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随笔 | 李敬泽：孤笛落雁

孤笛落雁
李敬泽
红日西垂，远处的天边是绚烂又磅礴的火烧云。
这是一片森林，守林人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背却不驼，腰也不弯。岁月用一把锋利的刻刀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嘴唇厚厚的，眼睛格外有神，经常拿着自己祖传的玉笛到山上去吹，一直受山下村里人的夸奖。
他最常吹的曲子，叫《孤笛落雁》。
这天黄昏，他又照常去了山上，却听到了一阵微弱的狗吠声。他循声过去，发现了一只小狗和一只死去的母狗，旁边有几根毛和一片血泊。毛大概是狼的，他推测母狗生前曾于狼有过激烈的搏斗。他又从不远处捡到了几个冷冰冰的弹壳。他推测猎人射死了狼，但没有射狗，因为狗身上没有子弹打过的痕迹。也许母狗在狼被射死前就死去了。
他看向那哆哆嗦嗦的小狗，一条腿被咬伤了，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干净的地方——除了血污就是泥土。而且，它看起来饿极了。
他将身上仅有的一块饼干扔给小狗，小狗先吓得向后一跳，过了一会儿又试探性地用鼻子嗅了嗅饼干，狼吞虎咽地吸进肚子里。
他想：多好的小狗啊！不抱走它，早晚会冻死或饿死，不如把它带回家！于是，他把小狗抱了起来，小狗似乎也认这个老人做主人了，丝毫没有反抗和挣扎，而是时不时拿两双脏兮兮却又亮亮的眼睛看他。这时，夕阳燃尽了它最后的一缕火焰，沉了下去。月亮升了起来，一扫白天的炎热，送给他和它一阵清凉的风。
回到家后，守林人给小狗包扎了腿，又给了它很多食物，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等它伤好了以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小狗露出了它的本色。浑身上下都是黄色，没有一根杂毛。守林人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小黄”。一是因为它的毛色，二是因为他是在黄昏时救的它。
他们俩成了最为亲密无间的挚友。每天黄昏，守林人都会带着小黄去山上，一起迎风奔跑。守林人吹笛子时，小黄就会安静地斜倚在它的主人的腿上。夕阳总会把他们染成金色。笛声缓缓流出，飞向大山的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幸福，快乐的味道。
然而美好不会永远地存在……
这天，依旧是黄昏。
笛子从守林人手中滑落，向悬崖边滚去。守林人大喊：“我的笛子！！”便想向冲上去将笛子捡回来，无奈自己年老体衰，没有力气追上那滚动的笛子，他缓缓停住脚步。
这时，他感受到身后刮起了阵旋风，只见一团黄色的流星冲到了悬崖边。
是小黄！“小黄，小黄！！”守林人激动地挥起了自己枯瘦的胳膊，看着健壮的小黄。只见小黄咬住了笛子的一端，然后将笛子甩到守林人脚边。正当小黄想在回去时，意外发生了……
小黄在悬崖边将身子一扭，后爪落在地上，却突然像弹簧似的收了回去，失去支撑的小黄伴随着一声呜咽飞了出去。守林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不！！”守林人想到了小黄那条受伤的腿……
不知过了多久，他坐了下来，看着火烧云在不耐烦的撕扯和吞噬着天空。
山上的笛声在黑夜来临时响起，还是《孤笛落雁》，却吹得那么轻，那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