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严家街//汪洋

别了严家街
一头三底十八家，鸡蛋没缝是严家，严家有座城，东门外有条街，就是严家街。严家在孟塬后塬，居十多个自然村之中心，严家街并不长，百米开外与大路合二而一，顺畅通达。
在严家街的南北两头儿有两合水磨，村中人除少数人家套牲口拉磨外，大多人家都在水磨磨面。水推磨转、轮转箩响，依依呀呀、叮叮咣咣，相互交织似二重奏鸣曲响个不停，时不时飘落在严家街的上空。
沿大路向南到严家城北，上了大坡便进严家街。最北边的街坊当属古庙中的医院，庙前围了个小院，经一个小门楼便进入院中，外边的粉白墙上刷写着“一切为了人民的健康”的红色标语。门楼内有一粉白照碑，上面写着仿毛体的毛主席语录“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照碑的右首是诊室，后边的三间庙殿是医生卧室和库房。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后期，一直有四个医生，其中一人是女性，八十年代中期这里医生多达七八人。
在我孩提时，村里大人总是哄孩子说:“你要听话，要不先生来了给你沟子打针！”那时，严家医院的医生常隔三两天都会背着药箱到各村转乡，谁不舒服立马听诊器放在胸部肚子上听，量一下体温，开药打针，只有厉害了才让到遆家医院就诊。
年长后父亲的朋友吕医生说，他在严家呆了十多年，后半塬的村子都非常熟，大部分家庭情况都知道，到各村看病是巡诊，是工作制度也是职责所在。常常在晚上，有人叩门唤医，二话不说背起药箱就出诊了。后来医疗条件改善了，各村有了医疗站，严家医院就撤销了。
与医院紧临的供销合作社，当是那个年代严家街最“红火”的单位，它坐东朝西，四间砖瓦房铺面。进得门来，从北向南是一“乚”型柜台，最北边是布匹柜组，后边的货架上摆着灰黑蓝和一些花花布卷，中间是日用百货文体用品，糖果糕点盛在木盘中，最南边是油盐酱醋，酱油和醋放在两个缸里，盖上放着一斤半斤一两的提子，白色的木龛中盛着盐，上放着个措瓢，木龛的横梁上挂着一个盘子秤，通向后院的门边放着一个百姓照明用的煤油桶。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熬包谷糁要碱面，女人生孩子需用红糖是大人们的难事，到合作社总会吸引孩子的眼球。女孩子眼睛总盯着花花布，缠着母亲给自己扯块花布做个花衫衫，男孩子总盯着糖果发呆，祈盼大人赏块糖吃或买个喜欢的文具。记得自己到商店总爱听售货员扯布的声音，“嘶――”的一声美妙的很。在我刚上学的时候，一次与发小逛到严家，看到个铅笔盒很好看，回家后就缠着母亲，母亲拗不过就给了两毛钱，第二天就买了回来，装在书包里，跑起来书包砸在屁股上“哐哐”响，上课时摆在桌子上看着盒盖上的“草原英雄小姐妹”心里美滋滋的，有一种炫耀的张扬。
合作社的南邻是一间中药铺，药房起间不高，老式的两扇门户。进门之后，北边是中药柜台，柜台后面是药柜，头顶的横梁上挂着盘子秤与两个售药戥子，柜台的外面地上有捣药的石臼和一个生铁碾槽。药铺两人，一个年长戴着眼镜的先生，一个大多数群众都不知名字的孟相公。据老人说，药铺何时开他们不知道。上世纪七十年代孟相公已五十多了，大家叫他孟相，据说他在十二三岁就在药铺熬相公。有时小孩子不懂啥，冷不丁也叫孟相公。他便很生气地说:“孟相公也是你小子叫的，没家教!”他们二人看病、收药、炮制、售药、记账，有分工也合作，也常常半夜有人叩门抓药，便披衣撒鞋为病人服务。作为孟塬供销社的下属单位，据说从没有发生违规的事情。小时自己也曾假期挖柴胡、半夏、地骨皮凉干卖给药铺。后来张先生、孟相都退休了，中药铺也就关闭了。
严家街在上世纪新中国成立之前最有名气的，当属孟良骡马店与孙氏掌铺了。自古孟塬穿蒲峪去商洛是条商衢之道，商贩用骡马驮着关中的布、盐和生活用品等翻山越岭，也把商洛的中药材、麻、木材等山货贩往关中，来来往往都在孟良店歇脚。由于服务周到热情、价格便宜，声誉南传商洛、湖北，北播大荔、合阳、永济黄河之滨。
而孙氏掌铺与孟良旅店系相得益彰、鱼水相依。南来北往的客商吃住在孟良店，骡马牲口的蹄掌安全归大孙二孙兄弟。据说，孙氏兄弟是河南人，上世纪初带领家人行走江湖，来到严家这个地方看到了机会，就扎下根拜山筑铺。他们吃苦耐劳、手艺精湛、服务周到、睦邻善友，赢得了客商的青睐和乡亲的赞誉。
直到上世纪初，随着体制的改变以及潼洛、华金公路的开通，蒲峪失去了往昔的骡马嘶鸣，孟良旅店、孙氏掌铺已没有了过去的喧嚣。
街道的南边也还存在过蒸馍铺和铁器铺，但都没有“火”起来。在东城门外、医院、合作社之间形成个小“广场”，严家的一些热闹活动就在此进行。据传有一年一人家过事，请了泉店的张玉印，四邻八社都来看，老腔火了，“曾有玉印老汉一声吼，腔盖十八又三头”。文革期间，严家村学唱样板戏也曾在此搭台演出”。后来村上红白喜事放电影也都在此进行。
南边几个村子的群众逛街赶集，或担挑或肩背，一路相伴乏了累了，就在医院门前的台階上或到合作社内歇脚小憩，待体凉汗消言欢告别。
岁月如梭，风云变换，人们走进了信息的时代。严家医院没了，合作社没了，骡马旅店、孙氏掌铺早已湮没在人们记忆里，往日的小“广场”已被水泥路与一溜排平板民房代替，只有那座饱经沧桑、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的古庙还伫立在村边的旮旯里，偶尔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给孩子们讲这里曾有过的事情。
作者简介
汪洋，华阴市应急局干部，受家熏陶，喜爱文学与书法。当过武警，曾下派农村任职，乡镇工作十年，散文、通讯曾在中国武警报、乌鲁木齐晚报、华山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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