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电影

农村文化贫瘠年代,一年十二个月,正月一场大戏,生产队里家家户户,托下大门搭台,四方幕布一围,闹台一打就开腔。头年腊月,大队抽调文艺骨干,自导自演一个剧目,几个小戏,各队唱一场。余下十一个月,稀有的文化大餐,偶尔看上一场电影。想要多看几场,得东南西北地跑。我和村子里的小伙伴,跑过不计其数。跑得最早的一场电影,是我七岁那年,去离家十五里的公社,看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那是我人生中看的第一场电影,印象深刻。听大人们说晚上去看电影,脑子里开始信马由缰,设想着各种画面,盼着黄昏快点到来。心急火燎吃过晚饭,来不及等爸爸,和姐姐跟着一群大孩子,朝着公社方向,翻山越岭,不停地跑。到达目的地,幕布上演员正在翩翩起舞,途中脱下的衣服,顾不得穿上,找个没人遮挡处,眼睛钉死屏幕。那么多漂亮演员同台,穿着五颜六色的彩裙,如蝴蝶轻步曼舞; 像鸟儿振翅高飞; 高亢嘹亮的歌声不绝于耳。第一次看到这样恢宏场面,一晚上惊讶得像根小木桩戳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不觉电影散场,回家的路,没走多远,赖在地上不动。跑十几里,站一个多小时,真累。赖着没事,肯定有人背。不说父亲和姐姐,村子里的伯伯叔叔们,也不会丢下一个孩子不管。大家你背一段,我抱一段,开开心心地和姐姐一起进门。跑得最远的一场电影,去县城看武打片《少林寺》。第一次看武打片,同事们跃跃欲试,相约骑自行车去。我踩自行车没几天,小巧的女式车没有,一辆大轻便,坐凳调到最低,脚掌勉强够着。四十五里的盘山公路,沙土路面刚被夏季山洪洗成大坑小洼,布满沟壑,想想有点畏惧。武打片没看过,忍不住,硬着头皮跟在大家后面,不停地划着双脚。远远看到一条沟一个坑,感觉绕不过,捏紧车闸,匆忙下车,稍不注意,就要吃上摔跤的苦痛。大家都在前面风驰电掣,我不敢看一个个同伴们甩过来的山峦,眼睛紧盯路面。以我最快的速度前行。“前面有条沟,不行就先下来”。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下车回头一看是部长。他像父亲一样,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脸上挂着微笑。“您一直在后面呀?”我疑惑地问。“我不走后面,你摔倒了怎么办?”我满脸羞红,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形象在我心中一下子高大起来。他大我二十多岁,魁梧的身材带着军人的气息,是个城里来的,车技娴熟。一路上,遇有沟沟坎坎,提醒声音及时响起。直到今天,他护佑我骑车到县城看电影的情景,时常飘荡在我的脑海。跑得最欢的是追着放映员跑。电影放到我们大队,或邻近的大队,五里路以内,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不管大人们去不去,天天开着自己的十一号越野车,翻过高山,跨过小溪,准时到达目的地。看电影头等大事,那几天,自觉在课间完成家庭作业,晚上时间留给电影。一部影片,连续看上七八个晚上。越剧《红楼婪》、黄梅戏《天仙配》、《女附马》、《牛郎织女》、各种战斗片,台词和唱腔看到耳熟能详也没嫌烦。感人的故事钻进心里,心绪随着剧情跌宕起伏,有时“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有时“哭着哭着”又笑起来。归途中,个个心花怒放,走路带风。一路唱着走调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和一些黄梅戏精彩唱腔,高高兴兴跨入家门。电影轮到我们生产队,夕阳中的村庄山欢水笑,人们沸腾起来。有的接来亲戚,有的张罗晚饭,大家像有喜事一样,走路带着干劲,脸上写着开心。那四方型白色幕布靠墙一挂,老式脚踩放映机往干净的稻场中间一坐,孩子们背来小板凳,占个有利位置。几个刚够着脚踏的熊孩子,逞能爬上座凳学着脚踩发电,显摆自己的本领。有时一脚踩滑,电力没供上,银幕转眼发黄,放映机发出“哦鸣······”的古怪音调,幕布瞬间变成白色。一个大人闪过来,贴近坐凳说:“快下来,快下来!”小家伙不好意思地跳下。大人坐上去一踩,电影又欢唱起来。这种看电影形式,延续好多年,直到公社更名成为乡政府,乡里创办电影院。如今,手机人手一部,人人都拥有自己的屏幕,电视剧电影随手翻,随心看。去电影院看的,只有三G、四G高科技电影。也许很快就有五G电影,让我们再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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