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文学 | 张启超：也说老家过大年之： 故乡的年(一)

乡土专栏主编：朱保彰
文：张启超 / 图：堆糖
在我们老家，过年是件大事，是除旧布新、欢乐祥和、合家团圆的节日，不但全家欢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亲朋好友还会相互走访拜年，表达情怀和美好祝愿。同时也是人们抒发对幸福和自由向往的狂欢节和精神支柱，是人们生活文化精粹的集中展示。所以春节也就成了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可谓形式多样、内容丰富，隆重非常，娱乐狂欢，杀猪宰羊，张灯结彩，鞭炮齐响、烟花满天，焚香致礼，敬天地、祭列祖，举办各种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春节才算真正结束。
不过我认为，真正的年应该从腊八算起。有一句谚语可以佐证，就是“吃了腊八饭，就把年来办”，所以腊八应该是过年的第一个程序。
腊八就是农历腊月初八，也叫腊八节。这一天不但要做腊八饭，还要多做，因为腊八的饭要吃三天。而且也是团圆饭，家庭每个成员都要盛上一碗，即便是远在他乡，不在家吃饭的也有一份。那时候还没有大米，都是用小米，天不晌午，大人就会把小米准备好，洗干淘净放到锅里加了水开始煮，锅滚了，把锅盖去掉，改小火一边拿勺子挖一边继续煮，直到煮得满锅咕嘟咕嘟都是水泡，这就算冒泡了，搲一勺子看看每一个小米都煮成了一朵黄色的小米花儿，这才用小锅炒菜，把萝卜白菜细粉及葱姜蒜放在一起炒了加上水炖，看水熬干了，住火。做好米饭一家之主先端一碗，往枣树上抹一筷子，祷告愿意（祈福）一番。据说这是为了纪念六百年前从山西洪洞大槐树枣林庄的迁移，也是祭念先祖缅怀故里之意。然后给每个家庭成员盛上一碗，再铲上一铲子菜，这才开始每人端一碗呼噜呼噜地吃。同时米饭也要送给别人，比如说分了家的父母，左邻右舍都要盛一碗送过去，让邻居尝尝。邻居做好了也会回送一碗，尽管做的都是米。到现在仍保留着施粥的习俗。
吃了腊八饭人们就开始张罗过年，淘麦、磨面、兜酵子、蒸白蒸馍、蒸大馍、蒸枣山、赶年集(另章专述)。尽管有的年货虽然已经提早买了，还是会?个麻竹篮子到集上溜一趟，趁趁热闹，瞅点便宜东西。
腊月十五是给猪领生的日子，这一天人们会提早把猪喂得饱饱的，然后烧柱香、放盘炮向老天爷祷告一番，说是老天爷一年来保佑了，杀一头猪或羊来还愿和感谢。只是好像从没有看到老天爷吃过，到二十几的时候杀了猪，杂数主人留着过年，把猪肉还是给邻居买了。
挤尿床：祭灶官历是腊月二十三，其实我们大都是在腊月二十四，因为歌谣是“官祭三，民祭四，螃蟹祭五，鳖祭六，剃头的祭到最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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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一吃了早饭大人们就都开始忙碌开了，人们会把灶屋里的东西全部清理出来，把案板也搬出来，靠墙或树斜放了，一边用马瓢浇水一边用抢锅铲把上面粘的一层面刮去，然后用炊帚用力刷，直到刷得像新的一样，滴下的是清澄澄的净水。男人也会把大锅揭下来，倒盖在地上，把烧了一年结的锅灰刮去，然后找个破旧的单子披到身上，再戴个篓角子，拿着扫帚朝屋顶扫一下马上跑出来，等灰尘稍稍散去，再跑进屋里划拉几下，再跑出来，直到把屋顶上的尘灰扫去。
而这些似乎不关孩童们什么事，他们会焦急地等待天黑，因为天一黑他们就可以开始挤尿床。只要有一个小孩喊一声，马上就会应声陆续跑上来。许多放了年假正愁无事可做的孩子们，自动地面朝外靠墙站成一排，相互用力地往中间挤，一边挤，嘴里一边唱：挤，挤，挤尿床，挤了尿床炸麻糖。挤、挤、挤尿床，挤出谁，谁没娘。挤、挤、挤尿床，挤出谁来谁没娘。如果谁被挤离了墙壁，脱离了队伍，就算败了，就是个尿床精，就要被炸麻糖。就是两个小孩两手搭在一起，把尿床精夹在四只胳膊中间，轮起来，翻个个儿，再放到地下，就算炸了麻糖了。小孩爬起来，只能站到队伍最外边重新往里挤。
这时候杂数已经煮好了，什么刀头，猪头，猪肝，猪大肠，猪蹄子，肉皮，骨头，过年用的肉都要煮出来，以备到时候当做凉菜凉拌。满满一大锅，满屋弥漫的期盼已久的肉香早把翘首以待的全家人都引诱了过来。在闻了又闻，追问了几遍之后，终于得到大人的许可，这是很多家庭一年中独有的一次吃卤肉。每个家庭成员都围上来，想吃什么都可以趁热撕一块大快朵颐，然后把卤肉汤上面的一层油刮出来，炒菜煎馍用。把汤子刮到盆里，煮菜的时候放进去一点，也会把肉捋一块，切成块加入细粉、丸子、萝卜、白菜、木耳、黄花菜、葱条、姜片熬咸汤(也叫大锅汤，大锅烩，熬菜)。或者把肉皮切成丝放到汤子里做猪头冷(皮冻)。这就算祭了灶了。
贴对联：过年贴对联是必须的，每个家庭每个门口，包括东西间内室的要贴。有的是自己写，有的是求人写，有的到集上请。行书楷书隶书不一而足。写对联有严格要求，首先文词要精炼，讲究整齐对称，韵律相符，词性相对，内容相关。内容也有规定，结婚写结婚的内容，悼念是悼念的内容，自然春节有春节的内容。
那时候还是精神挂帅的年代，对联都是清一色的内容：
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
继承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对于恭喜发财，财源滚滚，还羞于启齿，绝口不提钱的事。
对联还有颜色上的区分，红事喜事，就用红色的纸来写，白事悲事就必须用蓝色的黄色的纸写，哪怕是过春节，只要有长辈去世不满三年，仍然要用蓝色的纸，点白色的蜡烛。而老天爷老灶爷的就要用蓝色的纸。老天爷就必须贴在堂屋后墙，老灶爷必须贴在厨房。内容自然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天地三界，十方万灵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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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丸子：过年炸丸子也是必不可少的，每一家都要炸丸子，不但自己吃，走亲戚的时候还会装到礼篮子里送人。炸的一般都是萝卜丸子，也就是把萝卜剁碎掺到杂面里面，再放进去葱姜，用开水烫面。然后用大拇指二拇指挤成团，丢到热油锅里。用的油是在集上买的猪羊的板油和肠油，切了以后放到锅里?，把油质拉子（油渣子）用笊篱捞出来剁碎包包子，油用来炸丸子，这种油因为凉了以后是雪白的固体，人们都叫做大油，或者羊油。炸丸子的同时还会炸麻叶子，就是把面粉里加些芝麻进去，像擀面片儿一样，把面擀得薄薄的，用刀切成菱角块下到油锅内，炸黄了捞出来，酥香可口，既可以当点心吃，又可招待客人，还可以给客人回篮子。有的也炸麻窝儿，就是把加了盐的面用油抻成长条，然后盘在盆里，几次三番盘得细细的，长长的，然后用筷子桄了放到油锅里，只是因为太麻烦了，炸的人家不是很多，不过据说沙河南的人家家都炸，有的人家能炸一大笸箩。
包饺子：饺子，古称“角子”。吃饺子是人们祈福求吉愿望的特有方式。因为晚上11时到第二天凌晨1时为子时，又称“交子”，即新年与旧年相交的时刻。饺子意味着更岁交子，被认为是大吉大利。三十上午，男人收拾家务贴对子摆供品，妇女就开始剁馅包饺子。不论或多或少放一些肉，到萝卜窖里扒几个萝卜洗了，推成丝剁碎后和肉放在一起，加上葱姜剁碎，然后和面擀皮儿包一大锅盖像金元宝样的饺子。不过，那时候有很多家庭年三十并不吃，因为三十把饺子吃了，大年初一就没得吃了，要等到初一凌晨第一顿饭才吃，或者招待贵重客人。
包了饺子也会烫些细粉，包点扁食。这个可以吃。所以我们这里饺子和扁食是有严格区分的，也就是说，饺子是肉馅，是圆的，像太阳，而扁食是素菜的，扁长的，像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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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开始摆供，首先把枣山取出来摆到供桌后面正中间的位子靠墙放正，前面摆放好香炉，香炉前面摆上煮了半熟的猪肉刀头，上面交叉着插上筷子，筷子上放上蘸了水的新鲜菠菜，这叫鲜，就是新鲜，谐音就是暄，富足的意思，象征着生活富裕。刀头两边摆放上萝卜或瓷狮子做的蜡台，插上红蜡烛，刀头前面放上大馍，两边再放上小馍，果子，外面并排放上盘麻叶和荸荠。有的也把二檩子、箔离子上插的专门留着过年给老天爷上供的石榴和柿子也摆放上去，要摆满满一桌。在桌子两边绑上喜竹，喜竹上面夹上花生。
一切摆放停当，这才点燃蜡烛，拿板香一根根劈开，数够十三根，作个揖，点燃以后插到香炉里面，在桌子前面点燃黄表纸，然后开始燃放鞭炮。妇女把煮好的扁食先盛两碗，每碗三五个，放上筷子，端放到供桌上，全家人都围拢过来，跪到供桌前给老天爷磕四个头，这才开始吃扁食。
吃了饭，一家之主拿出一刀火纸从中间割开，花成扇子的形状，每四张叠成一摄子，放到篮子里面，再放进去刀头、果子、大馍、小馍、丸子等作为果供，领着全家人到坟院，点起一盘鞭炮，从最长的开始依次给每一位先人烧纸送钱。一边愿意着，一边把篮子里的刀头果供每样掐下一点，丢到燃着的纸上，让先人品尝。拿棍子把纸钱燃尽，恭恭敬敬地给先人磕四个头，作个揖。有的也会因为惜念父母悲伤难耐而哭上一阵子。
吃了咸汤，再把初一要用的东西比如要下的面，要用的葱、菜，都预备停当，因为初一早起是不兴动刀、不兴动剪子的，据说，动了就会得罪一个叫石头爷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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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启超 男 网名 彳亍斋公
1965年4月生于河南沈丘
乡村文明忠实的坚守者和记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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