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喊话筒 余音五十载

生产队的中心是稻床,稻床的核心是队屋,队屋的首长是队长,队长的武器是铁皮喊话筒。
01
放在队屋的铁皮喊话筒,样子有点古怪。黑中带点黄锈的表皮,两头都开着差距极大的喇叭口,孩子们称之为大喇叭和小喇叭,中间还有一只把手。队长不在的时候,孩子们就偷偷地抢着话筒玩。对只有四五岁的孩子们来说,铁皮喊话筒有点重,得双手抱着玩。队长能把嘴严严实实地贴在小喇叭上,而孩子们的嘴太小,小脸和鼻子都用上了,还堵不了。大喇叭比小喇叭要大得多,能把头伸到里面,当高帽子戴。总是想起公社和大队斗地主,戴的就是这样的高帽子,不过那是纸做的。
铁皮喊话筒还可以当望远镜玩。对着小喇叭,看到的天是圆圆的一片,看到的地也是圆圆的一片。对着大喇叭,只能看到很小的范围,可以一边转着身,一边用小喇叭口追找着四处躲闪的小伙伴。孩子们也会模仿队长的样子,抱着铁皮话筒喊话。胆大的吼一嗓子就跑开了,胆小的喊话声音很小,奶声奶气的,引来一阵阵笑声。自己也连忙跑开了,红着脸。
02
队长喊话的样子很牛。黑不溜湫脸膛,跟铁皮喊话筒几乎是一样的颜色。脸绷得紧紧的,目光如电,言语果敢,一副不容冒犯的架势。声音经过话筒的放大,像炸雷。几乎每天早饭和午饭后,都能听到队长用话筒喊话的大嗓门。声音很洪亮,调子也和平时说话的声音不大一样。但大人们一听到这个喊话,都很快地放下手里的活,甚至是还未吃完的饭碗,拿着干活的农具,立马就出门了。感觉到队长的喊话,大人们都得听。连脾气暴躁的父亲也不例外。
队长也有在稻床上用话筒喊话的时候。爬到稻草堆上面,冲着田地里干活的人喊话,有时也冲着村子里的人喊话。左手叉着腰,右手抓着话筒的把手。模样像《闪闪的红星》里吹军号的潘冬子,气势则更像《洪湖赤卫队》里的刘闯。
03
队长喊话的花样很多。开工喊话如命令。一般情况下,开工喊话都是在早饭和午饭后,“双抢”、秋收季节也有在天刚麻麻亮时就喊的,谓之早工。只有冬季,除了兴修水利,有时候可以不开工。听到开工喊话后,一般都是在稻床上集合,再听队长安排分工和提要求。收工喊话不只在出工结束时,也有上、下午的中间喊收工的,谓之“歇活”,时间一般是半个小时。男人们就在稻床上或队屋里席地而坐,喝碗水,抽袋烟,开开玩笑。女人们则慌里慌张里往家里赶,急着上厕所,急着从自留地里摘点菜带回家,急着晾洗衣服,更有急着要给孩子喂奶的。队长喊话,如果开门见山地说“重要通知”,那么一定是到上面参加重要会议了。大家都竖起了耳朵。那通知就是代表大队、代表公社,甚至能代表县委县政府,极具权威。这样的通知往往成了多天后还在议论纷纷的大新闻。训话、骂人是队长喊话必不可少的内容。哪个人上工迟到了、哪个人没等到收工就开遛了,哪个人干活偷懒了,哪家不守乡风民俗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队长就像那只话筒一样,铁面无私,直言不讳,喊到激动处,粗话、脏话也都出来了。被点到的当事人,灰头灰脸的,好多天都见不得人。几位妇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还不时地发出偷笑声,又连忙用手捂住嘴。
04
最开心的是队长用话筒高呼三遍:分粮食了!分粮食了!分粮食了!每年两次,收割完早稻和晚稻,先交上军粮、公粮、统购粮,再留足来年的种子、化肥、农药、水利开支、电费开支、五保户的口粮、大队干部和民办教师的工资。剩下的才是生产队的收成,按口份粮和工分粮来分配。每家户主都会早早地来到稻床上,挑着空稻箩。分粮食肯定是队长主持,会计戴着眼镜、打着算盘报着账,保管带着几个助手忙着过秤、分堆,家家户户忙着把分到的粮食挑回家。
这个时候,生产队往往会挑一头集体养殖的肥猪,请专人宰杀,妇女们负责蒸饭、做菜。孩子们欢天喜地地在稻床上你追我赶,就像过年一样地高兴。但聚餐时每家只有户主一人参加,妇女和孩子们只能回到家里等待。因为户主回家时,一定会带着一大碗猪肉、一大碗半荤半素的菜、一大碗米饭。半个世纪转瞬即逝,生产队的那只铁皮喊话筒,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带着一任又一任的队长喊话,更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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