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常识网王菲幻乐一场演唱会
摄影：Yida.lu （Instagram：@Yida_lu）
过了三日，思前想后，有朋友问我：2014年2月，我为网易写过的那篇“王菲的时装时刻”一文去哪里读？今天在此刊出部分删减后的那篇旧文。
在回顾“时装时刻”前，我觉得这几天我的朋友圈很有意思，围绕王菲30日的演唱会，各路评论，表达和美好情愫，点亮我的朋友圈和新浪微博，我决定选一些和大家分享。最后也有我的一则微博，是30号当晚，我在腾讯视频看完王菲演唱会后立刻在我的新浪微博上更新的：
31日早晨，我和一位时装编辑聊王菲演唱会，她说，“我觉得型好紧要（粤语：重要），王菲是型的”。我打趣说，你赶紧写一篇推文，论述一番王菲的“型”，她在微信那头回我，“今日开始元旦假期，不写字，不自虐，这是王菲的态度！”我反应过来，indeed，王菲，你是怎么也无法copy的，她站在舞台上，把麦克风随手摇来摇去，过去的这十几年，心力都用在了念经和远离娱乐圈上。离开舞台越来越远，再也不用为了演唱会和颁奖礼，出唱片去训练发声技巧，气息控制。只有那些在舞台上的下意识动作，让我们想起了王菲，那个在1998-1999唱游大世界香港演唱上，古灵精怪，毫无章法，自我沉醉而唱完全场的王菲。那个时候，我和我的同龄人，二十出头，一群学电影，学艺术的朋友，从看王家卫，听Bjork开始，王菲也是一个酷酷的存在——就此打住，move on的人生，最该在新年到来的时候，警醒自我！
我本来想一言不发，但是当那晚开嗓后的王菲，唱着《百年孤寂》，以亮粉色的裙装出现，我内心还是很雀跃的，我觉得时装和型格的靓，又回来了，我忍不住发了第一条关于王菲演唱会的朋友圈：那是王菲的时装时刻！又回来了！
被糟蹋了的声音和跟不上的气息，走音，颤抖的高音，看似频频出现的疲态，被王菲的靓和型抵消，正负合二为一，化整为零。大家各取所需，不是也很好吗？王菲的演唱会，也许是最真实的吧，没有废话，没有嘉宾，也没有掩饰，虽然灯光绚丽的大舞台造成了虚幻的高调和华丽，但被岁月糟蹋了的声音就是这样了，王菲说，就这样给你们了，唱得好不好，无所谓，尽兴就好。
其实最让我感怀的倒不是王菲唱《你快乐所以我快乐》的时候，窦靖童第一次以和声出场，引来现场尖叫。而是到了后来王菲唱《童殿》，窦靖童再度以和声出场，我看到舞台上的王菲无比放松，无比惬意，一点不紧张了，回头和自己的女儿对笑，我觉着这首《童殿》是整场演唱会，王菲唱得最好的一首歌，紧张和抖动的走音没有了，王菲最擅长的虚实音转换技巧又出现。我想，那是因为有女儿的陪伴，王菲找到了最舒适的一刻，她唱得自如开心，一次就够。我想起2016年10月回伦敦BBC探望老友，友人说前不久，窦靖童来BBC接受采访，除了接受中文部的专访，因为可以讲英文，又让她去BBC World Service接受英国主持人的现场采访，on air。她在进直播间前也很紧张，像极了演唱会上的王菲，在用英文顺利完成了BBC World Service的采访后，窦靖童第一时间和王菲通了一个电话。母女情深。
这就像之前刘嘉玲在一篇采访中说过的，当年第一次见王菲，就想保护她，刘嘉玲觉得王菲和梁朝伟很像，都是害羞和不善言谈之人。刘嘉玲回忆道，“后来和王菲出来喝茶，两人可以对坐很久，一言不发，甚至各自玩手机”，但是彼此都知道从哪里开始，到哪里为止。这也是为什么，演唱会后，出现了歌迷网上吐槽演唱会，而王菲好友纷纷力挺她的原因吧。
各取所需，真的很好。那一晚，我觉得王菲戴着绿色手套唱《流星》，依然是抓人的，刘以达的曲，周耀辉的词，一下子带我回到我迷恋过的港乐斑斓时代。空灵，闪动，自我，不着边际，那是一个曾经美好过的王菲以及美好过的港乐时代。想起黎坚惠感叹的，“靓人不再”，骨子里的靓，是天生的，放到每个时代，都应该可以出彩。在演唱会前期的纪录片中，看到王菲在巴黎的家具跳蚤市场，一个灰色披肩，随手裹起来，纤细背影怅惋。
九十年代，一本香港杂志，服装艺术指导：黎坚惠
如果没有王菲，如果没有林夕，港式流行文化会少掉一种色彩。如果没有王菲，没有黎坚惠，我没法在写作关于香港的书中，挥洒一份恣意沉迷。没有王菲，没有黎坚惠，黄伟文，林奕华，我也不会五次三番去安特卫普，流连安特卫普的买手店Louis。
1995年，林奕华与黎堅惠
在巴黎的一期一會
以下的旧文，作于2014年，王菲去巴黎时装周为Celine秀站台之前，我应邀为网易时装写过这篇长文。各取所需，真的很好。不呼应谁，不迁就谁，也不靠近谁，这不是为了什么圈子的应景之作，故纸堆里旧情绪，随着这演唱会又被提了出来。
今年，我有一个自己的Motto：穿得漂漂亮亮去旅行——这是香港作家迈克那次留在我微博上的话（多谢“大人”指点迷津，2014年6月的巴黎雨夜，我在大雨的巴黎夜晚奔跑，大人迈克私信我，此刻他正在巴黎寓所中赶一篇专栏），时间是2016年秋王菲去巴黎看Celine秀之前，迈克看到王菲启程赴巴黎看秀，评论转发：穿得漂漂亮亮去旅行不是很好吗——一个轮回，都是我爱的一种靓：文字的，时装的，型格的。
文字也好，时装也好，音乐也罢，都是给有缘人准备的，你们注定要相遇……
传奇王菲，把时装留给自己
（2014年2月25日）
情爱结束，设计师易帅
距离上一次王菲去参加巴黎时装周，出席Celine发布会的2004年，已过去整整十个年头（此文发布时间是2014年）。十年前的巴黎行，王菲出席，以及在巴黎拍摄Celine时装片，到如今再来回味，依然充满旋风式的神秘感。当年王菲在巴黎街头，一身米色修身裙装，外加长款皮质手套，略微高企的前额发型，都和其他搔首弄姿或刻意制造的时装风格不同，王菲在穿上当年由美国设计师Michael Kors为Celine设计的最后一季2004秋冬时装后，尽然有一种电影剧照的距离感，离现实生活很远，如王家卫镜头下一个被遗落的角色。
2004年，王菲身着Celine在巴黎拍摄时装大片
此后，王菲以Celine造型登上香港芭莎杂志，演绎了一个类似于《2046》里的故事，非常未来，非常抽象，非常王菲。那一年，王菲和李亚鹏的恋情曝光不久，有香港八卦记者拍到浸润在爱河中的王菲在巴黎露出底裤。
王菲的这些关于十年前的Celine造型，像是她在1994年《迷》这张专辑里唱的一首歌的名字《只有我自己》，这个女人，历来给予我们的印象大约也是这样，命硬，硬轮廓，硬态度，是一个完整的自己，而且“只有我自己”。所以这样的女人，不需要太多浮夸和艳丽的华服，她只需要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时装旨趣，这也是王菲迷人的地方，她是一个“迷”。真正热爱时装的人，也热衷于这种“迷”，谜面是那种不会太主流的流行，这可能亦是时尚世界里的一种难能可贵。
2005年，王菲身着Roberto Menichetti为Celine设计的2005春夏印花风衣
2005年，王菲出席了香港置地广场Celine店的开业典礼，她穿上Roberto Menichetti为Celine设计的2005春夏印花风衣，长腿凉鞋，直发，清丽羞涩，王菲享受着新婚和爱情的滋润，那一身的印花温暖文艺，是王菲难得的一种温情流露。后来我们似乎习惯了王菲和Celine的故事，当时间再转变，从2004年到2014年，Celine的设计总监也换了一茬又一茬，从Michael Kors, Roberto Menichetti, Ivana Omazic 到Phoebe Philo，王菲对Celine也钟爱有加，去台北为Celine店站台，站在舞台上，在生日宴会中穿着Celine，时过十年，王菲离婚，再度踏上巴黎时装周，不得不让人唏嘘，时装轮转如人生一样迅疾。
时光之前，先锋时装分子
“菲比寻常”演唱会从2003年持续到2004年，Faye Wong穿过这身Rochas tentacle dress，
比利时人Olivier Theyskens初出茅庐，却已将Rochas打造成名利权贵品牌，
当年捧场Olivier Theyskens的Rochas的人物有
Nicole Kidman, Jennifer Aniston, Kirsten Dunst, Sarah Jessica Parker等
2003年的演唱会化妆虽拷贝了
jil sander 1998年的ad campaign，
但这一身黑色的rochas蕾丝裙出自
比利时设计师Olivier Theyskens，
如今他已是最重要的男性设计师之一
王菲在台北演唱会上，唱《开到荼蘼》，
一身灰色bra和铅笔skirt，
灰色bra：Jean-Paul Gaultier
在Celine话题之外，王菲的时装印记在更早，早于2004年的时候就已是让人觉得先锋和难忘的了。上世纪90年代初，当“比利时六君子”的设计还未被更多的亚洲普通消费者熟知的时候，王菲已经在造型师Thomas Chan，后来的Titi Kwan帮助下，成就了比利时时装的一种迅疾本地化工作，王菲把这些比利时设计师的作品买下来，穿出来，在演唱会上制造一次又一次的造型惊艳，是时装佳话。
稍微举一些例子，Jurgi Persoons，来自比利时安特卫普的前卫设计师，在1992年安特卫普出位的毕业展引起轰动，1996年开始创作自己的品牌，设计具有强烈的先锋与颓废气质。加上昂贵的价格和不可思议的繁复手工在时装界独树一帜。2003年品牌结业，令一众粉丝寂寞不已。 香港时装文化评论人黎坚惠在她的《时装时刻》中写Jurgi Persoons是遗世独立的，当年王菲穿Jurgi Persoons在香港举办演唱会的时代也是安特卫普神话开始唤醒亚洲时尚的时代。黎坚惠感叹，如今再也找不到同样的思维，胆色，剪裁和细节的衣服了。王菲当年买了很多Jurgi Persoons雪纺衣物，包括豹纹裙子，当年香港时装名所D-Mop代理过Jurgi Persoons的作品，都是孤品，那是香港时装的好时代。
大家一定记得Faye Wong在1998年演唱会上的这个look：
leather cobweb knit来自raf simons，
skirt来自jurgi persoons，sole-less heels来自jeremy scott
Faye Wong的造型师们在90年代大都爱martin margiela，看看从1994年到2001年里，
有多少martin margiela被她带来入镜
其中有经典的vintage artisanal作品；
tabi thigh-high wedges，
忍者鞋一直是Faye Wong的爱好，
martin margiela也每年翻新出几只
martin margiela在上世纪80年代赋予了欧洲时装设计的一种新定义，包括由此延伸的各种话题，新文化，新思维，错落生长
martin margiela是90年代香港文艺人物的热捧标签
faye wong(1995)and martin margiela’s runway model(1989)
而王菲早在1995年，或者更早，就在穿着Martin Margiela或者Ann Demeulemeester这些安特卫普六君子的时装了，我更激赏于王菲在上世纪90年代穿着诸如Véronique Branquinho这些比利时品牌。如今，留在T台的那种前卫和开先河的惊喜越来越少，反而像是我们更喜欢听王菲的老式粤语情歌一样，翻看往昔的王菲时装look，每一个都是有故事的，每一个都充满了气场和流转的激荡之气。而当年Titi Kwan去安特卫普的Louis时装店为王菲的演唱会选衫，就发掘了我喜爱的另外一个比利时设计师Bernard Willhelm，并通过王菲的演绎，带到了香港和亚洲。Bernard Willhelm的永不停止的那些放纵和玩乐的时装设计更像是一种艺术化和自我修行的东西，让人十分热爱！
王菲穿着Véronique Branquinho
再举一列，也是已经消失了一个时装佳话，想一想，我经常觉得非常惋惜。上世纪90年代，给与我们时装简约主义风格的设计师Helmut Lang创造了真正的一种新时代简约风格，王菲在这一时期穿过的Helmut Lang，亦是Helmut Lang最好的时代。可惜，现在连二手Helmut Lang衫都找不到了。如今，Helmut Lang隐居在纽约长岛，成为了真正的艺术家。
王菲和Helmut Lang
百代唱片，更多另类设计师
到了1997年，王菲加盟百代唱片，从1997年到2003年，王菲在百代唱片的时代是她最为辉煌的音乐时代。这张叫做《王菲》的专辑是她百代唱片黄金时代的第一张。在专辑宣传照上，造型师找来黑白相间的harlequin大衣，它来自山本耀司1997-1998秋冬系列。
王菲还穿过2002年的山本耀司春夏Jumper，
和王菲佛释的追求相当切合
1999年，王菲继续在音乐世界中大放异彩，带来《只爱陌生人》专辑，专辑中有一首我非常喜爱的《过眼云烟》，这支歌曲的MV是由欧雪儿做的导演， MV的最后一个镜头，物是人非，时装也是如此。王菲身穿英国未来主义设计师Hussein Chalayan的黑色风衣外套出镜，似乎又带我们领略一种真正飘渺和不可捉摸的时装气质。那个时间，Hussein Chalayan声名鹊起，因为在伦敦时装周上备受瞩目，已经被香港的买手带到了香港的I.T这样的店铺，王菲的造型师更是让她展示Hussein Chalayan设计的一种另类和吊诡，这是一种无法复制的化学效果，有点让人后怕，但是正如我认为的： Hussein Chalayan于我是时装世界里的行动主义者，是形而上的社会学者，所以我对于王菲穿着他的时装，觉得是一种恰当的鼓励行为，我很欣赏。
王菲 with Hussein Chalayan
Hussein Chalayan于我是时装世界里的行动主义者，
还是形而上的社会学者
到了2000年的那张《寓言》，这大约是王菲最好的一张专辑。大家是否还记得当年传唱大街小巷的这首《给自己的情书》？ 歌曲MV中，穿着白色的Jil Sander的王菲唱着伤心情歌，对镜自怀，Jil Sander那一年也算是第一次来到我们的视野。
再来一张对比妆：Faye Wong & Devon Aoki，
make-up by Zing
不得不佩服王菲的团队，从早期试验音乐的梯田中默默耕耘，偷师西方另类流行音乐，再到模拟造型，借来当时先锋时装设计师，让王菲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时装先锋分子！
当年学电影的日子，老师讲到60年代的美国电影，大家一起看Bonnie and Clyde，
我记得女主演Faye Dunaway，
因为我也是Faye Wong的歌迷，迷的是那种光晕气场。
两个Faye，真有可能重叠的时刻
Faye Wong in john galliano for christian dior gazette dress
至于如今的八卦娱乐头条，真是王菲穿什么品牌，什么品牌就火红。有一年，王菲穿着Rick Owens的灰黑衣衫和靴子出镜，被记者拍到，时装编辑就开始了寻觅Rick Owens的苦苦写作编辑工程——这些都是后话……
王菲多年以来都是Ann Demeulemeester的拥趸
有一次我写“比利时六君子”之Ann Demeulemeester，我觉得上世纪90年代，那时的打破重建像是非常不协调的设计师内心的一种外现，到了2013年，我看巴黎时装周上的Ann Demeulemeester，纤细，哥特，中性，过眼云烟，平和伤逝感，已经脱离了90年代的dark哥特，叛逆感，设计师的内心也随着时光嬗变。回溯到1996年的舞台上，王菲的Ann Demeulemeester背影如斯惊艳（上图），看来一切都有定数，轮回再现，写在命里。
后记
上篇给网易写的稿件，我做了删减，没有在这里全文刊出，只稍微回忆一下王菲的时装时刻，只是举例（好的例子，不胜枚举）。
这次2016年演唱会上的服装，根据Titi Kwan的解密，有很大一部分是特别制作，甚至还有二十多年前王菲在巴黎逛街淘到的古着品，根本找不出品牌。忘掉品牌，本身就是一次解构行为，这是时装的另外一层意义。当很多明星都在为了演唱会而得到时装品牌赞助的时候，王菲这次依然是先锋过人的，消解品牌的意义，就像被我们消费了的这个演唱会一样，不过幻乐一场……这次演唱会的末尾，王菲穿了一件仙女裙，上面用真丝缝了一朵朵鸢尾花，裙子看似从做旧的废纸中重生。Titi Kwan说这套衣服的潜台词是：人生不过幻乐一场，一切就像落花流水，没有必要执着。
如今，Titi Kwan住在巴黎，他说他的设计灵感其实大都来自打理花园，做菜而来的灵光乍现——我认为那就是生活。我不是音乐专家，我在这里不讨论王菲的唱功和技巧。回到文章开始，这十几年停滞的歌唱生涯，她估计早就厌倦了演唱，唱完就转身，继续回到生活中去，那就是王菲。
只不过，王菲的身上被投射了太多人的青春，情绪，回忆以及时髦的靓和型，王菲用了过去十几年的时间，竭尽所能，把它们全部一一抖落掉……
本推文图片，除署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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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朴，作家，挪威奥斯陆大学媒体学硕士，曾在BBC实习工作。出版文集《孤独要趁好时光：我的欧洲私旅行》《香港的前后时光》（内地与港台版）《仿佛，一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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