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魔指仙境
巴客十年回顾展(2007-2016)作品18首
刑期被一个复杂的梦境缩短
——“上帝的审判将比预料的来得要早。”
两种盲目的力量。两个人
共享一个躯体。两种爬行姿式,向着
两个方向的灯火。
本能穿过感觉,上帝的一声咳嗽
惊扰了飞过冬天的鸦群。
那么,到了怀念先人的时刻了,
先人将在谁血液里搭起戏台?
多少人假扮溺者?他们
换上了新声带与新假肢。但
快乐的场面泄漏了秘密,
植物环绕的家园呜咽如初。
十几堵墙重新排列组合
膨胀成迷宫。进去一种坚硬的意志,
出来几个湿透了的目标。
有梦想的中年人
有梦想的中年人仅有一个僻好:他站在灯光下
欣赏自己每一具在生活中已失去作用的面孔,
然后会取下一个,用于睡眠中的经历。
如果以回忆拉开一天的帷幕,如果
迎候空气中潜在的血泊涌往周身,骨头中
意想不到的飓风会带着心脏重新去冒险。
太阳统治着所有气味,而哪一种绝无仅有的
属于自己?时间生殖了黑暗,哈欠曝破着悲欢,
瘟疫正是他最适合的赶走亲人的理由。
有梦想的中年人,听见语言流逝的声音
和那声音之外色彩不辨的秩序如婴儿涕哭。
一天的旅程吸尽胃中之酒,剩下夜的精子。
锤子
公交车靠近车站。拿锤子的人们
鱼贯而上。车厢内乘客们在拥挤中
铁锤碰撞之声清脆。但他们沉默不语,
他们盯着窗外看。他们上上下下。
锤子也就跟着上上下下。外面,
一年四季在街上流动,有时白昼有时黑夜,
有时风雨交加,有时阳光照在锤子上
发出耀目的反光。而人们总是上上下下
着公交车。锤子渐渐嵌入人们身体。
锤子,会在人们的体内疯狂生长。玻璃窗
有时会照见他们眼中潮湿的各种念头。
但有锤子,在这个年代是个幸福的人。
身体中长出锤子,被称为生活的过程。
我曾经干过卖锤子的营生,我知道我很幸福,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你们继续,上车或下车。
如果锤子被空气融化,那不是我的错。
肖申克
——“欢迎来到肖申克!在这里你全部的时间将用于思考。”
最后一颗子弹
用来对付时间的刀刃:
冒充的天空,已经在你的意志中
升起。妄想狂的灰色音乐
死于一个刚出生的动机。
放弃全部模糊的猜想。
你藏在衡量万物的尺度里,回望
皆变的一切,皆流的一切。
后背残留的恐怖要么脱落,要么
形成死亡贝壳。
城市安祥的长眠的面孔,
在你欲望的纬度袒露本质。
灵魂附于季风中飞扬的纸片。
因此,你断定的恶果,你收起的声音,
以数学的方式哺乳你的新肉体。
这个时期,你的双手
忽隐忽现乌鸦的影子。
它悲啼的日子在在水中盛开:
它转动你的眼珠,它减轻你的重量。
破旧的答案等待你的提问。
魔指仙境
给每一只鸟命名,据说是仙女的
责任。在镜中盛开着的
是一个塑料的春天。
我恰好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里
收集情爱的花束。我遇到一些人,他们分别是
城市达人,失禁专家,造口人士。他们
一律在用黑夜的墨渍
写着他们的名字。
他们从我的影子里跨过。在他们的眼里
我不过是一次回忆。他们盲目地
抛给我一个个面具。
他们在我昨夜的梦里,举起了
我叙述过的城市,摔往天空。但以后的日子,
他们将被发配到塑料的春天里,耕种
自己的身体。而我路过墙壁时发现了
魔指:它点化了所有白色的笑容。
怎样画出逃跑的结构
不要亲吻我的马群。把你拉进画框,我
才能逃出野花的心脏。我的名字正在屋里孕育一个
新的北方。然后,我要把火焰种在北方。
我说:我刚从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归来。
我为你画好了一面镜子,可以装得下你
从前的生活。顺便放进我在石头中的歌唱。
“恸哭吧!向月光投降……” 我以地震的形式,
袭击你,午夜的子宫。有一天,我会让马群
在被背景中消失八个朝代。黑夜,
终究会打翻我们身体中的血。此刻,
让我把真相和烟灰一起弹出窗外。而窗外:
正好走过年轻时的我。他手上的玫瑰花种,
正是你在画中落地的笑容。那么,
别惊动了他,和他的忧郁,让他在这个夏天
站在我的额头上眺望你身体中的麦田。
乌黑
昼夜旋转于树梢。狼,
已是一种远古的动物,但它的嚎叫之音
流传至今。而我
在思想之外,
相信着眼前的一杯热咖啡。我要什么
我和这个人世有什么关系?
冷色调的景物,和光线一起奔跑。
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语围裹着
我的居所:它们绑架了我的名字,
和一些半生不熟的梦境。
它们一直都在街巷
叮当乱响。不过
没有名字我也能生存。不过
没有人世我也能生存。为什么
我在黑暗中还能看见一支乌黑的枪,
描准着我的一杯热咖啡?
咖啡融化着时间
咖啡吞没着黑暗。
水从耳畔流过。水事实上再生于狼的
嚎叫之音,我无法抗拒它的力量。
疼痛,人们将送来新的游戏法则,
新的国家和城市,以及新的
人民。人民,只有人民,
才能埋葬狼的嚎叫之音。
他们不会为我赎回名字,因为他们都在我
丢失的梦境里,期待着日出。
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语足够喂养我的名字,
如果人们能够打开最后的季节
如果——
我的名字叫狼。
中指一无所知
敲门的莫非正是在城里与兽同眠的高人
躲在体内安睡百年的先人发出了冷笑
黑色的风轻易捕获了蓝色女人的态度
一本翻开的书目睹了过程
植物冷若冰霜
镜中的面孔整装待发
不要指望冬天隐藏起后面的历史
他乡即故乡,界线没有穷尽
而风景渐渐明朗
死去的人们选择在水平面上倾心交谈
切下心脏的三十二分之一作为收复城市的费用
把吼叫送进祷词
这个老态龙钟的岁月将无计可施
穿过蓝色,离唐朝一步之遥
你能想起水下最后一个女人。她是
将来的。她把酒神的呼吸藏进假象。她按药方的要求
呜咽着,并在将来的某个地点,等你
为她的梦全部配上古代汉语字幕。作为回报,
她要好好操作你在这个年代的机遇,因此,
她的心是在你的胸中跳动着的。一共有两次,
你在她的心中体验到风暴、雷雨和激流。
事实上那样的天气长眠已久,你来不及用思想
抖落那些传递复活消息的鸟群,你预定的海洋
还未成型。一批稻草人吃尽了夏天的葡萄,
用你的创伤制造出真实的脸庞,在你的时间里
挥霍月光。你要在切开的夜晚里遇见另一个自己,
她或是在要么惊喜要么悲伤的言辞里,匆匆赶路,
不管现世的收获、效果和事实。她在你睡去时
无所不在。而在镜中,她静静地站在神的左边,
等待着神为她更换双眼和爱情。日后,她要照管你所有的
记忆。日后,作为她的影子,你将在她的衣服里,
承受昼夜、情欲和自尊。于是,云团进入年龄,
蓝色的光在你居住的城市扩张。水下最后一个女人
会在她的梦中淹死你的海洋。那不过是在将来
你尚未诞生,另一个自己朝历史的反向赶着路:
她只是必须在镜中匆匆赶路。她要大口大口地喝水,
一直到喝尽你的海洋。而你在你不在的地方,在
纷繁的事物里,看见太阳升起,太阳落山。
宗教辅导员
修女脱下身上的马匹。
她的影子在魔方中受精。
她脸上最美的部分是上帝的国土,有扫把飞过,
落入臆想中的2011年。她睡着时
身体朝向太阳:给了俗人
大把机会,阴谋,嘲讽,诱惑,
但她在不合时宜的时间里梦见了海啸,
她的子宫移动了人世的酒瓶。
人们因而密失,
因而在漫无边际的地盘傻笑。
人们想借助中国玄学赎回被拐骗的时间,
但不得要领且无从下手。
修女就换了个脸,这回全是新鲜空气,
新鲜得使所有预言窒息而亡。
水过于纯洁,使人们呕吐出大段大段被修改的历史。
火,作为她行动的标点,
总是慢了一个世纪的节奏。
火,从她的眼睛里出发,铺出一条
无穷之路。最终,人们在肌肤里
发现了隐形逻辑,发现了夜晚,发现了
自己在自己手上呱呱落地。
邵氏孤儿
福利院,他们,想抓住光线!他们
头颅低于汉语字母,他们
用眼神建立与黑夜的关系。整年整月,
梦中的母亲弯腰挖土,埋葬她的哭声。
而失去的村庄里会有什么?那些
树林,水流,鸟群,还有
会鼓满着风的童年。他们的面孔,
照着被撕碎的火苗,而知觉
畏惧着陌生的一切:人群,道路,
以及时间。他们踩着脚下的土地
就像踩着一群呼吸急促的天使。他们
却还来不及,学会在事物里画出
自己的灵魂。守望镜中的空间,
他们会在镜中挥霍掉光荣的姓氏。
在白纸上,他们归于一体,他们
为这个世界预设了可能的风暴。
蛇草莓
周克华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尸体
发出一声冷笑。“我也许认识他?”
他把枪插进骨缝,跳出警方的
死亡图案。 残忍的杀手,
甚至是在交通高峰期,想出
一段恋情。“她是谁的替身呢?”
年轻的女人,可能对于电椅的态度
在无穷的瞬间里变幻着。事实上,
人们津津乐道于黑白影片中
他们虚无的面目,他们洗劫哲思者之后
留下的与空气格格不入的青草味。
人们必须这样。只有一名孩童,
不经意里动用了黑洞频率。“走另外的
一条道路,就能看见星星。”有人
把追杀密令换成了蛇草莓,然后
重新布置了犯罪现场。
大荒西经
“你不是你的肉体,你也不是你的精神,”
但不周山就在身后。寒暑水
照不到星星。
昏迷。我只能在寄居的远古地区打通任督二脉。
好客的颛顼帝的后人,派出十个神人、十个巫师
归我使唤。在淑士国,“无我相,无众生相。”
狂鸟飞过。凰鸟飞过。鸾鸟飞过。凤鸟飞过。
大鵹飞过。少鵹飞过。青鸟飞过。从午夜的电视剧里
飞过。在午夜的电视剧里,我是
三张面孔的人!
那天帝的乐曲可曾在沃野奏响?
那个耳朵上穿挂着两条青色蛇并乘驾着两条龙的人
可曾与我在寒荒国相遇?
昏迷。在日月山,用三淖的水煮咖啡。
我不能:花太多的成本
给那个为月亮洗澡的女子塑一座铜像。鱼妇们
收购现代人的呼吸,在农贸市场隐身。
既使是在蛇鱼变化未定之机,我也不能重生。
往生者
“我的心在他的胸中碎裂。”(耶胡达-阿米查依)——题记
他知道的一种暗黑语言
比人世更加饱满。而且,比所有的刀锋
更加响亮:在最后一刻,他看见
天空飞离大地
在他死后,他才知道
他并没有离开。他看见寒风
拍打着他没有朽坏的名字,以及
亲人,季节,虚无,抽象的国度
死后的时间多么宽阔,但他仍要
匆匆赶路,那是根深蒂固的需求,那是
归回万物之后的自我养护,那是
另一种诞生
灵魂会越过死亡,会在点燃黑火之际
进入生者的血管。于是,
他终结方向,以最纯碎的方式
观察沉默和虔诚的后裔
我去过远方
我去过远方,我听见
世界的足音踏过钟盘、语言,和人群
我写过的诗篇,宛若霞光
挂在赤裸的天空
鸟类在心里盘桓
划痕可见,而血液中石头的喊叫
在梦境弥漫。我却忘却海洋
欲图捕捉最后的神秘
那是失重的季节
死去已久的亲人在我途经之处
沉默无语。他们的眼神
盯住我手上的白色贝壳
我说,我去过远方。在远方
我的脚踝踩进黑暗
我出生时的啼哭便再次响起
我获知:我的往事锈满了蓝色的火焰
布里斯邦箴语
一只贝壳里,可以找到
海的死亡真相
柔软的岸,劫离的时辰,祷词的手
各种明朗的可能把天空吸近
酒中并没有白天黑夜
哪一个构图,有神的消息
轻轻推开远方之门
门外有你需要的时间,和风暴
门外有宗教的黑血流淌
恐惧。郁闷。世界如此空旷
命运发出的音波使海的雕塑现形
梦溢出眼眶,你在哪里
黑雨滴
黑雨滴一样的鸟群。海子接着写道
从黄昏飞入黑夜,黑夜一无所有。
事实上,为他降下帷幕的不是想象中的亲人
他们忙于减轻葬礼上的脚步音
他们在暖暖的幻语里
伸手接住黑雨滴。
而后,海子趴在铁轨上
倾听铁轨中传来的火车的呜咽
那远方的鸟群,听不见他未讲述的一切
他的目光越不过远方。他听见真实的声音吗
这已无从查考,许多年后,一群人
撕开了他眼睛上的绷带,让他再一次
看见大海的死亡过程
他就说道:我的死亡,与你们看到的
不是同一个死亡。黑雨滴,或黑雨滴一样的鸟群
只是使他失去了穿透诗歌的黄金手指,以及
有着旧时代霉味的大地。带着狐臭的闪电。
撕开太阳的假脸,露出灰色
击穿寒冷,得到一心一意的水
波浪中的局外人,从未见过光
这是四分之一的人世,请用心回忆
子宫里的舞蹈。那飞入黑夜的鸟群停留在黑夜
黑雨滴拍打着海子诞生的时刻:遮掩季节
却产生了星辰的后裔。
哦,春天,“通过黑暗之谷的人有福了”!
不在乎墙上的花,蠢货们吃尽钟表
也不信蝴蝶效应,他们的悼词
简单到极点:“红包可以拯救坏下去的命运”
有人喊“三月苍苍”,有人
守候精致的水流覆盖梦的内容
天使低语,心里堆满了假酒——
属于我的,或者你的,或者仇敌的,配售
浆果,患病的水仙,“丁”的草帽
玛亚人的过期预言被淹没了
守住生活的人坐拥一切,但一厢情愿
那“禅的阴阳之物”呢?切,切,
请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眼泪
最好的天赋是与前世达成和解
最好的赎罪是做最好的二货,但是,
你带走了我的灵魂,再也没有回来
剩下的时间,我将履行我的承诺——
放弃轮回,让爱恨交融,
张开双腿,让春天经过。
巴客短诗精选22首
镜中人
雨季。他破镜而出。他
猎杀我的衣服、面孔、脚步、想念。
我失去的是钱币和色彩。
手中的灯:已经溃败。他跨进
我的身体。他点燃我的血。
我只是他的影子。这是真实的。
但我看见他在八分之一的阳光里
疯狂生长。像树木。也像
有青苔味的风。我服从
他的呼吸。和他打碎的
镜片。
雨季能冲走
他思想中弯曲的部分。
然后,又一个我
爬入镜子。
梦中人
他说:“问黑夜之主
此夜为何?”一年四季,有多少情绪
无处埋葬。而他就在我的梦中
抓住游游荡荡的我。他竟能在
我的骨头里说话。他还为我的梦
纹身。纹上我的一生。
我第一次死去的时候,
他熄灭天空。
但我活在光亮里。每一次的。
他是我的继承人。我是他的
黑夜之主。我沉默,让他把我
投入火焰。
鸟非鸟
一只鸟遇到过的稻草人,
比全部的我
多出七个伤疤。
一个我遇到过的稻草人,
比全部的眼泪,
多出七个海洋。
一滴泪遇到过的稻草人,
比全部的黑夜
多出七个上帝。
我的枪:没有诺言。
而鸟的深处
就是我的全部。
鱼非鱼
鱼碰倒了我的嘴唇。如果我
不能准时在鱼的身体上岸,它会
在我的眼中哭泣。如果我
不能炸裂耳中的石头,它会
顺着我的鼻孔逃亡。如果我
不能打开黄色的时间,它会
在我的名字里死去。在
另一个时空,鱼舔食我
身体中的黑暗。我惊动的万物
将保持飞翔的姿势。
迷魂术
一个少年,相信死亡的面具
可以摘下。他怀揣迷魂术,要从古代
来到我们中间。我们
在家里的沙发上守候他的消息。这个过程
我们惊奇地发现,我们的家,
在古代的一艘船上。
三更午后
两个青年:一个网名三更,一个网名午后。
他们在虚拟的时光里,发现彼此昏黄的
手。他们互相发问:你是谁呢?
——我是三更,雀斑,赶路,窒息。
——我是午后,高烧,风化,字母。
他们隐藏性别,传递睡意。他们
完好无损,但他们
是同一个人。
那个隐形人
那个隐形人,在你的课堂
点着不存在的头
那个隐形人,现在
坐在我的对面
喝着不存在的咖啡
那个隐形人,下午和我互换身份,
他去我的办公室上班,
我去路口,等待
一场可能的车祸。
哀悼日
死去的人,站在一天的背后
冷冷转身。你所在的位置根深蒂固,
你的赎罪比你的面孔沧桑,而且
比春天多出一片海洋。
但死去的人曾经是你。那些陌生人
是在遥远年代出出入入的影子;
如果来得及细想,
来得及咏叹,
你可以在一杯咖啡里
吸干死亡。
天气中潜藏的舌头,会被时间
碾碎。
马脚传说
——“艾吕亚轻轻除碰了某个开关,墙打开了,花园就在眼前。”
靠疼痛维生的马。我接着写道:
马脚穿过墙,抓住不肯投降的广场。
日期消失。那么就以道途做为赌注吧。
此时我在一个无可选择的地点,
或者说是在一个寂静的盒子里。
我正在为马脚准备一个危机四伏的夏天。
鱼在空气中游动,在一匹可能出现的马面前,
它被限定:在墙被砌起之前用完全部寒冷。
我的墨渍将在马脚传说里找到时光墓园。
反调
最近的五百年
在我发呆的土地上
包括我每一次出生之时
总有巫师出现
偷走我的风暴
其实,那么黑的天空
安放那么多难以被察觉的日子
也许影响了我
每一次对世界的拯救
有人梦中吹口哨
有人梦中吹口哨
有人在怡红院构建月色
有人从葡萄酒里倒出贝壳
有人碰倒了秋天的油漆
有人在巡游时成为雕像
有人吊死自己的影子
有人翻墙
打捞墙外的童谣
而你
你的无所事事
竟有着漫长的生长期
谁会此时扑到你身上
检验你的心跳
弯曲吧,城市
寂静。公交站台候车者皆已变形:
街道的裂缝爬出一些远古生物。
不属于你。多么奇怪啊,火烧云
夹裹着又一个虚度的岁月
永安街美学概论
打开掌纹,看见月亮。
从芒果树里闪出,摘出剩余的黑暗。
毒打一条街,回声悠扬。
注意人群:他们正在褪色。
换季,严禁逃跑,
不害怕偶过的子弹。
订购一批悦人耳目的敲门声。
酒徒在鼻尖上着画。
冬天即将睡熟。
城市站起。请接收
它馈赠的思想。
信任一枚影子,更要
信任一次疼痛。
稻草人四行
看到鸟群后退,以及假冒的天空;
看到人群撕下表情,用于涂抹梦境;
给我一个练习魔法的面罩吧——
让我摇响大地。
第四说
瘦子。她接着说道:他被关进了镜子,
他觉得很舒适。恰如其份的刑期
允许他决定一日三餐的顺序。他要做好囚徒。
她为此学会了“迷失”,知道用途
并为儿童订制了一批,还在自己的皮肤上
记录下城市的所有不详之兆。
此刻这首诗传到她的手上。她打开心脏。
在她的心脏里面,有一个耳挂听筒的人
正在诊断若干扰乱睡眠的传说。
也许不是传说。此刻神父在她的咖啡里挣扎:
“你若再不喝上两口,我必淹死了。”
起风了但顾北不在自己的梦中
两个锦衣卫,在梦里吃坚果,
从清朝吃到民国,一觉方醒,他们的腰
已被前朝的马蹄所伤。没有饥饿感,生命就没有意义,
他们接着睡去。再次醒来,已是2014年1月,
他们在顾北搭建的帐篷里。“你们已经迟到,
我不想知道你们是谁,请交出所有的梦。”
一阵疾风破镜而出,一场战争刚刚在镜中闭幕,
但记忆不属于顾北。他清醒着,他请两位贵客
到帐篷之外观赏他自制的乌云。但天空未醒,那么
“请问你们的快马会在在哪个波段奔跑呢?”
无影随形
在一杯咖啡里,审视一个女人:
“请问,我这样死法,好看吗?”围墙应声而倒,
阳光碎了一地。我随身携带的心,
也不见了,水流在门外站起。
未免太过份了吧,我招来的鸟,
是孔子的后裔。
她的脸,渐渐熄灭。
青花
白旗。清朝的敌人
在中午的书页里挣扎。
“爱你。”慢动作的沉船
像电影一样,让海发出感叹。
巫术的双手在路上,叩门的
是一列尚未领取目的地的火车,
它回忆不起它的初始位置。
钟声响起:是手机里的禅院
完工之前,不得安宁。
这个中午:根深蒂固的外表
竟流出了汗水。
纸玫瑰
它庇护着天花板上的月亮
但长眠的孩子苏醒了
时间在门外发抖
惊喜的野兽失去借口
墓碑经过木椅
扑倒人众
瞎扯,及如何正确地吐槽
娱乐频道分娩室,有全套捕鱼设备
绕开:人群,围墙,雨点,形容词
给手指上的野兽起名
敲碎寓言之核,八分之一脉搏
足够启动影集里的天气
广场上的编钟,那么深沉
计算哭声,打败念珠
向思想致意:肉味芬芳
女人等占星术失效那一刻
什么情况下,你会爱到窒息?
我突然来了又消失了
我在突然来之前就消失了
或者,我消失,我同时带走了消失
那跟随你的,全是回忆
有关色泽,有关过去与未来,有关
轮回,五行相生相克,万物生长
你看见的远方与我所在的远方
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当十字架在心中澎涨它的黑
你的骨骼会不会长出孤独
我画过的海正汹涌着
我求神赐闪电
击穿我的全部想象
芒果
八分之一金属、光线、色彩和压迫
四分之一自由、形式、喊叫和苦痛
二分之一鸟的语言与风的遗传
一是离开,尘土的宿命,
借助人类剩余的血。
它或许无可选择,
它张开翅膀的时候溅起那么多的寂静
也不能更改时光的构图。
时光的手,在它诞生地移走了神的呵欠。
巴客组诗五题
朗伯咖啡馆(二首)
1.朗伯十四行
朗伯。没有人去想它是否曾经是一个人的名字。
朗伯。以咖啡来判断对夜色的审美,怀疑,醉意。
朗伯。人们进进出出,跟随它漆黑的羽毛。
朗伯。谁能跃过自己私隐的生活而修改时间的判词。
朗伯。痛苦之前请收拾好自己的阴影,别人的阴影。
朗伯。要感谢光线,在体内生根发芽。
朗伯。只要愿意,在这里能遇见消失了的人们。
朗伯。他们能应和着屋内的音乐,话语,走动。
朗伯。多么奇怪啊!吮吸黑色,各种感觉足以侵略周边事物。
朗伯。城市的凹陷之地。想象比真实来得细腻一些。
朗伯。有新颖的辩辞吗?用缩写的名字抵扣烦忧。
朗伯。敲打日子吧,用更多的盲目干掉一个盲目。
朗伯。最先走向灭绝的是:月光,杀机,诗歌的优势。
朗伯。如果发生颤栗,请看管好全身的鲜血。
2.屋里有鱼
屋里有鱼,在空气中游动。
不是来死亡,也不是来布道。只是,它
必须这样生存。
进入你的身体,是鱼的意志。
它接管你的沉思,吞食你的幻念。
它梳理你的编年史和情爱记录,
为你的面目,适度调整形状。你要
把欲望交给它。你的呼喊
会在咖啡里挣扎,融化。
屋里有鱼,它不会和你说话。
如果说话,语速将快于你隔夜的酒——
除非你有勇气,讲述它的诞生。
暗流(四首)
捕风
这个时节,仅有一个人
把他用来修建天空的材料
堆放在梦中。在梦中
我对我信赖的城市
感到厌倦。皮肤长出蓝色
也长出河床,暗夜
过于平静,只有镜子
在窥视着我的呼吸。
水在触觉里归回自身
而唇上的大理石,尚未完成
对某个日子的雕刻:喊出
一条街的所有树木
来见证一张即将死去的脸。
哪个词能发出异味
便于隐藏可能的亲人。
这是我的疑问,有点生疼。
捉影
上半夜,等待花的消息
下半夜,构思血的声音
偶尔来临的睡意
落进地图,溅起一堆冷笑
必须在我繁殖的社会关系里
找到经久耐用的光线
必须:在每个十秒的最后一秒
向墙壁索取黑夜通行证
趁国家沉睡不醒,把
哭声、吻、打劫、《自杀指南》等等
这些东西,全部投进闪电
我们,还要在针眼里种下风暴
书架上,有一个朝代蠢蠢欲动
它委派的巫师却早就在我的心里
中毒身亡。先知放飞的两只鸟
或许正从远古方向飞来。
借镜
伸出你的手。伸出你的舌头。伸出
你的时间——
“人们在抢夺地盘,抢夺历史,
抢夺真理。人们影子四溢。”
“我被塞进一把生锈的老枪。我被
黑色围裹,我很冰凉。”
你靠近戏剧顶点。你来
听听我的心跳。你来
脱去我的人皮。我只有一种态度
当我成为你,我会尽心地
吃尽人们的眼珠,并且
在视觉中完善忧伤。“风在上,人们
在下。出发,出发。”
观形
是谁想出的仇敌,正在列出
进攻队型。我们不会察觉
茶水中荡漾着母语版的坏情绪。
但这是在死鸟节,我们带上了书和善意,
这是离末日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路口。
我们自西向东,或自东向西,
我们裹在多种感情里
交换信件、内脏、河流。
想穿过石头,没那么容易,
先得在树叶里藏好我们生活的城市。
“声音呢,声音总是不经意地
放走我们的血。”拉住,请拉住
夜的衣袂。
从容一些,谁还能在寒冷中
在乎一次瘙痒。
矩阵(十首)
琴的左弦
死亡三千周年,仍在蠕动,
它是什么,它使韵律贫穷下去
碰触梦幻,纤细的消失之物
罩住你的虔诚和碎念
那臆想的状态或许如期而来
它并不在乎一切,它顺着你的视线
压迫空气,牵着昼夜
千万别穿上沉沉的汉服
哪里都有筋疲力尽的情感
一切里的一,一里的一切
都留着你手指的味道
让它吮吸。把感官留下,
把季节留下,左弦上有蓝光
联系沉默不语的事物
普庵咒
飞鸟的鸣叫落向日子
落向被风吹皱的某个音节
落向念想中的名字
血的请柬,唤不醒同一个城市
它的每一个印痕都证明着
人群已在镜子中转弯
你眺望的那个佛的门徒
或者并未有过许诺
大地有重重关上的门
感应着你大脑里的钟声
月亮,脱离了禁忌
掌上细流会再次出发
欧鹭忘机
患病之昼长出玄学之虫
盗梦高手使日历出局
时间的手,操弄风雨雷电
触破思想中的劫数
谁在抚摸隐者的收藏品
那些在世界上游游荡荡的物种
以悲痛为食,距七弦不远
七弦之上,有致命之花
七弦之下,儿童回到子宫
酒类流向无形之杯
但语言的笼中鸟影渐弱
按先知之意遁隐
尖锐元素
我画过的人吸尽我的光
午间的毒害使石头疯狂
陶醉之手不可救药
鼾声,改变了天气
饥饿的旧家俱,在屋里打转
半个世纪的至理名言报废
我张开的胸怀没有水流
那些洗劫者,被字母迷惑
卷烟圈住了时间,或者果报
我的城市脱离了人群
宗教到达不了我的出生地
大钟落地,肩膀疼痛
谁站在我嘴唇上布置白日梦
谁在我血管里种着贝壳
练习失败,忍者有情
那密集的罪行分散了注意力
位置
丝桐上流淌的话语
淹没星空。身上的矿脉
投射出白色的光,我们的四周
出现飞越日历的鸟类
出现踏水而去的奔马
出现扰乱宁静的鱼群
被我们感化的黑暗,离开宿命。
在此刻,金属的禀性追随着
我们的心脏:它站起来
自由舒展,世界还在
操弄时钟的人还在。看吧
地平线向我们漫延而来
无心人
山顶有琴台,山腰有道士
山下有缠住日子的烟雾
凝视你的酒杯照出夏天的疲惫
胸前的候鸟不为人知
水流由你决定方向
燃烧的马匹,在深夜等你
水晶珠链即将在时间中变黑
你咬住的秘密可能发酵
可能让石头发出尖叫
这是弯曲的七月
体内的风暴
接近语言
越位
游行队伍在咒语中向前,向前
但被突然出现的,漆黑的河谷,拦住。
她就在第一排:“不要唤醒我,我还要做梦”
那就留他们在身体中过一夜吧,他们忠诚,
他们比夏天密集,比世界孤单。她听到了十字架
接近的声音,在梦里打不开日子的封条,
作为道具的蜡烛,照见多出的人影,
死去的风意外地又吹了起来。“先知什么意见呢,
他们总是要价太高,”构图已进入意识
同时进入国家的射程。他们浪费着表情
也丢失了收藏上百年的色彩,这低效的旅行
弄脏了她的床单,却赢得花类盲目崇拜
当时,死亡之马穿胸而过
借你鼓满西风的衣袍
借你得了恐高症的前辈
借你上气不接下气的穿越剧
借你的晃动得停不下的酒瓶以及
瓶里的陈年老酒
把一首千年古诗弄到
半身不遂
其间
排出生命守恒定律或物质不灭定律
在水的上方,斗转星移
运动中我的一个心脏失踪
语言脱离社会关系
你带来的夏天
屏蔽了我的晚餐
死亡之马来到你的城市
街巷承受太多漫不经心的故事
成千上万的男人和女人
在宗教体验里打磨新版的性生活
你注意过那些打结的信物吗
落进梦的深处了。
沿着世界的原始敌意
或能找到血肉丰满的东西
我有时间,有地点
借你的身体
调制旋窝。
当时,歌者的喉咙上了锁
举白旗的雕塑群,广场无边
一条巨鲨宣读某颗人造卫星独立
君王大赦天下他不再控制我们的时间
所有花类交给大理石
动物不再好奇
不认识在警界线跺步的脚
整个区域炊烟翻滚
柔软的年龄逃出房屋
发麻的昼夜在滑动中发出刺而之声
死去的人,大多表情安详
但风会吹痛他们的眼睛
乳白色的女人
直言自杀需要大把的经费
在自己的绝望里冷冷转身之际
巧遇色情瓷器碎裂
母语真的开启不出黑暗之门
旷野的风不提供答案
接下去,崇拜枪炮,甚于惊天赌局
散步的巫术带菌者喜欢红衫衣
苦闷,牢骚满腹,偶尔暴怒
君子与小人握手言欢
天气预报突围而去
当时,疯子闯入手稿
他们歌颂一个死去的人
他们翻开他仍在疼痛的面孔
面对面,无力判断空白区域的密度
理想中的大雪,总落不下来
这种状态使活人呼吸急促
总有人在海报上流着滚烫的血
造梦者惊醒之后穷极无聊
玩着纸上谈兵,或者在想象中
让一支好战的军队冲垮运送沙漠的人群
怀疑着死去的所有人在何处集结
怀疑打开门后,就有残缺的事物
把头颅缩回自己的命理又会如何
另一个月亮,为他们准备了另一个夜晚
他们的言词干的是焚琴煮鹤
若再干一票,与地底下的人族共享
或埋葬影子,稀释掉繁殖基因
与五月情绪恶劣的城市遥遥相对
洽谈如何更好地控制从古到今的天气
他们整理思想的时候不会发现
有昨天,有明天,唯独今天消失不见
那个死去的人静静地露出冷笑
“两行诗”(四首)
两晚
第一晚有星星
第二晚有星星的倒影
马
马和马之间
互相打磨着自己的镜子
黑雨滴
春天在鸟的怀抱里老去
你在圆石里捕捉月光
凌乱
切开婴儿的哭声
那夜里的酒
看不见的巴别塔或人间中毒(六首)
信使来过,又走了
信使来过,又走了
八哥的语音信箱里有他的留言——
“爱神已无箭,各位请排队”,哦,这样,
但我已加入极简主义白手套组织
要把所有秘密上锁,钥匙丢进天空。
吃下茗荷,不是为了忘记一切
瞧,我透支的感情回来了
而世界愈加寂静。我藏起的季节,
不会被另外的季节伤害
月亮之下,我客串神学证明吧
那些草叶的声音,已经
比我的梦洁白。
没有你我会死的
电影《着魔》,导演匿名,尚在拍摄过程。
在外景地,你是收割风景的人
在外景地,你把头埋入暖烘烘的情节
我发放对白的时候却忘了清除那些
小于二月的光,多出的“突发奇想”,以及
心灵止痛药药师遗留的影子。
那还要拍多久呢?时间往北
在故事的左侧有二氧化碳
在故事的右侧,则有
像黄金一样的砂砾。
“没有你我会死的”
导演醉心于隐姓埋名和饱食终日
他不关心进程。他甚至不知道
我们都在摄像机射程之外
伤心是什么意思呢?
在模态逻辑里我的身体会不会沦陷
答案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我的酒杯向后面的日子开放
你在驱赶蝴蝶吗?它们飞回石头里后
爱和艺术都将消失
你别怕,我还存在着
日与夜都重新听我的话语
“一个在屋里朗诵,墙上站满了观众”
我与这个年代有什么深刻关系
我显然是你上个世纪放走的鸟类
我却穿过了黑暗边缘。你出现,
已是神迹。
破译你的唇语
在酒中重生
如何学会在光线中捕捉群蝶
而你身体中最新的大雪是我的构思吗
你要在弥漫的白色中
捕捉我的孤独。我们一起审视过往
那镜中的分离,就会
一天天地清晰起来。我们一起
把醒目闪烁的人推向遥远
我们就是时间的手臂
我呵护万物生长,你诱惑时间扭曲
死亡有着漫长的生长期
我们不过是旁观者
在另一个朝代,我们曾经用魔法,打翻
愧疚,焦虑,不安,怨恨,失意,冷漠,
这些词汇。我们的子孙
肯定了我们无穷尽的思想
和我们升起的星空。
我们沉睡的时候
土地来过,水来过
我们清醒的时候
火焰在看不见的地方漫延
我们在纷繁的事物里
感应命运的节拍
我们回到人群中
数百年来,我坚持着
在黑暗中抚摸你的面孔。我谛造过
一个绝无仅有的春天,然后我就迷失了。
我显然是如期抵达人类聚居的地方
我显然也忘记了对哪个宗教有过承诺。
是什么改变了我影子的构图?
你是隐藏起来的,你在每一个真理中
你在每一个游戏规则里,你在每一个诱惑里
怡然自得。看见我的舌芒了吗?
我如石匠,进入石头的语言
我如黑色,触痛冰川
我要在你身体中再一次老去
在这灯的国度
我是一个零
巴客,生于六十年代,居福州。反克诗群创始成员。其著作以新闻作品、诗歌、随笔为主。主要作品集有《巴克诗选(2008-2010)》(诗集)《世界比想象的要突然一些》(诗集)等七种。巴客作品多以其梦幻视觉与独特语言表现存在与焦虑、真实与虚无、世像与变化等主题。
巴客作品集
《叠影》(新大陆诗社,1988)
《蓝色孤独》(海峡文艺出版社,1999)
《随风而逝》(香港荣誉出版有限公司,2001)
《巴客诗选2008—2010》(中国理想出版公司,2010)
《宿命之血在冥想中弥漫》(反克诗群,2014)
《世界比想象的要突然一些》(海峡书局,2014)
《遁世之城》(圆木自出版,2015)
《我所拥有的我都带着》(12万字随笔集,待出版)
《匪夷所诗》(顾北鲁亢巴客三人集,新星出版社,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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