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常识网春花秋月何时了
第十五届全国大学生作文大赛二等奖的作品
春花秋月何时了
——一个人的乡愁绮梦
赵淳睿
公元978年，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七夕。梧桐院里，李煜手执一壶酒，酒壶与杯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想起很多年前的这一天。那时远山堂布置一新，宫人用红白色绫罗扎出月宫天河之状，窅娘新裹的缥色双足踩在地面雕出的朵朵莲花上，舞着娥皇最爱的羽衣霓裳舞。他又想起，宋太祖开宝八年，腊月，守了十余年的南唐国都被宋攻破。在一片教坊别离歌声中，他带着小周后，肉袒负荆，从此别离故土。十余年未曾识干戈的南唐，在赵匡胤十万大军的围困下，没有第二条出路。白日才送走了徐铉。这位故国忠心耿耿的旧臣，竟得了准许来探望他。君臣两两相望，开封的风雪染白了他们的鬓角。李煜拿出了他新填的《虞美人》递给徐铉：“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他看到了徐铉额上的冷汗，忽然笑出了声。词作很快传到了赵光义的耳朵里。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突然意识到，他的那些附庸风雅的御用文人写出来的无病呻吟的词在李煜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作为囚徒，李煜只能被他踩进泥里，而作为文人，李煜早已站在了他可望不可及的顶峰。那么，如果得不到，那就毁灭。于是梧桐院里歌声未毕，牵机已至，酒助药性，四十二岁的李煜在一片歌声中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头足相抵，状似牵机。一切都像是命运的有意安排。煜，意指光耀，照耀。李煜并未像他父亲期待的那样照亮末世南唐的道路，却用一首绝命之词燃烧了自己，照亮了词坛。这首《虞美人》要了他的命，也给了他永生。
倘若李煜想偷生，他完全可以学“全无心肝”的陈后主，写歌功颂德的诗文，主动向皇帝讨要官爵。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可以违他人的命，但不会违自己的心。李煜的一生，只做对了一件事，写词。三十八岁之前，李煜被推到皇帝的宝座上，守国十余年，国事尽可以推给臣下，而他则整日留恋于莺莺燕燕，写一写风花雪月、轻浮淫糜的词。他写“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开，重按霓裳歌遍彻。”他写“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甚至在大周后病中，也能迅速被小周后吸引，画堂偷见时，写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而三十八岁之后，李煜除了写词，什么都不能做。词，成为了他软禁生活当中的唯一蕴藉。奇妙的是当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那颗曾经在富贵里浸淫着漂浮着的心突然落到了实处。历史上亡国之君不少，但只有李煜，在脱下龙袍的时候，获得了另一座冠冕。《浪淘沙·往事只堪哀》放出了李煜词作风格变化的信号。意想不到的是，李煜的词中居然没有恨，虽然他写了“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但这一点点的恨在他对故国的反复思念、咀嚼和审视中已经淡化。他已经上升到了最高的境界——愁。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一个人的乡愁。
凡夫俗子的乡愁，最多到“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而把乡愁与江山社稷联系在一起的，只李煜一人。
故国不堪回首。李煜所思所念，不是雕栏玉砌的殿堂，不是朱颜华服的宫人，而是他用无数血泪与痛悔铸造出的理想之国。不敢独自凭栏一眺故国山河的李煜，在极度黯淡的人生中，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的辉煌。李煜创造出了一种悲剧美，可这种美即将毁于赵光义之手。阶下囚没有选择的权利。赵光义强占小周后不仅是好色，更是羞辱。爱美人胜过江山的李煜，只能在小周后大泣辱骂时“宛转避之”。可怜薄命做君王。曾经也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如今却被一次次地踩进泥里，寻不到一点生的契机。更可悲的是没有人能和李煜感同身受，因为没有人听得懂他独一无二的苦与恨。李煜沉默了，当他回首时才发现，他人生的每一段都是失败的。失败的君主、失败的丈夫，甚至作为俘虏，都得不到对手的尊重。当所有不甘的情绪如山洪一般倾泻而出，李煜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惊动了赵光义。只是这一次，赵光义不再羞辱他了，却直接给了他唯一的选择，死亡。叶嘉莹先生曾说：李后主的词，是他对生活的敏锐而真切的体验，无论是享乐的欢愉，还是悲哀的痛苦，他都全身心地投入其间。李煜极力地逃避着李璟和赵匡胤强加给他的帝王与囚徒身份，唯有写词，是他唯一愿意面对的事。这是李煜的悲哀，也是李煜的执着，他执着地把自己一切真挚的情感在不合时宜的环境中流露出来。这是李煜的一颗“赤子之心”，血淋淋地捧出来给世人看，也给自己看。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里，依旧车如流水马如龙。“千古词帝”的乡愁绮梦，轻如鸿羽，却留下了深沉的痕迹。
释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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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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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淳睿，岐山县凤鸣镇人，曾荣获第十四届、第十五届全国大学生作文大赛二等奖。现就读于广西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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