾、手持蒲葵扇冲在最前面，向一河之隔的镜子山喊杀而来…….
这就是枞阳二里半大刀会血染汤沟河的前奏。
01
二里半名称的由来
二里半是一个由一百多户人家集聚而成的狭长村落，傍汤沟大河而居，风光秀丽。因其东距老鼠湾街、西距源子港街两个繁华的集市正好二里半的路程而得名。村上人百分之九十五皆姓周，故又名周家墩，其时隶属于老桐城县南乡汤家沟区六老乡(由六排、老武两乡合并而成，解放后属枞阳县老洲区老湾乡)。
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以后，老洲湾及汤家沟两镇均为日伪掌控，汤家沟南边的陈家洲和江外的江心洲一线又被顽匪刘东雄(即刘小拉呱)部所盘踞。桐东新四军抗日游击队主要集结在庐江、无为及陈瑶湖一带，虽对这些民间势力也时有渗透，但力量相对薄弱。日伪顽沆瀣一气，甚嚣尘上，致使这一带的人民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1942年末至1943年春的枞阳二里半大刀会，像一株旷野的狼毒花，蔓延恣睢在老桐城县大半个东南乡(今老洲镇境内西部大半)。其声势之大，会徒之众，组织之严密，口号之震响，气焰之喧嚣，均达到令人匪夷所思、瞠目结舌的地步。如今，70年弹指一挥间，二里半大刀会如同泥沙早已沉寂在历史的长河深处。
02
源起迷信组织–同善社
1943年的秋天，二里半农民周义田趁农闲之机到二、三十里以外的仪山（当年叫鸾凤乡）黄泥山、殷家沟一带做挂面生意。其间，在殷家沟与一位来自江南的陈某一见如故，并受其蛊惑，加入了以陈某为首的迷信组织——同善社。在陈某的口传身授之下，很快地学会了一套所谓大刀会开坛口的法术。冬天返乡后，他当即将此法术传授给堂兄弟周庆田和周南田二人，三人遂成大刀会开道师。
因后二人系目不识丁之徒，难成大事，周义田又拉拢本村塾师周济伯先生也前去殷家沟入了同善社。陈某见此，更是“瞎子见鬼——逼真”般的胡吹，说是“真命天子”已出，即将赴南京登基，已有无数的道友成仙，或大闹汉口或抵达南京或一夜飞过长江去了，还说，此系天赐良机，二位赶快回去开坛口策应，封官晋爵的好日子就要到了。二人对此深信不疑，且信心倍增。火速赶回二里半后，即选祠堂议事大厅改为佛坛，正式开坛口，秘密发展大刀会。并先后将保长周来宾、绅士周华非等都拉了进来。周氏三兄弟任军事总指挥；周华非、周来宾执掌正副坛主，分揽政治及外交大权；周济伯充任书记长，负责入会表格的填写兼掌管物资经费；周金水担任仙化大队长，负责执行战斗任务。全村成年男子及大部分青年妇女，或盲从或胁从，三、五天之内，全被网罗进来。并立道规如下：“遵守道规，见财不取，见色不淫。如有违背，五雷击顶，炮弹穿心。”
各人自备大刀一把，汗巾一条(作战时缠在腰际之用)，还须交纳会费若干。佛坛内供着关帝和观音菩萨像，每天晚饭后，会徒齐集佛坛，先拜佛，再练功。主要练习大刀砍刺功和石条压腹功，还念开道师口授的在战斗时要一气呵成念完的咒语：“蔡老师，蔡老师，搭救弟子众生！一二三，千佛起！”并吹嘘若此即可神灵附体刀枪不入。一时间，整个二里半香烟腾绕，阵列森森，刀光闪闪，杀声震天。自此，枞阳大刀会组织正式形成。
03
处决了刘小拉呱部下两个兵丁–野心膨胀
1944年正月尾，顽匪自卫团头子刘东雄（绰号刘小拉呱）手下的两个兵丁耀武扬威地来到二里半，向村民索取所谓的烟灶地亩税。保长兼副坛主周来宾以无钱为由而搪塞之，一兵丁暴怒之下，立马拔出手枪以示恫吓，不料子弹竟卡膛未响，周随即招呼众徒一拥而上趁机夺下手枪，并且将二人五花大绑捆将起来。此事非同小可，头头们怕惹祸上身，商议计定，将二人连人带枪送交到驻扎在老鼠湾的伪军某排以示交好，想藉此举来博得伪军的欢心和庇护，并相约共同对付刘小拉呱的伺机报复，被俘的二人当即被伪军枪决。大刀会的头头们自以为从此吃了定心丸，便喜滋滋地回去了。果然，第二日，刘小拉呱即寻衅报复，一彪人马杀气腾腾从桂家坝直奔二里半而来，并在王家套路口架起机枪一通乱射，扬言要踏平二里半杀个鸡犬不留。众会徒立马鸣锣迎战，三方包抄，可谓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刘部众匪极为悚惧，择原路狂奔溃逃，自此不敢轻易骚扰二里半。
大刀会虽首战告捷，士气冲天，但因没见到前来驰援的伪军影子，自此遂与伪军交恶，并结下“梁子”，同时也滋长了大刀会从此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原来，因伪军两排调防，后来的侯姓排长以没得到好处为由，拒不出兵相助。
04
革命志士“黄麻子”命殒麦田沟
因两次侥幸得手，二里半大刀会的众徒们已被暂时的小胜冲昏了头脑，而变得目空一切起来，再加上周围诸多村落民众的盲目攀附，大刀会的头头们竟骄横到以舍我其谁的老洲湾霸主自居的狂妄地步。它愈演愈炽的情形已对我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既有成果构成严重威胁，再不及时拨乱反正，促使他们悬崖勒马，大刀会不仅会滑向反动帮会的泥潭而不可救药，而且其造成的恶劣后果将更是不堪设想。这一切，均引起了我新四军江北指挥部领导层的高度警觉。
正鉴于此，1944年二月二，我新四军桐东抗日游击大队大队长黄振环同志携警卫员刘六亚同志专程赶往二里半来做说服工作。拟劝说他们不要在迷信帮会的邪道上越滑越远，应分清敌我，站正立场，团结在我党周围，参加抗日武装，走上光明之路。黄大队长二里半之行并非贸然犯险，乃深思熟虑之举。因为大刀会开坛口之前，坛主周华非曾亲自前往陈瑶湖根据地拜访过黄大队长，信誓旦旦地说开坛口请菩萨不过是个借口，其目的就是打鬼子保家乡。因有这一面之缘的承诺，黄大队长料定此行应该不至于那么糟糕。他的罹难，可能是事发当时周华非既不知情又来不及制止。
正当黄大队长和小刘在据二里半仅一箭之遥的七圩村一户人家吃早饭时，孰料被该村分会的小头目看见，其时他们尚未将此行目的向大刀会通报。小头目当即飞奔至周义田处，且谎报黄大队长带人来破坛口了，正在某某处云云。周不假思索，立马指派四十人兵分两路秘密潜至黄大队长逗留处。当黄大队长发觉时，众徒已逼至他跟前，黄大队长已知来者不善急忙跨出门槛摇手示意时，却已被赶上来的一徒砍了一刀。黄大队长急忙从门前一沟越到对面的麦田里，又被另一人补上一刀而倒在麦田里。他迫于无奈，开枪击中第二人，却被另一丧心病狂之徒撵上前去猛砍几刀，当场壮烈牺牲，警卫员小刘也被乱刀杀害。两人所携枪支(手枪两把)、(手榴弹四枚)及手表水笔等物悉数被劫。
黄大队长，绰号“黄麻子”，桐东抗日根据地主要负责人之一，人高马大的，传说中会使双枪。他戎马一生，身经百战，是个令日寇闻风丧胆的传奇英雄。他没有倒在与日寇厮杀奋搏的战场；却惨死在大刀会愚昧而残忍的刀下，马革裹尸，死不瞑目，可恨可叹！大刀会这一昭昭恶行，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为人所唾弃！
当然，黄大队长及小刘若当时采取应急措施，先开枪或投掷手榴弹毙伤几个首犯，这帮暴徒定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因为先行到达他俩跟前的亦不过二十人，区区鼠辈，岂能奈何得了他俩！黄大队长之所以没有采取极端手段保护自己全身而退，一是鉴于抗战大局的考虑，二是避免伤及无辜。叹乎！悲乎！
05
迷信刀枪不入血染汤沟镜子山
大刀会丧心病狂地残杀黄大队长之后不久，侯某带几个随从自老鼠湾到二里半索要被大刀会残杀的黄大队长遗留的手枪，双方再度翻脸。大刀会众徒不仅杀了侯某，还趁机捣毁了伪军的老鼠湾据点，迫使伪军全部溃逃到汤家沟。
有此一战，大刀会名声大噪。周围各村应者云集，分会林立，唯二里半马首是瞻。周氏一干人等更是踌躇满志野心膨胀起来。竟公开呼出“一打广西佬，二打新四军，三打鬼子兵，四保我主到南京”的嚣张口号，还编诌出“我不戳，你不翻，民国只有二十三，皇帝出在二里半，娘娘出在铜官山”的童谣以妖言惑众。
群龙无首的几十个伪军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逃进两十里开外的鬼子据点——汤家沟，以求得其日寇主子的庇护，并从此龟缩在据点里再也不敢抛头露面。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们竟听信方士的一派胡言，不仅用黑狗血涂抹了子弹头，还在营房的四周高高地挂起了黑狗头，说藉此就能破除大刀会刀枪不入的邪门法术而保护自己。
诚然，大刀会的头头们也都知道，端了老鼠湾伪军据点，势必得罪了鬼子，鬼子定会报复无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背水一战拼它个鱼死网破，趁鬼子尚未发兵之前，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乘胜追击再连根拔掉鬼子的据点，借机扩大其势力范围成就其两全其美的美梦。
二月初五，天刚麻麻亮，寒风劲吹，由昨夜精挑细选的两百多名大刀会会徒(其中尚有年轻姑娘三十人)便兵分两路，沿双溪河两岸齐头并进，一路上鼓号震天，赤帜招展，浩浩荡荡，杀奔汤沟古镇而来。刚一抵达，外围伪军即闻风而逃，溃不成军。大刀会众徒们见此士气陡增，又迷信自己个个神灵附体刀枪不入，更有恃无恐地向一河之隔的镜子山鬼子据点喊杀而来。可是，众徒刚争先恐后地一字长蛇阵挤上汤沟浮桥中间时，即遭到对岸碉堡里鬼子机关枪的疯狂扫射，四十余人当场毙命，血浸河水流。遭此重创，余者再也不信刀枪不入的神话，顿作鸟兽散，仓皇逃回二里半。
又过了几日，日伪纠结兵力对大刀会实施反扑，大刀会倾巢出动前往源子港河口广渡庵拒敌。大刀会头头们或持雨伞或持秤杆或摇蒲扇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众人手挥大刀跟进，并神神道道地念着“蔡老师，搭救弟子众生……”的所谓护身符。岂料，刚一触发，又被鬼子射杀几十人，伤者更是无数，其状惨不忍睹，剩下的再次狼狈逃回二里半。
06
新四军以德报怨安抚人心
值此两战，大刀会累计死伤一百多人，至此元气大伤，内部纷争亦起，组织涣散，再也不敢对鬼子贸然造次了。
但鬼子却不愿就此罢休，他们视大刀会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于二月二十四那天，直接对二里半实施疯狂清洗，并扬言要把二里半化成一个鸡犬不留的无人村。大刀会再也无力抵抗，只好扶老携幼避走四方。日寇遂一把火将二里半烧了个精光，还肆意射杀附近无辜民众数人。至此，二里半大刀会彻底地风流云散。后来，还是我党和新四军队伍不计前嫌，宽大为怀，安抚人心，招返流民返乡，并救济生产，二里半方人烟再起，今天得名为老洲镇东风村。
建国以后，二里半大刀会除几个首犯被人民政府绳之以法之外，余者皆既往不咎，均沐浴在新社会的阳光里，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人民。
–END–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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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钱力桂铜陵市第十二中学高级教师，市政府第5届语文学科带头人，第8批拔尖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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