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样的少年(江山小说 | 风一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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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过立冬,苏北王集镇的白天便一日快似一日地短了起来,下午五点刚过,昏黄的太阳便急匆匆地落进了不远处的白杨树林。刺骨的西北风也一天紧似一地刮着,肆意的风穿过光秃秃的白杨树,发出了一阵阵瘆人的怪叫声。天寒地冻,镇上没啥活计,到镇上闲转的村民早早地回家了,小镇的冷清比太阳下山还要早。镇上除三两家小超市还开着门,大多人家都门户紧闭,主妇们开始张罗起晚饭了。
  孤寂的街上,蓑草枯叶像失了魂似地漫卷着,仿佛它们才是暮霭时分小镇上真正的主人。晚饭还没着落的小树仍在街上游荡,“咔嚓、咔嚓”他踩着枯萎的树叶打发时间。透着饭菜香味的炊烟和淡淡的夜色模糊了小镇,也模糊了小树的双眼。他茫然地看着从门缝里透出温暖的灯光,下意识地裹了裹像油漆似的破棉袄,把长满蓬乱头发的瘦尖脑袋往衣领里缩了缩。
  夜色越来越浓,小树不知不觉又溜达到了街东。离街六十来米的地方,有一座孤零零的平房,临街的门窗都严严实实地给封死了。这座毫不起眼的平房,小树对它再熟悉不过了。这家的主人叫赵四,这些年,他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开了个赌场,为了遮人耳目,打赌场开张的那天起,前门和前窗就没透出过一丝亮光,途经此地的生人还以为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房子。但圈内都知道这便是大名大名鼎鼎的“赵四赌场”。常年有人聚在这里赌钱,特别到了年根,外面打工的都回来了,口袋里有了几个闲钱,心痒痒的,都梦着到这里发财,就连外县好赌的人也会慕名而来。
  赵四这座看似再普通不过的房子,却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这房子紧挨省道,交通便利,又紧靠集镇,赌徒们花销起来也还算方便。更难能可贵的是,屋后便是整片整片的白杨树林,即使走露了风声,警察来抓赌,逃跑成功的概率也极大。
  赌徒有两怕:一怕输,输红眼了,啥事都干得出来;二怕抓,被警察逮住不但要罚款,假如赌注大还得关进看守所,无业游民关上一阵子倒也罢了,若是吃公家饭的,一旦逮到,前程尽毁。这么安全的地方,在赌徒心中简直就是“快活林”。对赵四而言,这可真是块实实在在的“风水宝地”,他短暂的火红日子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赵四是从村里搬到镇子的,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是独子,父母对他娇生惯养,打小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他整天游手好闲,三十多岁了,地里活还一样拿不起来。到外打了半年工,赚得钱还不够他瞎混的。夏天他光着膀子离乡,过年口袋空空回家,被老婆埋汰得头都起不来。后来,他东借西凑,找了在乡里做事的亲戚批了张条子,在街尾盖了四间平房。谁也瞧不起的赵四竟然盖起了像模像样的房子,这在小镇可是新鲜事,这小两口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些年尽随人家礼,有出无进的,这心里的憋屈就甭提了。办场喜事,起码也有万把块钱的收入。小两口哪会错过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便四处邀请亲友。乔迁那天,平日里走动不走动的亲戚都来了。王集镇虽然还不富裕,但礼数挺多,而且特讲究,谁家办红白事,若有人情往来的,礼金不到,人也不来,便是断交之举。上梁那天,赵四新居前后鞭炮噼里啪啦炸了一地,还未装修的房子贴了好几付对联,就房边的树上都贴上红纸,门口还时新地放了两只花篮,屋前屋后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亲友。赵四一个在江南“跑腿”的发小王六也来了,这对花篮就是王六送的。(跑腿是王集镇对在外以偷赌为生人的统称。)
  这王六小时候老拖着两行黏稠的黄白鼻涕,撩东家狗,逗西家鸡,实在没东西可摆弄,邻居地里的菜也要毁上几棵,王六是个不折不扣人见人嫌的捣蛋鬼。长大和赵四一样,正经营生一样不会,两人臭味相投,相处甚好。谁曾想到,他在江南干了几年偷鸡摸狗的勾当,竟然发财了。以前精瘦的他,现如今大腹便便,稀稀落落的头发往后梳得油光锃亮的,苍蝇爬上去都要滑跌倒。天再冷,他都敞着怀儿,好让人看到,他那条有小拇指般粗的金项链。兜里有钱,嗓门也自然也大了。王六一边给众人散着烟,一边胡咧咧着。看着忙前忙后的赵四,他一把拉过,“赵四,你穷忙个魂啊,听我一句,哥保你发财,那么好的地方就盖了这破房子,真是糟蹋了这块宝地。”
  “哥你说笑了,我这熊样能发个屁财啊,盖了四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我欠你的钱,若不能按时还,还望高抬贵手。”赵四一脸讨好地答道。
  “兄弟不谈钱事,谈钱恼人,那几个小钱,你就不要放心上了,若是真还不上,就当哥扶贫了。看你表面上聪明,实际上,你是傻得不透气了东西,受穷,活该!”王六不屑地笑骂了一句。
  “哥说来听听,有啥发财的路子,好让小弟也沾沾你的财气。”赵四竟放下手中活,低声下气地讨教起来。
  “你麻将、排九、骰子不是都玩得不错吗?拾掇拾掇,在这里开个赌场,不出三年,不要说四间破平房,就是盖个别墅,也是手到擒开来的。你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十足二百五一个。”
  “哥,这赌场怎么弄?我是一窍不通啊,快说来听听。”听说能赚大钱,赵四早就把招呼客人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等你把今天上梁这层事做完了,我消停停地开导开导你这个木榆疙瘩。”
  “好,好,好,”赵四恭恭敬敬地递给王六一支烟,“啪嗒”一下给王六点上烟了,若有所思地走开了。席宴一结束,赵四生怕王六开溜,急切地把他拉进内屋,两人神神叨叨地嘀咕了半天。
  房子刚拾掇停当,赵四便认认真真地筹划起了赌场的事,别看赵四百无一能,但倒是个偷奸耍滑之徒,正经事一样不会,鸡鸣狗盗之事一点就透。没多久,他的小赌场就渐渐有了些名声。两年下来,他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他脖子上也挂起了和王六一模一样的“狗链”。这赌场派出所也逮过几次,无奈赵四太精明,一开赌,他便花钱在屋的周围布上几个“潜伏哨”,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通知赵四。派出所抓赌,每次都扑了空。虽然他也被派出所传唤过,最终找找人,投投关系,罚点款,就草草了事了。
  自打有了这赌场,失魂落魄的小树就有了一个好去处。小树八岁那年,他父亲赌赙输光了钱,急于翻本,在赌场上拿了高利贷,还不上,竟拦路抢劫,被判了十二年。他母亲被这赌鬼加酒鬼的丈夫打够了,他丈夫输钱回家打她,喝醉回家也打她,一看他骂骂咧咧的身影,就吓得腿直打哆嗦。小树父亲一被捕,她便撇下小树改嫁去了远方,一去便杳无音讯。
  刚开始时,叔婶念他可怜,也着实关照过他一阵子,可“一窝老鼠一个洞”自家都有自家事,他叔婶儿女多,两口子紧苦不够慢用的。加之小树淘气,老惹事,大的犯罪,小的不争气,大哥一家的破事,让他叔婶在乡邻面前抬不起头。他婶早就对他生厌了,一提起小树一家就恶狠狠地骂道:“我咋这么倒老倒霉嫁给你这个穷鬼,还摊上挨千刀的亲戚,自己亲娘都不要,凭什么像块狗屎粘在我身上。”一闲着,嘴便搬到小树身上,没完没了地数落起小树这样那样的不是。
  慢慢的,这世上唯一还偶尔照顾小树的叔叔也开始疏远他了,尽管有一顿没一顿还接济他。可小树的婶子一看小树的影子,便指桑骂槐地骂开,吃下的米粒还没有听进去的骂声多。小树叔叔吧嗒着旱烟,一句话也不说,小树婶婶骂急了,连自己的丈夫也一块骂:“屁本事没有,就知道抽烟,不抽会死啊?一个个不要像丧门星似在我眼前晃悠。”不是饿急了,小树压根就不愿往叔叔家迈一步。
  小树不来,这个家安稳多了,除了过年,这里便没有了小树的身影。后来,他叔婶外出打工,小树成了无人管教的野孩子。叔叔偶尔也会给他寄点钱,可三下五除二就被他给挥霍了。没钱时,小树东摸西偷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终于在赵四的赌场里找到了生活的依靠,他不再孤独,也用不着太为下顿饭在哪犯愁,这赌场不只是他的归处,而是成了无依无靠他的‘天堂’。
  在赌场,小树也还算懂事,赌徒们缺这少那的,他帮着跑跑腿,赌徒也会赏给他几块钱,分给他一些吃食。对赌徒来说,钱有时像是救命的稻草,特别是快要输光的时候,有时又像一堆废纸,下注时半点也想不到赚钱的艰辛。有人赢钱多了,一高兴也能发个“头儿”(头儿是指赢钱人高兴时散给场子上钱的)。若天天能遇到这样的“贵人”小树的饭钱就不愁了。小树在赌场还算有用,赵四夫妇也就没撵他走,反正也花不到他夫妇一个子,他便成了这里“伙计”。
  那天,小树又熟门熟路地从虚掩的后门摸了进去。烟雾续缭绕的灯光下,徒赌们簇拥着一张八仙桌,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忐忑地聚焦在牌九上,一会啧啧叹息,一会后悔不迭,一会叫骂,一会又发出哄堂大笑,赌场上演绎着一幕幕连轴转的悲喜剧。庄家刘胖子叼着烟,吃力地从被烟雾薰得生疼的眼中睁出一条缝,把牌往桌上“啪”地一甩,
  “哈哈!庄家‘至尊宝’,统吃!”在一阵阵叹息声中,刘胖子麻利地把钱揣进自己的口袋。
  “快,快,快,接着下,不‘割刀’,不封顶,下多少赔多少……”(割刀是庄家赢多了,收手不当庄家了。)钱从这帮人的口袋,转眼又到了到了那帮人口袋,喜悦和悲伤也随着钱的转动,在众人脸上变换着。四五个小时过去,多半人已口袋告罄。即便输得口袋朝天,只要场子不散,输光钱的人是不会离场的,指望着有人大发慈悲能借点钱,保不准能“起死回生”。赌场无兄弟,除非拿高利贷,极难借到翻本的钱。而在赌场放高利的都是心狠手辣的波皮无赖,有胆量把钱出去,就没担心过钱收不回的。
  输精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桌边,渐渐的桌子边开始有了些空隙。小树也借机挤到了桌边,把在手心攥满汗渍的五十钱怯怯地压在牌九旁,“小屁孩,耍啥钱?你爸赌输急头抢钱,到现在都六七了年了,还在牢里耗着,你咋不学好呢!老子儿子一个德行。书读成那个熊样,快十六的人了,鸟本事没一点。收起你这鸟钱,有多远滚多远的!”
  刘胖子手一扬,把小树的五十块扔了出去。输钱的人也借机跟着数落起小树,好似他们赌钱的霉运全是小树带来的。小树窘得像被当众扒光衣服似的,地上若能裂出一条缝来,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但一想到那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五十钱,被人奚落的难堪顿时减了不少。他连忙扒开密密麻麻的人腿,艰难地找回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他从人缝中往外退了退,可那张推排九的桌子像有魔力似的,小树只往后退了三四步,脚像被钉子钉住似的,依旧恋恋不舍地看那张人头攒动的桌子,刚才被刘胖子骂红的脸在烟雾弥漫中慢慢恢复了正常。
  今天刘胖子真是走狗屎运了,做庄赢,下注也赢。看着满屋被他杀得“丢盔解甲”的赌兄赌姐,刘胖子麻将往匣子一哗啦,“不玩了,回去整口吃吃,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战。”
  “今天晚托大伙福,这点钱算是我给大伙买夜宵的。”说罢,掏出一叠百元钞票,一人一张地散开。一看到刘胖子发“头儿”(赌场把赢家发钱叫着“头儿”),见分钱了,小树刚才的不快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虽然没吃晚饭,此时却精气神十足,他努力地踮起脚尖,伸出几天没洗的手一个劲地舞动着。
  “死不上进的东西,到现在还不回家‘拖尸’,是不是等捡金子回家娶媳妇啊。就你这德行,即使娶上媳妇,早晚也是帮人忙碌,你爸不摆在那了。”说罢,“啪”的一下把小树的手狠狠地打了下去。
  百十块元钱跟输掉的钱相比虽不足挂齿,但能见到“回头钱”,赌徒们心里还是生起了少许的开心。骚动的赌徒和凑热闹的看客,谁都没在意小树那张气得扭曲变了型的脸。到深夜,赵四的赌场终于散场了,地上一片狼藉。
  赢了钱,又大大方方地给自己长回脸,刘胖子腆个“啤酒肚”,哼着小曲回家了。在赌场混了半夜,刘胖子此时感觉又饿又累,老婆外出打工,自己回家也是清锅冷灶的。他看着镇医院门口小店的灯还亮着,小店的窗户半开半合着。他喊起店主,买了快餐面、火腿肠、饼干零零碎碎一大包。刚走两步,又转身要了包中华烟,当即拆开,大方地给店主散了一支。
  夜半的风在孤寂街上呼号着,刘胖子掏根烟,含在嘴里,几次都没点着,气得把烟吐在地上。“这狗日的鬼天气!”刘胖子恨恨地骂了一句,一脸丧气地往家走去。
  到了家门口,刘胖子胡乱地翻着揣满钱的口袋找钥匙,好不容易从乱七八糟的钱里巴拉出钥匙。天太黑,一连好几次钥匙都戳不进锁眼,“我操!见他娘个大头鬼了,连个锁洞也进不去”刘胖子又骂了一句。忽然,刘胖子觉得身后的风陡然停了,“怎么回事?”刘胖子疑惑地嘀咕一声,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后脑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就一头栽倒在地,钥匙和零食洒落一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很快就被风吞噬得干干净净,刘胖子的家沉没在漆黑而孤独的夜里。
  初冬的江南依旧沉浸在浓郁的绿色中,“啾啾”的麻雀声把在此打工的刘胖子老婆春红吵醒了。她掀开身上的被子,懒洋洋地揉着惺忪的眼睛,顺手拿起床头的手机看看,骂道:“这死鬼咋电话不接也不回呢?”
  春红刚到江南打工,刘胖子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七荤八素地跟她聊上几句。昨晚她忽然想起,三姨的孙子过几天就满月了,提醒刘胖子别忘了随礼。她打了几个电话,刘胖子都没接。
  “这挨刀杀的,又死到哪里混吃混喝了,嘴里有口食啥都忘了。”春红嘴上虽抱怨,但也没往心里去,他那不成器的男人,从来就没有个正经样。
  春红起床,草草地洗漱完,她又给刘胖子打电话,没想到刘胖子的手机竟然关机了。“这人咋啦?没事时黏糊的很,一有事,连个鬼影也找不到。”春红一边嘟嚷,一边又给小弟春耕打电话。
  “大姐,你为他着啥急,你一天到晚在外吃辛受苦,他倒好,白天睡觉,晚上赌钱,日子过得可滋润了。没事,说不准‘猫尿’灌多了,手机丢了。你放心,过会我去看看。”
  春耕吃过午饭,到姐夫家,发现门紧锁着。邻居说,打昨天下午起就没见过他,听赵四说他昨晚赢了不少钱,说不定到城里鬼混去了。听罢,春耕将信将疑地走了。回到家里,他在电话里跟春红轻描淡地敷衍一番,关照春花不要急,刘胖子若没去随礼,钱他垫上就是了。春耕对他这位以赌为业的姐夫从来就看不上,人前人后的没喊过他一声姐夫。
  又过了一天,刘胖子这“冒失鬼”还没有出现,春耕的电话被他姐给打炸了。天刚蒙蒙亮,春耕便到了刘胖子家,看门依旧锁着,春耕脸贴门缝外往里死劲瞅了瞅了,里面啥动静也没有,没有半点被人翻动过的迹象。有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春耕的心头,他忙打电话给春红,说自己对此事着实吃不太准,若厂里不忙,最好回来看看。下午,春花搭着顺风车火急火燎地赶到回家,前后三庄跑了遍,也打探不出半点刘胖子下落消息。
  刘胖子失踪了,这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小镇。人找不到,手机打不通,春红抢天哭地地到派出所报了案。所长寻思一会,觉得此事非同寻常,连忙带了两个民警赶到春红家,春红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亲友们对哭瘫的春红些说着一些宽慰话。午后冻土融化了,门口被人踩得稀巴烂。警察在纷乱的现场仔细地搜寻着线索,所长在草垛旁发现一包被踩扁的中华烟,他沉思良久,觉得情况很是不妙,便把这里情况反映给县公安局。不一会,小镇上来了七八个警察和协警。不到两小时,警察在柴塘边上发现了刘胖子的尸体,脖子还套着一根皮带。
  小镇出了人命案,县刑警队的骨干都前来支援。几十个警察兵分几路挨家挨户盘查,渐渐的,警察都聚集到了赵四的赌场。没多会,赵四两口被戴上手铐,带去镇上的派出所审问。
  到了上灯时分,一队刑警走进了小树那肮脏不堪小屋。小树正若无其事地趴在板凳上吸溜着方面便,见警察进来眼皮也没抬一下。“小树,你知道刘胖子死了吗?”小树放下手中的筷子,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十六岁的小树长得虽然单薄,但站起来跟警察差不多高了。
  “知道,”
  “刘胖子是你害死的吗?”
  “是我弄死的,这狗日太不是东西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当着那么多人的而,把我家的丑事全往外兜,这还不算,一屋人钱发遍了,我伸手不但不给一个子,还打我。狗眼看人低,该死!”小树的眼里流露出与年纪极不相称的凶光。
  “你平时跟他有仇吗?”
  “瞧他那个熊样,我哪会跟他尿到一个壶里。这狗日的,若是敢在我面前耍横,早一刀戳了他,还留他到现在。”
  “你是咋杀害刘胖子的?”
  “我趁他开锁时,给他后脑拍了一砖头,怕他不死,又用我的皮带套着他的脖子,把他拖到柴塘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人是我杀的,要杀要毙,你们看着办。”小树下眼皮翻着上眼皮,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的烫的样子。看着刑警和小树间问答,老所长一脸凝重,一个劲抽烟。初审完小树,所长用手指掐灭了烟头,呐呐地说道:“这哪是十五六岁人说的话,干的事啊?!”
  全副武装的警察架着戴着手铐的小树上了警车。凄厉的警笛,闪烁的警灯撕开了王集镇黑厚黑厚的夜幕,一路呼啸地走了。密匝匝的白杨树像一道道栅栏把小镇紧紧地箍着,凛冽的风在小镇的上空哀嚎着,暗淡的灯光从临街的门缝里泻上冰凉的街面,不远处的村庄时不时地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叫声。
  初冬,苏北小镇的夜真得好冷,冷得有些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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