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之地 | 周国维：语文课

【巴蜀之地】
专栏主编：夏祥林 梦梅若兮 杨霞
图：堆糖
文：周国维
版式设计：玉丽
我有着同龄人并不具备的单纯，或者说幼稚，并且引以为傲。我甚至有点享受他人把我当成小孩子的感觉。初中那会儿，好多女生说我可爱，不过更多的一个评价是——扯。当我的同学录爬满这个字并被母亲看见时她非常不高兴，但父亲却煞有其事地解释着：“扯这个字，不能说好坏，可以是贬义，可以是褒义，也可以是中性……”
不仅是情志，我连身体也是极度晚熟。16岁还没有迎来青春期，保持着158的身高。身上每一处应该茂密起来的的地方都空旷得一片荒凉。我不注重形象，可以一两个星期都不洗头。但我观察过我的头发，刚洗完会好看一点，第二天起床就被睡得歪七扭八，再过几天变得有些油腻了，居然可以随着手指的拨弄短暂地定型！我常常故意等着它变成这样，然后对着镜子把它拨成漫画里超级赛亚人的造型，自信满满地出门。
母亲为我从老家打包过来的衣物，是我高中三年的主要装备。反正我也不长个儿，在学业为重的高中，实在没什么理由去买新的。我记得一件夹克，背面是大力水手的头像，这是我儿时特别喜欢的一件。当时买的时候奶奶给母亲说要买大一点，孩子长得快。后来大力水手的鼻子慢慢给磨没了，再后来眼睛也没了，只剩下一个轮廓，直到这衣服破得彻底没法穿了都依然很大——这让父母颇为担忧。但我却不以为然，当时我完全不理解身高对一个男生的重要性。心里还想着要是长高了，就没人觉得我可爱了哩！
军训归来第一天的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一直以来我最喜欢语文课，因为不用怎么费脑子。语文老师是一名年轻女性，那一天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服笑呵呵地走进来，并在黑板上写下了她的名字：陈佳——这是每一个新老师都要做的第一件事。
几句简单的开场白以后，陈老师给了我们一些时间翻看课本，说如果有喜欢的篇章或者段落可以上讲台为大家朗读。久久没人动作，陈老师第一个把胖子点了上去。胖子有些紧张，读了一首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与其说是在读，不如说是扯着嗓子在喊。估计他是想显出这首词的气势，却落得一个滑稽的模样。我是第二个主动上去的，朗诵的是舒婷的《致橡树》。这首诗我曾听母亲在家中反复读过，又见它在课本中出现，感到很亲切。
这是一首深情的诗，年幼的我表达情意的朗诵技巧无非就是夸张的口型和缓慢的语速，以及拖得长长的尾音。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其间我看见了颖，她坐在后排。而她也在看我，还不是普普通通地在看我！她从过道探出头来，用手把头撑在侧坐的双腿上，避开所有人看着我！她带着一副红框眼镜，反射的白炽灯光让我无法捕捉到她的眼神，但两朵盛开的苹果肌和那一排皓月般的牙齿告诉我——她看着我笑得是多么的开心！直到我读完整首诗她都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手指在嘴唇划过，她把头偏向了另一侧，抿了抿嘴唇，向外微鼓的脸颊难掩笑意，不一会儿又笑开了花。那一头长发从双颊伸展而下，美得不可方物。
石油大学里的路灯很暗，只能勉强照清路面。那晚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有一种别致的温馨——那是一种只能来自于她的感觉。这感觉萌生了我人生中第一份对异性的好感。这最初的好感竟是如许纯粹，尚未沾上一切得失的计较，甚至不带有一丝爱情中那固有的占有欲。我有理由相信，那时是我把爱看得最通透的时刻。正如同只有孩子才能以自然之名去玩味一团泥巴，唤醒严冬的总是那最稚嫩的春风。爱，生于天意，止于世俗，只有那年的目光，才能看到她的最深处！
后来上了大学，有一句话突然火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我听说后立刻想到了当时的那一幕。幸福的岁月是那失去的岁月，美丽的珍宝总是易碎，这句话仅仅是一个言过其实的比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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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周国维，九零后、生于四川省南充市、工科男，业余创作多年，偶有作品发表，已出版个人散文集《从未遥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古董鉴定师，现居成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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