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文苑】祖克慰|渐行渐远的乡村

对于我，乡村，永远是一种诱惑。
乡村很小，几间瓦房，几棵绿树，几缕阳光，就是乡村。很多时候，你看不到人，看到的是几块梯田，几缕炊烟。人们在田野里穿行，握着的锄头，就握着了幸福，乡村踏实幸福的日子，是从耕作的手心和指间流出来的。乡村又很大，大的让我无法形容，我笔尖里流出的长长短短的句子，比不上一粒稻谷或者一粒麦子的重量。
印象中，乡村鲜亮而又明朗。蔚蓝的天空，苍茫的远山，葱郁的绿树，松散的房舍，油绿的庄稼，还有那成群的牛羊，飞翔的鸟群。都给人一种温馨而自然的感觉。
乡村，裸露着鲜活，裸露着自然。那山、那水、那树，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它让我想起春天，所有的树都在发芽，所有的花都在绽放，那是青春的印记。
在乡村，最能牵动着我记忆神经的是早晨。清新、凉爽、静谧，是乡村清晨的真实写照。这里没有汽车隆隆而过的轰鸣声，没有城镇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没有匆忙上班拥挤的人流。乡村是宁静的，空气是清新的，农人是悠闲的。
乡村的早晨，是在阵阵鸟声中醒来的，远处一座座山峰，在轻纱般的雾霭里若隐若现，房前屋后，绿树摇拽，几片花瓣随风飘落，把阳光惊醒。田野里，一片片绿幽幽的油菜，开着黄色的碎花，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风一吹，簌簌坠落，消失在湿润的土地里。炊烟在这个时候，袅袅升起，在乡村的上空萦绕，薄薄的雾给人几分天上人间的感觉，那一刻，乡村就是云雾缭绕的仙境。乡村的清晨，多么像是一个纯净的世界。是的，就连吸进的空气，也有一律甜丝丝的味道。
乡村的白昼，是一幅生动的农人耕作画。太阳火辣辣照着田野，葱郁的禾苗在阳光照射下，剥剥地拔节，田野里剥光衣服锄禾的汉子皮肤黑黝黝地油光发亮，任凭阳光热烈的亲吻；俊俏的小媳妇则穿着五颜六色的衬衫，把优美而饱满的曲线裸露出来，让我们感受青春的美好；放牧牛羊的少男少女，他们挥舞着鞭子，唱着山歌，抑或是一首绵绵的情歌，在蓝天白云之下，构思着未来爱情的图画。在这样的季节，不论是老人或年轻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生长渴望的季节，不论是渴望丰收或是渴望爱情。
乡村的夜晚是农人最幸福的时光，劳累一天的人们，吃过晚饭，纷纷走出小院，聚集在一起，或抽烟，或闲聊，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国家大事、或是生活中的琐碎小事，有唠不完的话题。偶尔，还会有人来点荤腥的段子，逗得人们哈哈大笑。那份乡邻间的融洽与和睦，亲近与信赖，粗旷与豪放，都自然而然地交汇在一起，纯朴的乡风在这里弥漫开来，让人感受到一种醇厚的乡村情感。
如果是在夏日夜晚，听蛙，就成了农人们最愉悦的事情。每当莲花般素洁的月光爬上树梢，蛙的歌声便从田野里，池塘里远远地飘过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也许，蛙声，象征着丰收吧，对生活在乡村的农人，蛙声其实就是一曲美妙的丰收乐章。那咕嘎咕嘎、咯咯咯咯、唧咕唧咕的蛙声风繁缤纷，似远似近，或高或低，或独奏、或合唱，声音粗亢宏亮，疏密有致，自然天成，清脆的蛙声，给乡村的夜镀上了一层音乐般美丽的釉光。聆听蛙声，你不得不感叹这小小精灵的自然神奇。
在乡村，田野是农人的画板。他们以锄作笔，以土地作纸，精心描画，随着季节的变换，色彩浓淡不一。他们把山画成了梯田，在梯田里种上小麦、大豆、花生，让山变成了肥沃的土地，长出绿色的禾苗，开出鲜艳的花朵。他们把水改道，让清流灌溉着土地，让干涸的土地长出金黄的稻谷，长出油绿的小麦，绿色的蔬菜。然后，他们把笔一挥，山坡上，小河边，房前屋后，长出一片片林子。农人的画笔，把乡村装扮成一幅极具动感的立体画卷。
当然，对乡村的这些印象，是在二十年前。那时，我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如今已物是人非。现在的乡村，正以城市的速度迅猛地发展着，昔日的瓦房茅舍，早已被一幢幢楼房、平房所代替；乡村夜晚消闲的场所在电视声中消失了；而夜晚听蛙的人们，正在农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嘶哑着喉咙K歌，少年时代乡村恬静的夜晚，如今已躁动不安。乡村原有的那种质朴的乡风和原汁原味的乡村景象，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殆尽。
而我那曾一度视土地为生命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如今他们已渐渐疏远了土地，除了春种秋收季节，田野里很难看到他们耕作的身影。也许是外边的世界太精彩了，或是他们的思想观念改变了，他们明白，那种仅仅依赖于土地生存的状况，永远无法使他们摆脱贫困。于是，他们结队搭帮，或南下、或北上，走进城市，在城市里寻找生存空间。尽管他们有着得意时的欢乐，失意时的泪水，但他们始终没有后悔，没有回头，把世代相依为命的村庄远远地留在身后。
记忆中乡村的那份淳朴与温馨，在农村翻天覆地的变化中离我们越来越远，乡村的本色一点一滴慢慢地失落。年前回乡村，我突然觉得，现在的乡村越来越陈旧，乡村的朝气，被年轻人带进了城市，留下的是一派荒凉。生活在乡村里的人，多是满脸沧桑的老人和一脸稚气的孩子，也许，乡村的山太高，挡着了它们走近闹市的脚步。也许，那些肥沃的土地，那曾经尖尖的粮囤，让他们留恋，于是他们留在了乡村，留在了荒芜的土地上。他们将在这里，守着小小的村庄，或者开花，或者凋零。
对于乡村，我早已习惯了躺在文字里想象，那些熟悉的往事，正从我的记忆里消失或者模糊，比如乡村的淳朴的民风，比如亲情，甚至故乡。那些熟悉与不熟悉的事物，还有人，都随着乡村荒凉，离我远去。我知道，若干年后，当我寻找故乡时，故乡已不复存在。
尽管如此，我依然觉得，乡村在我的眼里，永远是美好的，它像一坛深埋地下的老酒，打开，就会散发出阵阵醉人的醇香。
【作者简介】祖克慰，现供职于河南省南阳市农村信用社培训中心。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动物散文创作，在全国二百余家报刊发表散文300余篇。散文被《散文》、《散文选刊》、《北京文学》、《山花》、《山东文学》、《飞天》、《青海湖》等刊物发表与转载。先后有100多篇（次）散文被《散文选刊》等国内52家文摘类刊物和散文选本转载，并有十多篇散文入选各类考试试卷和课外阅读。获得“2014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获”、“中国第二届网络文学大奖赛散文奖”、“第二届林语堂散文奖”、“第二十七届全国孙犁散文奖”。出版有散文集《观鸟笔记》、《动物映像》、《鸟声中的乡愁》、《认识的人越多，越喜欢动物》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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