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在播出的《庆余年》一路看下来,印象最深刻的人物,反而是并没有真正出场的叶轻眉。她始终只存在于人们的讲述、回忆和想象里,这个在46集长篇电视剧里,贯穿始终的角色,人们最终也不知道她是谁演的,还在到处提问。
叶轻眉是谁演的,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范闲就是升级版的叶轻眉。她和范闲其实是同一个人物,同一个梦想,只不过一个是暗写,一个是明写,一个是虚写,一个是实写。
叶轻眉的写法,类似于《蝴蝶梦》,文德斯的前妻,曼德利庄园的前女主人瑞贝卡,是真正的主角,但她从没真正出场过,她的生平事迹,她的美、她的事迹,都是通过别人的讲述,以及她对别人的影响显现出来的。
管家丹弗斯夫人,仿佛是她的影子,在她死去多年后,依然忠心耿耿地执行着她的命令,文德斯夫人是这样的,文德斯夫人可不是这样的,文德斯夫人操办的晚宴多么盛大。瑞贝卡仿佛庄园之魂,不见其人但故事的篇章里始终存留她的传说。
《庆余年》里叶轻眉也是这样的存在,只不过她还是这个故事里最大的光明面。作为一个生活在古代时空里的现代人,她思想超前,她广交朋友,给自己打下影响力的基础,她用现代人的思维,在庆国建立了社会公正秩序,“发明”了香皂、玻璃、白糖,让庆国成为一个富强的国家,并且建立了内库来管理财政。
最牛的是,她还建立了鉴查院,在鉴查院门口,还立下一块石碑,写上了她的社会理想,一个公正、幸福、美好的社会。
难得的是,她还很有趣和可爱,她寻找皇室的秘密,发现了皇太后藏东西的暗格,但她是这样描述这个暗格里藏的东西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没准有些追求者,写了些情书给她。”皇太后被她轻描淡写地去神圣化了。
所以有人说,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这个故事要写的,其实是现代思想和古代时空的碰撞,让一个现代人落在古代时空,只不过是为了放大这种冲突的程度。这是作者猫腻创造的“庆余年世界”最有贡献的一点。
让人遗憾的是,故事的开头就交代了叶轻眉离世,她真正的理想还没有完全实现。
2
但她真的失败了吗?似乎又没有。
剧里她留下了一个和她有着同样思维的儿子,范闲是她的升级版,站在她的肩膀上,继承了她的智慧。
更重要的是,他儿子所在的时代,比起她所在的时代,终究是进步了很多,毕竟,在用过香皂、玻璃,吃过白糖,体会新生活的必要性之后,人们很难真正走回去了。
尤其是年轻人,也有了新变化,范闲就是是一代人的代表。
范闲继承了叶轻眉的基因,他本来是没有太大抱负的,但他又有非常明确的社会理想,他热爱唐朝,称之为“仙界”,他也体恤普通人,对大家一视同仁。一住进府院,就想遣散仆人:“我有手有脚的,身体这么好,哪需要你们伺候啊,生而为人,大家都没有什么贵贱区别,你们也该为你们自己活着。”人物身上始终秉承和传达的公正观念,让观众逐渐感受到剧集核心的温暖所在。
所以,他常常会被母亲未竟的事业召唤:“让世界变成碑文上那样,我会活得更快活。”
滕梓荆的舍生忘死,也最终驱动了他,他说:“滕梓荆说,他有家人,遇到危险肯定先走”,他相信了,但事实上,滕梓荆却甘愿为他舍生忘死,“他是个骗子,他为什么骗我”,而他得到的回答是:“这世上如果没有让你甘愿赴死的人,活着何其无趣。”聊聊几句对白,把人世间士为知己、至情至圣的情感牵绊释出,让人感动而感怀。
范闲为帮挚友讨回公道,一路杀程巨树、查真相,看似肆意张扬,却代表着那个古代时空里希望所在,希望是最可爱的东西,也是最温暖的东西。满载希望的《庆余年》其实是一个温暖的故事。
所以,这个故事是以一张一弛,正剧和轻喜剧交替的风格来进行,一边是斗争和阴谋,一边是范闲的举重若轻,他用现代词汇解构了严肃堂皇的一切,当他说出“求更新”、“”智商盆地”,“抗药性”、“剧情狗血”、“顺丰”、“看八卦”,听到有人名叫“范思辙”的时候差点笑场,现代思想和古代时空的对比顿时跳出来了,社会进步的线路顿时出现了,那些严肃的东西顿时瓦解了。
故事里的年轻人,也都担当了喜剧的角色,林婉儿拿着鸡腿出现,范思辙和范闲先敌后友,时刻不忘他的一盘小买卖,想做书商,售卖范闲“写”的《红楼》,还想把市面上的盗版全都收回来。王启年虽然也挺狡猾,但他也充满喜感,他的心思让人一眼看破,但并不可厌。
范闲的爱情,也是那么明媚可喜。父亲给他和林婉儿安排了婚事,他并不满意,不是因为不喜欢林婉儿——他根本就见过她,他就是不喜欢被指派和别人结婚,他一次再次强调:“我不想娶她,我想为我自己,好好活一次。”
而那边,林婉儿也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因为她没见过范闲,但从周围人的片言只语里,知道了他的性格做派,总觉得他不靠谱,尤其是他和名妓司理理的绯闻传遍京都,更让她觉得他是个浪荡子,她也说:“我要嫁的人,只有一个条件,要我自己心里喜欢。”你看,这样一个对自己人生充满想法和希望的人物塑造,就在无形中让人涌出暖意。
虽然之后的阴差阳错,也都因此而起。但他们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而其间的波折,给这个故事增加了很多趣味。
另外,《庆余年》里还有很多这样的温暖细节,比如范闲离开澹州时,亲范老太太额头的举动表达了中国家庭关系里的孝义;
被陈萍萍设局揪出的朱格,虽然结局唏嘘但他一切皆为庆国的赤忱忠心让人感触;
王启年看似贪婪市侩,但在家国大义面前也会展现重情重义的一面,剧里每个人物都会有其柔软可爱之处,有血有肉有烟火气,这是《庆余年》最大的魅力所在。
范建对范闲说:“朋友这两个字在京都,过于奢侈”,但范闲这个年轻人,一路靠着友情和爱情支撑和帮忙过关斩将、历经艰辛,不仅让观众真实感受到仗义友情和坚韧爱情的力量,同时也更容易让当下年轻人共情,在这个故事里找到自己的情感输出点。
3
《庆余年》中有一个挺令人惊艳的设定,是关于人类文明的周期性轮回的。
持有这种理论的人认为,人类曾经有过好几个文明周期,后来都因为武器泛滥和资源匮乏,陷入了溃败。一些人幸存下来重新建立文明。
《庆余年》里叶轻眉决心打破这种轮回。她没有完成的事,后来由范闲和另外一些支持她的人一起完成了。时代终归要进步,年轻人终归是自己父母的升级版。
这也正是在我们的历史上反复发生过的事。《庆余年》是一个大学生笔下的故事,但它提炼了中国的历史上的一个普遍规律,以温暖的方式把这个规律反映了出来。
这样的成长过程,曾经在中国的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了,也曾经被写出来很多次了。但中国人写的这样的故事往往悲观。这一次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温暖的达观的故事。在《庆余年》里,人们虽然被时势左右,但还是沉浸在日常生活里,眷顾着人间烟火气,热爱美食茶饮,热爱美景风情,用尽一切去维护友情和爱情,在嬉笑怒骂间,让人生前行。
猫腻的小说原著,编织了精密的故事,构造了一个复杂宏大的世界,并且给出了相当积极的观念。而电视剧《庆余年》却让这个复杂的世界,有了古怪精灵、洒脱恣意的男男女女,有了人情味,有了明晰的成长线。这是最能让我们共情的部分。
一代一代,世界终归是有变化的,带着这种希望,我们成为前人的升级版,继续他们没做完的事,没完成的让世界更美好的大业。在这个过程里,希望始终是最珍贵的礼物。
范闲是升级版的叶轻眉,《庆余年》讲的是两代人的成长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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