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记忆之王勇世家

清华记忆之王勇世家
按太史公的路数,为内七二同学立传,体例上先要理顺。长路奉献给远方,本纪预留给帝王,李北葵是首任班长,无上荣光的尊者,独一份的榨菜本纪非他莫属,如五帝本纪,高祖本纪;接下来是记述王侯封国的,如陈涉世家,萧相国世家,我老乡的孔子世家,彷佛天朝的副国级。照王勇的丰功伟绩和学业排名,差可登录本纪,但他过于自抑,不那么呼风唤雨自广羽翼,洒家秉承不虚饰,不阿谀的史家节操,降他半格入世家。粟裕不是元帅,但历史星空的发光功率一点不次,希望王勇理解和服从组织决定;再往下就统统列传了,身家在我十倍以上如陆董王荣法付教授徐明者,入巨贾列传;行业耕耘为汽车做出卓越贡献如熊博胡四陈旭东韩瑞华者,入巨匠列传;至于我嘛,自然是呆在滑稽列传里,和优孟啊,林泉洪瘦总,驾校张老三校长什么的为伍。现在是吏清治明的庆#丰三年,不是刘彻乱阉乱割的太始二年,我筹划了一石二鸟的关联写法,无论谁,被纪传的主要是和我本人的交集,好处是忙完别人就无需另弄自传了。这多少有乖史法,不过我不支国史馆薪水,fully independent,有才就是任性。
王勇字没有,成都崇庆人,就是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慰勉的杜少府要之任的那个蜀州,现在改作崇州,离双流机场不远。丁卯夏他以州榜眼入清华,究其源是大大的不如平邑状元的洒家。在给我的毕业留言上,他说 “进清华第一个真正结识的就是你了“,语气之谦恭真实反映了他甚low的起点和当年高攀状元的忻幸。至于天朝体例乖张沧海桑田,英明如洒家鱼龙白服虎落平阳,就是后话了。
印象里我最早认识的是胡四,早到抢了上铺坐着傻乐。而打交道最早的是北葵。他驻颜有术,毕业这么多年也不变样,所以小三十年前初见我委实搞不清他身份,以为是辅导员或系领导,北葵领我去校医院入学体检,我一路就思量该叫老师还是叔叔,得亏福至心灵,以敬称“您”寒暄下来,没闹笑话。
还没进正题就跑偏了几次,还是吃包辣条冷静一下,画外音响起。
童音朗诵: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刀,向一只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赵老师朗诵:“阿!闰土哥,——你来了?……” 我接着便有许多话,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
给很熟且活着的人立传,挑战蛮大: 进行式的状态让冷静回望才能升华的唯美历史感无从谈起;人证物证俱在的现实又让史家心血很容易被否定,一句 “瞎编什么呢”就足让人下不来台。这样修史缺失的不仅是妙用春秋笔法创作的快感,甚者还会树倒挨砸,譬如殷勤为希来同志立传捧错臭脚的我倒霉同行。困难还不止于此,立传传统的德容言功四板块的路数加之于王勇也不甚合适:德功上上,言中平,容毋庸议,加权平均也就一般人,殊非褒扬大贤之义。
毕业二十多年和王勇只见过不多的几次,这个当年饮风餐露的圣徒,现在能抽会喝,执掌巨型企业,大把铜钿进出,和我之别可拟于寒鸦凤凰,感冒非典。我和他之间的墙也不比闰土和迅哥儿的薄,成建制的厚舌苔。
这般胡乱思量着,路子倒渐渐清晰了:王勇的学业成就清华教务处可查,在二汽的功业有国史馆十堰分号操心,合资方日产指不定也在给他弄起居注,日文的《王氏物语》,所以我清醒些的定位就是拾遗,人无我有,着眼那些官家和友邦不屑于付传的琐事,恰如工程发包,调剂给我的就清华五年这段龙潜岁月,工程不大但不宜妄自菲薄,刘主席时传祥都是为人民服务,一样光荣。说不定将来能让人记住他的还是洒家,也算报了当年给作业抄的大恩。
据说对女生而言,理想的闺蜜应该是脑子比自己笨,身材比自己差,钱包比自己鼓,但心胸比自己宽。对不起,心比自己宽,谅事而不记仇,胸就不必了。男生找死党的条件不好归纳,感觉只要不是特没劲友谊都能开始,但我并不满意这肤浅的推演,而更愿相信凡事必有引擎,清华汽车系五年不是白混的。
发掘思考后的结论略显新奇,五年里和王勇走得近乎是因为他骨子里也是个文人,臭味相投。世间最大而无当议而不决的平台莫属安理会和天朝两会,西装革履一坨一坨摆那里,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散会换了休闲装想必大有不同。要看清华人本质的B面,选修课也恰如休闲装一样是不错的参照,正如探究一个人的道德底线,看私人硬盘最可靠。By the way, mine 里全是设备方案和报价。
清华五年,王勇很荣幸的和我联袂选了最一致的课程:丁夏的中国古代小说欣赏;蓝棣之的中国现代诗歌欣赏;刘信的中国古代诗歌赏析;虞织文的当代战争史;etc ……这还都是在我有了自行车,完全解绑不再蹭他车的时段。当然现在细想,同为选课区别不是没有,他是成功理工男,有步骤的发展人文爱好;我是报废理工男,毁灭性的吸食毒品。
清华的工科设计不是很人性,大浪淘沙地分出了三类人:受不了开始瞎混如洒家;吃不饱如四海兄,受虐到再去选数学专业的破课,或者刘祖伟零号2D图纸没画够,再去画什么3D造型;王勇是我欣赏的,正经功课绝没问题,但不再照方加剂量,好比做此官行此礼,在单位也宣传<<人民日报>>社论和保先材料,但不会自家饭桌上再给媳妇孩子聒噪。这于我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仿佛宝玉受不得宝钗劝考公务员或MBA,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那时我见到谁借了《数字电路》,《 C++教程》苦读,一丝景仰后便是腹诽,有点今天看陈光标行善的感觉,诧异于生物的多样性。拿喝酒打比方,假定清华工学的目标是培养大家喝黄酒,我呢过敏体质一喝就吐,王勇黄酒保质保量,李四海就是还要去碰牛栏山和衡水老白干的主儿。电影《巴顿将军》里绞肉的西西里巴勒莫战役,布莱德利惊诧于巴顿发蛮的不恤士卒,划界限说对于杀戮这个行当,I was trained to go to war,and you like it,差不多的意思。
文人气从王勇借书的喜好里也表露无疑,《约翰克里斯多夫》《唐吉坷德》《红楼梦》《安娜卡列尼娜》《忏悔录》朱生豪的《莎士比亚全集》等,看的还都很深,魔怔到有段时间天天把杜尔西内娅小姐挂眉间心上,称我的车是驽骍难得。我俩第一次去北大,便是到塞万提斯雕像拜码头。第一次听音乐会也是和王勇一道,起点很高,中央乐团的李德伦先生在清华大礼堂指挥。演出开始前,王勇给我科普,怎么摆位,谁是首席小提琴,谁有资格一起致谢,blablabla. 我诧异于他的修为,在没有度娘和WiFi的年代,哪怕门面知识的获得也非易事。同样的惊奇在后来看电影《罗马假日》《斯巴达克斯》前他作背景介绍时也每每出现。清光绪《崇庆州志》记载:“…外邻成都,学者文质彬彬,诗礼相尚,弦诵之声,达于四境。”为川西人所颂扬备至,王勇没有辜负蜀州的人文传承。两个月前死里逃生,和熊老北葵瘦总喝大酒,第一次听闻王勇的尊贵家世,好像他祖父曾是川省参议,教育界的士绅,后来蒙党恩家道中落云云。我醉得东倒西歪,留在脑子里的就这些了。所记不差的话,本篇世家之名反倒意外的逻辑自洽了,有机会当面再问他吧,五年里王勇一言不及于此,或许另有隐衷。
人文传承是好事,但过犹不及的道理王勇似乎不懂,所以屡屡会走过头,直抵恶俗。当年看《老井》,里面有个旺泉子节操碎成一摊,村里的豁牙长者痛心疾首,操土腔长骂他“丢人咧,给祖宗败兴唻”,王勇大为心折,不厌其烦的征用: 我袜子不洗扔桌上,周六早上他锻炼回来我们几个赖床不起,宿舍饭盆不洗烟味浓郁,他都会很本色的拉出骂街身段,手背冲内双手反叉腰间,作用力顿足状,神态泼辣而悲愤: “丢人咧,给祖宗败兴唻”。曝光频度之高,让我崩溃到怀疑自己择友的眼光,我可是信奉孔圣人“勿友不如己者”的势利眼。
王勇天性随和,朋友多多,不像我快二十了青春期还大姨妈般走不干净,自卑而敏感。王勇午饭晚饭后都会四处转转,所到之处,几个寝室立马会有笑声,以我标准是乱开他玩笑的居多,但人家愣比谁都high,现在我隐约明白他是自娱娱人,拿大伙当酵母片用。百步下来,笑够了,食儿也消的差不多,他踱回宿舍,一句 “自习去吧?”然后我俩出门,几成定式。路上和中场休息就是我的新闻推送时段,家长里短各种花边,他都娓娓道来,比新华社和CNN好懂的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来二去记性好的我倒成了掌故颇多之人。大三以后王勇军团扩编,老熊曹阳周犁也都成了常客,队伍一大坏人就多,话题百无禁忌,我也迅速成长,荤段子上开了窍,酒和烟也慢慢找上来。
提到酒就想起人生第一醉,是冬日的一个周六晚和胡四喝倒的,过程此处不表,反正事后无人声称对此事负责,倒有一堆人来表功请赏:张老三李伟等送的医院,陈老五拖的地板……,杨二嫂所谓“我还抱过你咧”,欺负我记不得了。周日一大早醒了想走走,还是晕头转向的坐地行舟,于是王勇扶着下去,围着一号楼二号楼中间靠左的小块空地溜达。冷风一吹,恹恹地吐酒,积雪一衬跟腊梅写意似的,我诗兴发作,先凑出“落花五更天外走,踏雪寻梅怅枝头”两句,感觉很文艺。可惜这火花惊鸿一瞥,迅即被一泡泡功课和王勇的微词浇灭,从此天朝多了个清华牌工科次品,少了个余秀华般的草根诗仙。其实王勇深恶痛绝的是酗酒,洒家文采不过是遭池鱼之殃。
王勇生活本就规律,这在内七二男生中毫无异议,而练气练剑的进阶更强化了他对规律作息的需求。他讨厌在宿舍抽烟,反对胡四引进黄赌毒的牌局和麻将,锲而不舍。方式方法上偶有软商量,但更多是严刚不可夺志的坚守,不惜撕破脸,反正他本就不帅气。这浩然之气让常怀匹夫之怒,“以头抢地”的我诧异而宾服。大四大五世风倾颓,248勉为净土,着实得益于他的维持。249外来户付教授一拍即合或处心积虑地和阿顾调防,警察换岗猴爬杆,看重的正是我们寝室规律的作息。
那是个贪腐还没到肆无忌惮的年代,你吃肉我喝汤的共生模式还被遵守,卑微如我们居然也有皇恩春浩荡,电视送进家的好日子,记得在246看Yes Minister,有一集是部长对接下来的选举不大托底,感觉饭碗要滑手,和媳妇交心说了实话:“我除了当部长啥都不会啊”。王勇管理大工厂,是体制内的成功人士,明清官制,点了翰林熬成内阁学士后,前途立马光明,内转侍郎,外放巡抚,都是指顾间事。天朝也像民国一样开明了,鲁迅先生所谓海军总长忽而为宪法法院院长,教育部长忽而为警察总监。王勇换马甲变十堰市副市长或武汉市汉口区委书记应该不稀奇。居移体养移气,现在他好像生发了君临四方的气场,说话多是结论范儿,好用祈使句,至阳至刚,手势形体的搭配也每每坚定坐实我的观察。不像洒家本事不济,低眉下眼惯了,“知其雄,守其雌”,半悟了江海善为百谷王的道理,干什么都是Would you please和 May I speak fora second 的servant语体。万一硬着陆不当领导了,这哥们咋整 我颇为他怀这杞人之忧。
走笔至此,才发现本该是文眼的宝剑,还一句未涉,愧对支招点题的熊老了。入学时王勇身体不太好,转氨酶偏高而被褫夺从军功谋出路封妻荫子的可能,雷霆雨露皆是圣恩,同蒙恩宠的还有后来休学遣返的中州李建栋。我们捐躯赴国难,塞北守长城的时候王勇在清华蹲膘;我们百死一生还朝,人家红光满面胖乎乎的还多了把百兵之君,俨然仙风道骨的剑人了。他毕业去了离武当山不远的十堰二汽,许是尘缘前定?
这剑让我们大感新奇,挨个把玩一遍,丢下一堆不恭之词走开,留下王勇笑嘻嘻的收好接着镇宅,从此它不言不语的入了248的编制,熟到物我两忘。我凝神半晌,才恍惚记起那如真包换的翡翠皮纹的剑鞘。我一度热衷于拿它练两个姿势,粉东方不败的挥刀自宫 fairly easy,粉虞姬的挥剑自刎却生硬的很,一点也不优美。我如是者三,弄得王勇看不下去了,技痒着垂范。毕竟是练家子,一举手一投足都有味道,难得的是这厮还能把那种红颜薄命以死相报的眼神和味道自自然然带出来,殊为不易: 先天是他的表演天赋,后天则是以臂使手,以意驱形的气功修为带来的肢体语言的精准。我推想演艺圈的人修习气功,对表演应该大有裨益吧,回头要把这主意patent一下。混混沌沌觉得还有可以付诸王家史馆立传的事迹,只是想不起来啦,抱歉剑兄。
记得更深的是王勇的气功,这上面他浸淫多年,床上更是无一日或堕,小周天大周天的慢慢转,把气导向丹田或者再下面更需要的地方,我是史家不是小报狗仔,人家的私事,不去管它。刘祖伟无聊,还正经跟他切磋过,那时候他好像在粉什么先天自然功,很认真的告诉我打坐快到要看到达摩真容的突破时刻了。他是我们屋老大,平时爱学习周末爱回家,我都记不得太多他的事迹了。他大虔诚了一段,还有一张什么穴位diagram作路线图, 一本周梦蝶写六祖慧能的书作教辅材料。图我不感兴趣,但书正经不错,“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如嚼橄榄。后来祖伟兄器官穴位什么的名词记了不少,但进境迟滞,真气导了个乱起八糟,慢慢也就懈怠了。一次好像是付教授请教他病入膏肓的肓怎么发音,这挠到他的痒处,坏笑着说念wan, 还解释说病入睾丸几乎是男人不能承受之重云云。我当时就觉得刘这修行功夫没白瞎,学以致用,值了。现在他掉头往东,去了人间天堂的加州湾区,做了释迦的异教徒。可王勇的修行一路波澜不惊暮去朝来的evergreen长荣,看来是别有慧根。
床上功夫只好比热身,更接气场见毅力的是野战,王勇基本风雨无阻,多是下午五点和晚自习回来快十点的光景,地点在二号楼东南一点的小树林。他半蹲步虚抱着树采阴补阳,姿势跟岛国人士的体位差不多怪异,无声无息的入定。我质疑这功法的实战能力,有一次就和张校长什么的去砸场子,王勇唯一一次和我云手,曲里拐弯的一发力还真能把我甩一下,嘿嘿地傻笑,全忘了“戒之在得”的古训。其实我也没觉得有啥了不起,因为那时洒家体重不足120斤,估计女生都能扑倒我,providing if they want and God bless.
有一次胡四和我无聊透顶,晚上偷偷跑到小树林王勇练功之所,齐声怪叫,想试试他的定力,最好能现他原形。王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不屑地翻翻眼皮接着蹲守元阳,胡四和我大感无趣,笑嘻嘻地讪讪溜走。
增补一笔。蛮荒之地的人多有长性,一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狠劲,胡四就这样。他和王勇积怨颇深,背地常拿宝剑干床底掏袜子或扒拉球鞋的勾当,但大面上的交情却一直维持着。马有失蹄人有走眼,毕业时王勇忘吸氧出昏招,竟将宝剑托付给保研直读的胡四,从此人剑两离分,天雷滚滚啊!
王勇身体不好还成了我和熊老和解的大媒。吵架的原因真心忘了,应该不是太惨烈或不堪回忆。时间好像晚饭后准备一起自习前,地点是248,结果是一言不合熊老拂袖而去,接着彼此下龙旗,撤大使,不来往了。唉,文青就是这样不爷们,校方真该贬我们到新斋长住。那时王勇还不善于调解人民内部矛盾,只吸溜着嘴叹气了事。《陌上桑》里罗敷之夫是“五十尚不足,四十颇有余”,我和熊老绝交持续了学期尚不足,数月颇有余,虽然彼此保持不出恶声的君子风度,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尴不尬却是难免。
王勇毕业设计投到陆际清老太太门下,现在想起来觉得王勇和陆老师简直连相,克隆般的聪明外露大脑门,当时偶或代陆老太太放牧的是口含天宪笑嘻嘻的赵雨东博士。一个晚上王勇约见洒家,是那种七星聚义里吴学究见晁盖“有一套富贵想送与保正”的神情。这筐生辰纲是去西直门熬夜帮陆老师和孟嗣宗老师买卧铺,一张50,两张100大洋的tip!说好要两人去,确保任务兼顾安全。王勇爱财但更惜命,逆天而行打乱生物钟的勾当人家不干,我马瘦毛长人穷志短,摇着尾巴同意了。
我有卖命权但没有组建团队的用人权,空降的搭档竟是熊老! 王勇五年连班干部都没混上却无师自通的和乔太守一样乱点鸳鸯谱,这和潘基文拍拍肩膀安排奥黑三胖一道海南跑车拉发动机疲劳一样逆天,但熊老和我两眼铜绿,看钱面上赶紧胡乱一笑泯了恩仇,三观不抵50块。那一夜的故事可以单起一篇,最终花好月圆,小处说奠定了好基友的格局,大处说是遇了贵人,100元package到手没克扣,赵博还另打赏茶花烟一条,熊老和我一人50元5包烟,五五二百五了。毕业留言熊说我压抑,月光下不敢夜尿,所记就是那一夜的事儿,香艳啊。
预售卖楼花,电影卖片花,给熊的也先剧透一把,吊吊胃口,将来犯懒了不写,至少大纲有了。熊是洋哲人,在他面前洒家一直有土鳖见海龟,毛血旺抗衡西冷牛扒的力不从心感。我是古文观止,三言二拍的路数,人家是尼采叔本华,四年级时候还订制了书柜,一行行排着,三宫六院似的一堆西洋男哲人,羡煞我辈。我俩来自五湖四海,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就是听曹阳的黄段子,捎带借鉴王勇的作业,表述严谨一点是我纯抄人家咨询,其实于我不过包房和站街的区别。末了借一句他爱用的文字结束剧透,“是为记”,如同雄才大略的魏武每每放在尾巴处的“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人心不古而杀熟是这些年的事儿,那时候信任到底,搁今天且得打听打听陆老太太到底许了多少钱,赵博王勇有没有打偏手。
和王勇去北大是上自习,奔的学问,文化人的勾当。和付教授去才有点下三路的意思,和去东莞采风和泡天上人间差不太远。天朝做生意偷梁换柱缺斤短两惯了,这部分是王勇看重的高大上章节,我偏不地道一回,不赘述啦,省得他抢了教授的戏码。I am my own boss,史家如是说,翻译成胡四的通城方言就是 “你能咋滴?”
以我的天性,太过高大上的童鞋洒家是交不来的,怕彼此觉得委屈,和王勇混得熟还因为他那掩不住的小草根底蕴,倍儿接地气。一个周六晚上,248哥四个拱猪赌出钱兼跑腿买隔天的早点。我牌技比学业还次,战战兢兢的上场,但一番争斗,居然侥幸撑到一把定胜负的最后时刻。阿顾胡四这样的高手气定神闲,王勇宦囊不丰开始担心钱包失守,我是现用现交心中礼敬各路神灵。记得我好像一把烂红牌,无暇他顾,正在考虑后事,忽然王勇啪的一声拍大尖儿收红,我福至心灵,赶紧扔下烫手的红Q,哈哈,”圣心归命礼,元始大天尊”,灵啊!接下来更是想啥有啥,他又接着又甩一张红K,坐下家的我正想无官一身轻的打出红J,胡四忽然打着哈哈说“不玩了,不玩了”,和阿顾两个把牌一放,胡搂两下起身各干各事了。我靠,这怎么可以,眼见要赢啊! 正待不依不饶,胡四抿着嘴直使眼色,我也就疑惑着放下牌,一转眼王勇就闷声水房洗漱去了。风平浪静的莫名其妙,我赶紧抱怨加请教,胡四佛陀一样的点化洒家:“你找死啊还玩儿! 底下先贴走一张红牌了,哪还有用大尖儿再收的?丫是急了!” 阿顾也嘿嘿地乐,原来如彼啊。
人到中年的我嘻嘻哈哈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奸诈的刨根问底之心,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友谊和交情,清华五年我对王勇而言意义又何在呢?他不抄作业不借钱不用车不需要我罩着,没啥好图的,这不科学啊。斯德哥尔摩情结?也不像。肯定有个缘由,是什么呢?
据说友谊也有惯性,切换起来跟开发新供应商一样麻烦,一般不出大问题五年一凑合也就下来了。我和王勇默契颇多: 上自习,拿起书包就走;我抄作业但几乎从不寻求考试的作弊支持(几乎两字断不可少,万一王勇煞风景举出反例,洒家可塌不起面子);对清华体制和工科独大都深不以为然;对不该操心的党国大事看法特别一致……,不一而足。列举的尽够,可还是不足以让我自己信服这就是和他友谊的全部基石。
不自欺需要巨大的勇气,我复制了树人先生的柳叶刀,横一道竖一道的解析自己,探求和王勇友谊的基石。二十年后的今天,洒家终于可以阿基米德那样,光不出溜的边跑边喊“尤里卡!尤里卡!”(Eureka希腊语“我发现了”,最著名的发明博览会就是以“尤里卡”命名)。
没错,把我和高大上的王勇紧密团结在一起的,不是文人气质,不是机械制图共患难,也不是上面列举的徒有其表的几条,真正的原因在于,我和他是在战火洗礼中凝成了友谊,在大是大非上经受了考验,换句话,是战友!
而敌人就是胡四!
借用爱泡星巴克的小资的句式,在我们248,大家不是正和胡四干架就是在准备和胡四干架。这个家伙打遍天下无敌手,是我记忆里周处镇关西之流的角色。宿舍的保留节目就是某个人被他双手提起来撞门,起因多是不超过两毛的经济纠纷。人有selective memory,自家的倒霉事儿忘得很快,我甚至天真的觉得我可能没被挂过,如同主席台上还坐着的领导从不犯错。而王勇则是家常便饭,经常是嗷的一声,就给抓起来撞门。演员和观众都很兴奋,胡四大手虚掐着,绿军装上衣,青蓝裤子的王勇,头半仰着,很夸张的声嘶力竭地配音,“辱骂和恐吓绝不是战斗的方式”或者长颤音的”中国共产党万–岁–!” 我们过节般高兴。
同样保留的节目还有共同嘲笑胡四的生理缺陷。这个通城湖北佬发不出耳的音,大擦边成雨。只要喊他没应,立马说他雨朵聋,听着跟霸王龙近亲似的。
吃了胡四的亏就得往回找,这是王勇和我的原则。印象蛮深的一次是我成功策划的复仇,不逊于苏秦张仪的智商。是一个晚上,王勇在水房洗衣服,胡四没手纸了,要借可和在场的哪位交情都不够,又懒得去买,我就很随意的点拨了一下,“拿王勇的呗,他又不在”,胡四点头称是,觉得我主意不赖人也够意思。这厮还小磨蹭,暂停录音机,酝酿下床,找鞋。我不动声色的拿起水杯,随口丢一句“去247转转”,闲闲地踱出,一出门便左拐飞奔水房,“王勇,快!胡四偷你手纸呢!”王勇动如脱兔,湿漉漉的甩着两手鱼雷似的冲着,我心满意足的后面紧跟。
贪官的心思有时候很难懂,从无到有,从俭到丰还不难理解,可冒着生命危险(掠美赵彤童鞋语)贪了钱在家砌墙的装修情结就不可理喻了。手纸如果只是被偷一小溜,够一两回的,守财如王勇应该也能忍受。可胡四欲壑难填,想着把半学期的都顺出来,在王勇枕头处弯腰边抽边耐心绕圈,幸福的直哼哼。“住手,你他妈的干吗?!”一声断喝,要不是胡四天赋异禀,注重锻炼,估计当时能吓偏瘫。“对不起,对不起……”,胡四连声讨饶,一面拉我下水,说是受了教唆,这怎么可能有人信呢!赶紧乖乖的把手纸再塞回pink小圆筒。刘祖伟阿顾都笑的春意盎然,胡四头侧歪着,稍稍后仰,手指隔空气点着我,露着标志性的一口白牙笑得也合不上嘴,是“I 服了you”和”小子你等着”的二合一最佳表情模板。
报复也有走火和过劲的时候,一天胡四衣冠不整的去趟厕所,被我们锁在门外,他敲门,威胁,哀求,调整姿势威胁,调整姿势哀求,逐一喊名字攀交情,终于火了。抡圆拳头一下就把靠锁的门板砸穿,我还记得那只弯着勾进来拧锁的手,至今小惊悚。胡四本就白的脸都气的没色了,怒极反而无言,王勇刘祖伟阿顾我们飞快地交换眼神,低头小心翼翼“学习”,248从没那么安祥过。第二天上午有人修门,谁结的账,有没有凑钱记不得了。
能写的差不多了,留一点自己念叨省得断了关系。不过明眼人应该可以看出重大的结构失衡阴阳不调,和洒家的《清华记忆之自行车》一样,没有女主角! 将来清华系列的诗书和电影都卖不出价啊。解救的办法只能是谈女人,香艳的擦边球百试不爽,这届人民好这个。对不住了,挡我财路,朋友的隐私也得发啊。
王勇的七分裤是某某某,八八级的,好像热能系,眉眼很顺的一个漂亮川妹子,他崇庆中学的小师妹。献殷勤是题中应有之义,陪拿行李,陪买饭票,陪游清华,可接下来就有些淡了,一周来一次,一月来一次,直至半学期见不着。王勇长吁短叹了几次,心有点凉了。大伙不干,起着哄又把他再往新斋那边推两回,几次下来也就没有然后了。
是不是很让大家失望,女一号戏份严重不足,可历史必须尊重,况且王勇的际遇于清华男生已属中上,毕竟还有过目标,有过想法,有过行动,有过回忆,四有俱全。这是大二大三的事,我开始就没觉得有戏,硬件有台阶,所以没有太跟着撺掇。此后偶尔开开玩笑,慢慢大家也都忘了。
毕业留言上王勇絮叨了几件杂事,结尾却是突兀的一句 “五年而不能博一人之爱,甚憾”,我看看就放一边了,只是心里为哥们黯然了一会儿,知道这记忆会跟他一辈子,毕竟是性情中人。
要说的差不多了,从头过了一遍,一路的浮现出两人清华五年一起东跑西颠,东游西逛的情景,我高而瘦,他矮而胖。我试着在收笔前升华并点睛一下俩人的友谊,可能是过年吃多了,冒出的竟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八字箴言,歪打正着的并不觉得违和。就这么滴吧,我这样思忖着,私房版的“深蓝的天空”也升起了“一轮金黄的明月”:王勇盘腿坐在床上,死了似的入定,小半个时辰过去,还阳似的复苏,缓缓吐一口真气,猫一样的上下搓脸。一圈下来,一边伸手抓眼镜,一边翻着近视的白眼嘿嘿一乐,几颗东倒西歪的碎牙组合着竟透出一丝妩媚, 略显沙哑的缓缓冲我开口道:“你小子要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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