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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美昭陵◎西部文化艺术微刊
︱第902期︱
泔河是家乡的一条小河,长年有水,细细一股,潺潺东流,一直没有流尽过，顺着泔河往上走,拐一个弯,再拐一个弯,落着一个村庄,人叫沿村,那儿便是我的老家。老家沿村不大,在泔河畔拥拥挤挤为一疙瘩,沧桑的像是一座风吹雨淋了多年的麦秸垛,但对我,却魂牵梦绕,永难忘怀。
我小时候,人日子紧巴,没钱供孩子吃零嘴,我们实在禁不住嘴馋,常常摸至泔河滩,挖“甜甜根”吃。“甜甜根”是一种草根,嘴里一嚼,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不知谁最早发现的,反正我们知道后,如获至宝,隔三差五就要去挖一次,又不敢拿回家,怕讨了大人的怒骂,常常是一边挖一边吃,临末,满手满嘴都是泥。“酒足饭饱”后，捧一掬河水把脸一洗,又干净如初,完后大家欢天喜地又约好下次去的时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农村孩子童年短,稍稍大点,我们就开始帮家里干活。沿村虽居泔河边,井却深,二十多丈,搅一桶水,得摇半天碌碌,村人用水就极节省。听说很早时,谁家娶了个新媳妇,媳妇干净爱好,每天晚上都要洗脚,哗哗啦啦倒半脸盆水,结果进门不到一月,就被公公婆婆骂说是败家子,不会过日子,另起灶分出去了。因此,祖祖辈辈的沿村人都在河里洗衣服。我们几个同学,每次放学后,你端一盆衣服,我提一篮尿布,相约着下河滩去洗,倘若是夏天,我们便将裤子挽到半腿,在河水中戏耍,你撩我一身水,我抹你一脸泥,极是开心。有时还故意挨到天黑,坦胸露脊背,扑哩扑腾游一阵泳,回家至半坡,总不忘再偷偷摸摸摘几颗青枣。
泔河的那边,是尧都村,二月二逢会,每年的这天,学校破例要放半天假,让娃们去逛会,家里大人也格外爽快,多多少少要给自家孩子几个钱。和我常常一块去的有翠娃、侠歌,每次我们一下泔河,就开始攀比,看谁的钱多。翠娃多是五分,侠歌有八分，一毛的,我父亲在外工作,月月有几十块钱的工资,经济稍宽余些,母亲二毛五毛的都给过。每次翠娃、侠歌一见我手里的钱,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羡慕得要死,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抬头挺胸,骄傲得像一个公主。到了尧都会上,我们要么买两根麻花,要么买几个软柿子,要么是几个油糕,美美地一吃,不出半小时,我们翻过泔河又回来了,于是又眼巴巴地盼着来年的二月二。
后来,经过多年求学,我工作到了外地,其间极少回家,闲暇时常想起家乡的泔河。去年,回了趟老家,令人想不到的是昔日沿村忽然不见了,一问才知,这几年家乡人栽果树,在责任田里刨了很多钱,便沿河边扩展,于是在远离泔河的原先的庄稼地里建起了一座鲜鲜亮亮的新沿村,泔河岸边的老村废弃了,成了一堆瓦渣滩。我去看时,正碰上一个年轻后生开着一辆蹦蹦车,将一车垃圾倾倒在老街上,我们互不认识,但我敢肯定他也是沿村人,于是就硬着口气问他,这是你倒垃圾的地方吗后生先是一楞,神色很快就坦然了,显然是不屑开腔于我,只下巴一转。我朝他示意的方向一看,热腾腾的心一下浸到了凉水瓮，原先我们踢毽子，跳房子欢乐秧歌的老街,已经被一堆一堆的垃圾占领了,我的喉头像塞了一团鸡毛,哽得难受。后生大约见我神情怆然,踩着油门准备走,我拦住了他,缓了口气说,老村整理整理,不也可以做农田,种庄稼么。后生嘴一撇,扔下一句话：“不够功夫钱”,油门一轰,走了。
我茫然地又继续往前走,意外地碰上一个老者,是窑妈。窑妈年轻时就守了寡,拉扯着台阶似的三个儿子,一直住在沟边的窑洞里,所以村里的晚辈就称呼她叫窑妈。生产队时,集体给窑妈盖了一院屋子,窑妈一家这才搬到了街道。我迎上前，恭敬地叫了一声窑妈,窑妈也认出了我。欢喜得脸上堆满了折儿,笑着笑着却流了泪,说已经多半年了,没人和她说过一句话。我问窑妈,你的三个儿子呢窑妈说他们早搬到新村去了,我有些疑惑,又问你咋不和他们同住去,窑妈神色一下黯然了,忧伤的地说,他们三家都不要我。说到这里,窑妈已泣不成声。扭过身,朝那破破烂烂的老街深处走去。
我的心一下沉重起来,一仰头,又望见了泔河。泔河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浑浊不堪了。
作者简介
宁会丽，礼泉东关中学教师，先后在《飞天》、《短篇小说》、《延安文学》、《咸阳报》、《甘肃工人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四十余篇。
本期编辑
编辑︱安望
审稿︱洪建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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