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文苑】鲁钊|“食前方丈”二月河

二月河一脸佛像,特别爱笑,整天喜咪咪乐呵呵的,和谁都谈得来,什么事都想得开,任何时候都能做到得意淡然,失意泰然。
“食前方丈”二月河——忆老兵凌解放军旅往年趣事鲁钊大河已然化天河,二月河先生已永远离开我们。缅念先生军旅往年轶事,更激励鞭策我们执著前行。这是久远的一件趣事,至今翻拣出来,仍让人不禁莞尔,感悟先生的大气、质朴和顽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北京东城区王府井大街有一家“湘蜀饭店”,以地方特色菜出名。那年秋日的一天饭时,有位魁梧壮硕面相憨厚的军人,蹬蹬大步走了进来,掏出钱钞和全国通用粮票,“服务员同志,我点菜。”他要了一个鸡肉丝、腊肠之类的拼盘,一盘拌黄瓜,一盘素炒鸡蛋,一盘豆腐条,一钵鸡蛋西红柿汤,四个“垫菜”一份汤,还点了一壶米酒,主饭是一斤二两粮票的水饺,那盘子足有一尺来长,垛得高高满满的,再加上茶壶杯碗酱醋碟子,面前的方桌子摆得严严实实的,真是“食前方丈”,好生气派。服务员开始还以为是数人聚餐,没想到转身之间,却见这位解放军同志独自大吃大嚼,鲸吞虎噬,风卷残云,酣畅淋漓,盆净钵光,把个北京娇花弱柳样的小姑娘惊得目瞪口呆,继尔都笑得花枝乱摇。那位军人不以为然,认真地说:“你们笑什么要不是省钱,我还能再喝一钵汤呢!”假若服务员姑娘知道面对的就是日后“一朝成名天下闻”的“皇帝作家”二月河,更得杏眼圆睁柳眉攒起瞠目结舌了。原来,年轻力壮尚值二十四五岁的解放军某部干事凌解放(二月河),风尘仆仆从辽宁到北京出差,他在解放军总后勤部机关很顺利地办完了事,心情爽快,就想大吃一顿,犒劳自己。二月河不仅“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吃苦”,也“特别能吃饭”。以前为尊者讳,似乎只能说“能干”,说到“能吃”就如何如何。其实,“能吃”是二月河自己亲口承认并写下文字发表的“定论”,在他心中,“能吃”是“能干”的物质基础,这并不是什么缺点或难言之隐,顿餐斗米,那是本事。二月河感谢父母,他们一直教导子女:“孩子,只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才真正是你的,别的一切都要扔掉。你要学薛仁贵,斗米盆肉,才会有力气做事,建功立业。”“我们不要奢侈,其实我们也奢侈不起来。不管好歹,一定要吃饱,人的高下不在衣装上比。”“你将来可能会遇到各种场合,见到各种人物。不管是谁,再大的官,一道吃饭不要空着肚子忍。”“组织上给我工资做什么?不是叫我发财的,也不是叫我穿得花花的,是要我保证有个好身体,好做工作——要有这个清醒认识。”这些话幼时二月河不完全懂,但他觉得父母的说话新鲜,实惠,得劲。不就是吃饭么,这任务好完成,他把父母的话牢记心中,无论在哪里,干什么,身体力行去做到。父母对吃不加讲究,认为只要吃够吃饱就中,但他们认为吃饭是件幸福的事。父母早年参加八路军,与日本鬼子作战,风餐露宿,随时行动,他们经常转战深山野林,藏身古墓荒沟,居无定所,三两天吃不上饭常事,吃上顿不知下顿在哪儿,脑袋拎在手里,随时会有牺牲“光荣”,今天吃一顿不知明天能否还能安然再吃上,故只要有饭,就大吃海喝,争取一次吃个够,最好能管上三两天。二月河在其《密云不雨》中有母亲回忆一件吃饭的事:1944年,我刚参加工作头一年年三十,在区妇救会,我们几个女同志一起。上头分配来二斤肉,都高兴的不得了,商量着吃饺子。刚把面和好,肉还没剁,正切葱,外头一阵狗咬(1944年,我刚参加工作头一年年三十,在区妇救会,我们几个女同志一起。上头分配来二斤肉,都高兴的不得了,商量着吃饺子。刚把面和好,肉还没剁,正切葱,外头一阵狗咬(叫),接着听见三四声枪响。我回头赶紧一口吹熄了灯。几个人黑地里紧收拾,面、菜、肉一包,噌噌的都跑出来上山。我们到山上一个破庙里,接着过年,把庙门摘下来当面板,揉面、剁馅,也不敢点灯,怕下头敌人照见动静。刚支起锅点着火,山底下又是几声枪响,接着听见下头敌人嚷嚷“在上头!女八路在上头!在庙里——冲上去,抓活的呀!”我们几个又是一个“紧收拾”,抬腿就跑。跑到天快明,到北界都玉皇庙,才算安定住,支锅包饺子,吃完饭天已经大亮。虽然一夜紧张,我们总算吃上了饺子,大家心里很高兴,只是异样,饺子馅怎么剁得那么粗第二天返回头一个小庙里看,剁馅的门板上厚厚一层牛粪,只剁馅那一小块凹下去了露出木头。父母认为:能吃,吃好,才有基础干,才能保障干好。父母重视孩子的吃饭,作为大事,分外认真,即便孩子犯了错,要挨打,这时尚未开饭,那就没事,因为挨批评影响心情就影响吃饭效果,即便挨打,也得耐心等到放下饭碗后才祭家法。幼时的二月河好吃,善吃,能吃,在众亲朋处是有名的。妈妈曾不止一次笑说:“解放是个吃僧”,是个“吃谷堆嘴”。妈妈是正话反说,贬中有着浓浓的对儿子的褒意嘉许。二月河比同龄人饭量要大些,妈每次做饭,一做就是一大盆,二月河一个人比个大人还能吃。“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虽然他并没有吃穷老子,还因能吃而得到父母夸奖。父母是职业革命者,名利看淡,所以,对二月河的学业要求不高,只希望儿子能健康长成大小伙子就中。那时家中情形经常这样:解放一碗刚了,接着又是一碗,凌妈妈还要看着儿子,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再拨一些到儿子碗里。三餐之余,晚上妈加班熬夜了,就叫二月河去买“火烧馍”,妈吃一个,解放吃两个。发工资了,手头宽绰,改善生活,到机关食堂去打肉菜,常常要端个大脸盆——二月河太能吃了。能吃与能干确有联系,十来岁的二月河,就能当成个劳力帮父母干活,父亲种树浇菜或母亲洗衣要用水,二月河一手一桶,提着两桶水行走自如,健步如飞,震得地皮乱颤。凌妈妈高兴地说:“看,解放真有劲,拎两桶水像拎棉花包。”二月河特别爱吃妈妈做的“头脑饺子”,馅是这样的:炒两个鸡蛋剁碎,豆腐切得米粒一样大,加上碎葱、姜沫、碎韭菜,拌起来作料,再加上香油。妈妈自擀皮儿自己包,绝对不要别人插手。妈妈包的饺子像是机器做的,个个一模一样,都是拇指大小,一排排像士兵一样“站”在她写字桌上。接着再炒“头脑”,细葱姜用油煸一煸,加上豆腐、胡萝卜、几根粉条,加水,滚了再加糖,端下来放在一边,再重锅煮饺子。这个饭从来没在夏天做过,都是冬天,这一炒一煮,满屋都是雾一样的“白气”,加着扑鼻的饺子香、菜香。屋子里通红的煤火,暖融融的,真有说不上来的温馨。星期天,值班的都在前院,这个东厢房里充满的是山西母子情味。妈做的“头脑饺子”,二月河每次都是“冒尖儿三大碗”,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氤氲不尽的香味。还有妈妈做的“拨鱼儿”:铁锅座在煤火炉上,把切成丁的豆腐、红萝卜和菠菜煮进去,妈妈坐在火炉边,用筷子搅面糊,黏糊糊的,一直搅得非常匀,然后用筷子压着碗边,一点一点把面抿成小细条拨进翻花大滚的饭锅里,最后用筷子蘸一点香油,也就那么几滴,立刻满屋子鲜香四溢,这就是山西名吃“拨鱼儿”,也叫“剔尖”,那吃起来叫个美,二月河掂起碗就不忍放下,狼吞虎咽,肚儿溜圆。二月河幼时“能吃”,还吃出“事故”(不是故事)来。有一次妈妈开会,将他托付给公安局的一位叔叔管照,叔叔就带他玩,到食堂吃饭。那次吃的是拉面,正合爱吃面的二月河胃口,二月河幼时“能吃”,还吃出“事故”(不是故事)来。有一次妈妈开会,将他托付给公安局的一位叔叔管照,叔叔就带他玩,到食堂吃饭。那次吃的是拉面,正合爱吃面的二月河胃口,平常在家都是萝卜白菜,李逵语“口里都淡出个鸟来”,这次口味新鲜,还有肉卤,油炝肉末那个香啊,他就放开了吃,一碗两碗三碗……那个年轻的警察叔叔没有带孩子经验,想不到小孩子这么能吃,也动了好奇心,想看小家伙到底能吃多少,只要二月河要,就“再添一碗”,不停地添,结果小解放就吃坏了——急性胃扩张,实话表述难听,就是“撑坏了”,吃药化食,输水消炎,踏踏实实住了三天院。
二月河到部队,工作的性质迫使他更能吃了:先是推翻斗车,运石头,砌汾河堤岸,建设营区;接着是抱风枪钻眼,填满炸药装上雷管,爆破作业后,再往外运碎石,往内送沙子水泥,护顶砌墙;随后,到塞外下煤矿,每天推连煤带车共两吨重的载车,一个班共得出煤100吨,那不是一般的劳其筋骨,可以想象出是多么高强度的劳动。二月河就得大吃海吃,吃不够数,干活时一消耗,力气就跟不上。以能吃为基础,二月河虎背熊腰,孔武有力,无论汾河滩上砌堤岸,还是开洞建国防工程,塞北钻地底挖煤,都圆满完成任务,深得领导嘉许。1969年底,二月河初从煤井上来,不再挖煤,调入机关工作,有一次餐是蒸馒头,他大快剁颐,惹得周围的人都停住了口,满脸惊奇围观他。同事给他端来一大盘子:“你到底能吃多少,今天测验你一下。”结果是:二两半的大个馒头九个,外加三大碗蘑菇炖肉汤,他轻松地消灭掉,让久在机关了无生气的战友们看得目瞪口呆,政治处主任见状,赞之:豪吃客。“顿餐斗米”的气概,二月河养一副强健的身体,保障工作需要,曾经一人包揽总后勤部在其部队召开的现场会的会议简报,白天开会,听报告,参与讨论,写报道材料,晚上整会议简报,刻字(用铁笔在蜡纸上刻),油印报。一人写,一人刻,再用油印机自己印400份,第二天会前发到会议代表和领导手中,然后再参加会、听讨论……这样连干七天七夜衣不解带,只能偶尔歪在椅子上假寐一会。这样能熬,“能踢能咬”,相信没几个人做得到,没有吃之基础,强健之魄,绝对受不了。在写作“落霞三部曲”时期,那更是心神俱疲的高强度脑力活。许多时候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累人,体力劳动之后,躺下睡一大觉,体力就能恢复,而脑力劳动则未必。二月河自己说是穿越撒哈拉大沙漠,鲁钊认为那是攀登珠穆朗玛雪峰,需要足够的物质、营养等保障。二月河夫人每隔三五天,都要买只闷死鸡,炖上土豆,让他大快朵颐。或是两斤牛肉,几碗米酒下肚,马上疲惫顿消,精神抖擞,执笔如飞。夫人为了二月河能保证营养,就节衣缩食,省钱让他吃好,有一个良好的身体,想方设法为他改善生活,调剂伙食。二月河爱吃米,夫人就蒸米,配以熘肥肠,红烧肉。他想吃面,夫人就捞面条,肉末配椒丝浇面,二月河三筷子两扒拉,狼吞虎咽,十口八口就是一大海碗,胃口大开,分外舒服。吃为二月河写作煌煌巨著奠定了基础,他要坚持正常上班,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创作,每天夜晚九点半到凌晨三点,早上七点钟起床,送孩子上学,上班——这不是三天两天、三个两个星期,也不是三个月两个月,而是——整整二十年,吃不好准得累死。二月河一脸佛像,特别爱笑,整天喜咪咪乐呵呵的,和谁都谈得来,什么事都想得开,任何时候都能做到得意淡然,失意泰然。大作横空出世,红透海内外后,生活中的他依旧不讲究穿戴,不修边幅,在吃喝上仍然不讲究,不矜持,不追求,吃喝无拘。有一年他应邀去某高校讲学,学校领导中午请他吃饭,大概是饭菜比较对口味,吃得多,也吃得舒心随意,真正是酣畅淋漓,把衣服前襟上滴沾了不少油渍,看着很不雅观。下午作报告时,他灵机一动,把衣服前后对换了一下。听报告的师生摩肩接踵济济一堂,竟然谁也没有看出来,有人还以为是大作家穿着时髦服装呢。回去后他把这件事讲给家人听,笑得大家直不起腰,他还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我的聪明才智我的随机应变无人可比吧?”正是:美酒入豪肠,微醺换服装。观者谓时髦,谁知是原样。我曾多次随侍在侧伴“皇叔”省亲、讲学、开会、座谈等活动,亲眼看到他大块吃肉,大把夹菜,大口喝汤,“叭叽呼哗”,吃得津津有味,啖得啧啧有声,奋然不顾身有糖尿病等杂症会、座谈等活动,亲眼看到他大块吃肉,大把夹菜,大口喝汤,“叭叽呼哗”,吃得津津有味,啖得啧啧有声,奋然不顾身有糖尿病等杂症。二月河吃得痛快,吃得精彩,他把“落霞三部”中有关皇帝王子、贵侯显臣的“吃场”也写得分外精彩,朋友若有兴趣,可以在阅读二月河作品时加以注意和感受。呵,“皇叔”,鲁钊祈愿您在天国,也能始终“保持状态”,永远都是牙口倍好,胃肠倍棒,风卷残云,钵净盆光,大咀特嚼,无忌无殇,吃嘛嘛香,吃得舒畅,笑口常开,如意吉祥。
【作者简介】鲁钊,笔名路漫漫,获“冰心散文奖”、《人民文学》散文奖、“河南五四文艺奖”等省级以上文学奖二十余次,作品多次被转载并入选中小学教辅试卷及各种选集,出版(主编)有各题材著作5部,散文随笔集《直面“皇叔”二月河》发行全国各省市及台湾、香港等地区。现为南阳作协副主席、二月河研究学会会长、卧龙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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