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就像静静舒展每一片花瓣

01｜

「想念你，在南国的春深。」

施元看到志安发来的消息，不禁心生温暖，莞尔一笑。

这一刻，她正走在微凉的春夜里，路旁形单影只地长着一棵怒放的花树。

虽然寂寞，却那样华丽妩媚，叫人折服。

不由想——

志安，这样的美丽，你应该与我一起欣赏。

「看到路边有人辣手摧花，我差点便走向前制止。但想到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那句，又只好作罢。」

施元正要将信息发过去，忽然想到出差在外的志安可能会多心，以为她埋怨他不能常伴左右，于是一字一字删掉。

但那袅袅情绪，却不是想清除便能清除掉的，它是烟雾缭绕，越是排遣挥打，越是遍及四方。

最后出现在对话框里的话，只剩了「我心亦然」。

这一幕，叫施元想起从前看过的爱情片《人鬼情未了》。

从剧院走出来的萨姆和美莉，走在悠长静谧的街巷，两个人忽然敞开心扉。

美莉说，你从不会对我说「我爱你」。

萨姆急于开脱：「我常说我爱你。」

美莉一语道破：「才不，你只说我心亦然。」

萨姆觉着不甘：「常说我爱你，并不代表爱。」

美莉泪光盈然：「人总要听些甜言蜜语。我想听。」

谁知这一夜，竟成两人阴阳永隔的分水岭。

那一句没说出口的「我爱你」，也终于成了梦幻泡影。

虽然电影采用浪漫手段，捏造人鬼情深，但现实生活中，生离死别最是残忍。

说不出口的情话，刻意推脱的心事，海誓山盟的爱情，一错过便可能是一辈子。

何况是死亡这座岿然不动的高山，哪怕有愚公之志，也终究只能是望洋兴叹罢了。

而施元，正是那种轻易说不出「我爱你」此类露骨情话的人。

有时候也深沉自思，之所以心有芥蒂，是否因为情未到浓时？

施元内心否认自己，如果不是深爱一个人，又怎会单单看他一张照片，便觉得彩云漫天。

所以施元分外能够体谅电影里的萨姆。

归根结底，施元不是那种和恋人走在一起，如孪生儿般难解难分的女子，感情里，她始终青睐一种节制而得体的方式。

所以哪怕志安去了千万里之外的城市，她也不至于隔个钟头便伺机打扰。

在心里，她觉得这才是适合成年人谈情说爱的样子，那些火树银花，炽热浓烈，如胶似漆，是年轻人的专利。

当然她也屡屡在地铁上看见成年情侣耳鬓厮磨，听见他们说出让人耳红心跳情话，她最多内心微微抵触，却也只是冷眼旁观。

有时候她也羡慕那些人，爱得坦坦荡荡，旁若无人，话说得露骨赤裸，无所不能。

比如，想念你的肉体，昨夜感觉如何，下次想要尝试何种姿势，躺在床上等我之类，她只觉这辈子都羞于说出口。

杜拉斯那种表达爱意的说法，饭在锅里，我在床上，已经是她敢于尝试的全部。

常常有人揶揄施元，这样压抑自己，何苦？

她也只是淡淡一笑，冷暖自知罢了。

所以能够遇到志安这种体贴包容的良伴，施元只觉无限感激。

「我现在站的地方，足够俯瞰全城。眼前一片灯火辉煌，还有大河流淌。空气洁净清透，整个人神清气爽。想到离你那样远，又觉得有点哀伤。」

「好好欣赏眼前风景，尽情投入，因为来日不一定会再遇到。」

「施元，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高处，忽然觉得人生苍茫。我们都太渺小，而爱情，也好像不过是幻觉。」

「正因为爱情是幻觉，所以我们才要努力让对方感觉到真实。两个人，闭上眼睛，糊糊涂涂，度过一生。」

「我就是有点想念你，所以胡言乱语，你不要介意。」

「心照。」

02｜

施元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几年前，志安在邻市一所军校念书，学校施行军事化管理，一切作息行动，受到严格管控，哪怕周末，也不过只得四个小时可以自由活动。

常常施元坐两小时火车去找他，他也不过只能风尘仆仆赶来，一起忍俊不禁吃一顿饭，两个人傻傻看住对方笑，目光里柔情依依，如此已经心满意足，然后他又得风急火燎往学校赶。

就是这样的贫瘠与窘迫，也不是没有烂漫非常的回忆。

每次他给她打电话，她都能听到那边嘈吵不堪，而且信号奇差，十句话恐怕只有三句话听得不偏不倚，于是他转移阵地，常常苦心孤诣地走到寝室天台，一边吹风，一边对着手机絮絮叨叨。

也不见得说什么正经话，但彼此都不舍挂断。

她总担心他吹冻感冒，他说无妨无妨，论聪明论浪漫他可能有所不逮，但身子体格，还是值得骄傲的，毕竟军校不是白念一场的——

那时候喜欢志安，哪有那么复杂，不过因为他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说话做事，行云流水，又并非一介武夫，空自粗犷，时时懂得温柔体贴，酷爱阅读史书，谈吐不俗，又笑起来爽朗大方，满足施元对男儿汉一切想望。

年轻时的感情，就是这样，透着一股子冰清玉洁，弱不禁风的傻气。

但能够听到他爽朗笑声，听他说起有关训练种种，比如集合时候一大群人干瞪眼，只为锻炼飒爽英姿，增进精神风采等小事，她常常在静夜里笑得捧腹。

很多年过去，志安的笑容依旧干净，性情依旧温柔。

虽然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谈起青春年少时候的情事。

那些回忆，就像这静夜时分幽幽吐露芳华馨香的桃花，每一瓣都开放得郑重，每一瓣都诠释着因果——

喜欢你，就像静静舒展每一片花瓣，倾尽所有的欢愉和热情。

虽然他听不到，但无关紧要。

她希望他在异乡，一切都好，这是唯一的志愿。

来日重逢时候，不知道人间锦绣，是芙蓉金桂，月光雪花哪一场？

因为，还想和你一起走过浮生千万里，看沿途花满枝桠，春华秋实，最后在一个岑寂无声的冬夜，安然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