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常识网宦海沉浮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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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熙亭文存之九十八篇：
苏轼传第八章 宦海沉浮三苏堤春晓 东坡受命方待出京，朝中发生了蔡确“车盏亭诗案”。他为援救蔡确， 在京师逗留数月。蔡确于元祐元年（1086）罢相，二年二月落职差知安州（今湖北安陆 县）。时及二期，三省奏请复其“观文殿学士”。故相司马光门人右正言刘安世，奏称“蔡确奸邪，纵其弟硕，招权纳贿”。不仅不应复职。还须严谴。但人心宽厚，和者甚寡。只刘挚上疏，论“王安石朋党（吕惠卿、章 惇、蔡确）之大，寝食寒心，独为朝廷忧”。高太后宠信刘挚，视“朋党” 为心腹之患，欲深罪蔡确。四月五日，忽有知汉阳军吴处厚，“墩进蔡确知 安州所制车盖亭诗十篇”，他说：“臣不在言责之地，忠愤所激，须至冒昧万死，缘其涛皆有微意，确欲使读者不知，臣谨一一笺释，使义理明白。” 吴处厚以为，十篇诗有“五篇皆涉讥讪”，而两篇讥讪尤甚。比如，“静中自足胜炎蒸”，是“讥刺执政”；“睡起莞然成独笑”，如今“朝政清明， 不知蔡确独笑何事”；“叶底出巢黄口闹”，是“讥刺朝廷所擢臣僚”；“矫矫名臣郝甑山”，是讥刺太皇太后垂帘。至于最后一篇：“喧虺六月浩无津，行见沙舟束两滨；如带溪流何足道，沈沈沧海会扬尘”，他以为， “安州城下有运河，每六七月大雨，河水瀑涨，若无津涯，不数日晴明即 涸。托意言此小河之涨溢能得几时，沧海扬尘，时日大变”。
东坡得悉，大惊曰：“此人甚于李定、舒亶、何正臣也。此例不止，遗害无穷。凡诗文皆穿凿，文学休矣！”乃苦心思得一方，上章奏道：“此事所系国体至重，太皇太后圣量宽大，臣欲望皇帝陛下，令有司置狱，然后太皇太后出手诏一切勿问，二圣仁孝之道实为两得。”中书舍人彭汝砺亦上章救蔡确，大略以“吴处厚开告讦之路，此风不可长”为言。言官粱焘、吴安 世各上两疏，极言蔡确意在“谓太皇太后不当临朝”，于是高太后大怒。五月，御史中丞李常因不论蔡确，改任兵部尚书。梁焘为御史中丞。彭汝砺等五御史坐不举劾，皆罢去。擢吴处厚知卫州（今河南省卫辉市）。高太后口谕：“蔡确可英州别驾，新州安置。”范纯仁谓吕大防曰：“岭峤之路，自丁晋公后，荆棘六七十年，奈何开之？吾侪正恐亦不免耳。”刘挚方以蔡确有老母，为其陈情；吕大防、范纯仁以蔡确先帝老臣，请移一近里州郡。高太后道：“山河可移，此州不可移也。”东坡救蔡确不成，即于四月末出京，临行拜辞潞公文彦博，其再三嘱日：“此番赴杭莫作诗了。”东坡笑而应曰：“若还兴也，便有笺释。”五 月至南都（今商丘），为范镇作墓志铭。六月渡江入浙西，七月三日到杭州。“不见跳珠十五年”，东坡去杭15年复游西湖，西湖将老，水残葑横， 不复旧观，惊道：“熙宁中葑台湖面，不过十之二三，如今堙塞其半。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东坡与府僚议开西湖，都监刘景文道：“公初来，不知就里。近来水旱灾伤，豪右横行。民多饥欠。如何开得湖。”东坡访旧，所至如归。父老闻苏学士复来，奔走相呼，到处环围，倾诉“北山虎”罪恶，请求学士作主。
原来杭州民间织?绢，上供汴京宫内外所需，下销海内外各商埠，天下闻名，杭民以为衣食之源。如今被豪户包揽，克扣民户，坐收渔利，向官府亦不纳好绢。民多抱怨前任太守熊本姑息养奸，使小民无生路。东坡到任伊始，本欲游访南北山道人，与清顺、参寥等畅叙别情，但他天性见不得人间 不平事，况且既为封疆，职责所关，状积公案，断无不问之理，乃与通判、提刑商议，肃正民风。第一等豪户颜巽，其子颜章、颜益凶横异常，欺行霸市，号为 “北山虎”。父子三人实为一方之害。东坡命莫提刑，知会府吏，查退恶绢，催收好绢。颜章、颜益抗命不听，纠集众户二百余人，投州衙喧叫。 东坡大怒，便要发签拿人。莫提刑拦阻道：“法外罪人，事有风险。”东坡 道：“不除此二凶，不足以平民愤。”东坡生性疾恶如仇，虽因此得祸，而临事不能自违。于是二人思得一计，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缉办颜氏父子。忽有吏员报称，颜氏来日大会宾客，庆贺得子，官吏、商家、民户，皆在备办礼仪。原来劣绅、豪右，侵蚀民财，想出许多名目来，寿诞、婚嫁、生儿、 送老、节庆，都要大事张扬，广收礼赂。东坡道：“天假其便。我等也去道贺。”届时，与奠提刑并四名府吏，换了庶民农衫，把三付锁链用喜盒装 了，红笺封了，大书“清风锁”三字。兴致勃勃到颜家赴宴。颜氏华堂，不亚公卿。宾相唱礼，丝竹鸣奏，忽然几个穷百姓，抬了很重的喜盒，大摇大摆，直入中堂。颜巽接过礼单，见有“清风锁”字样，颇感新奇。数日间所收礼物，堆满库房，金锁银锁皆不稀罕，只不知这“清风锁”是何物事，乃 请来客在下位坐了。东坡微笑道：“主人不恭。”颜巽道：“怎的不恭？” 东坡道：“旁坐下位，分明是蔑我乡人。”颜巽道：“你这老儿好没分晓， 这里坐位也是你争得的？凭甚来？”东坡道：“重礼。”颜巽唤家人开启喜盒，奠提刑道：“且慢，要尔父子跪接。”颜章、颜益叫道：“何处狂徒， 敢来搅闹！”上前就要揪打莫提刑。四名府吏都是捕快高手，早把二人按倒在地。莫提刑从怀中取出府牒，传唤道：“两浙兵马钤辖苏大人在此，颜巽还不下脆。”开盒取出刑具，把颜章、颜益锁了。当众宣判：“颜章、颜益，家传凶狡，气盖乡闾。故能奋臂一呼，从者数百。欲以动摇长吏，胁制监官蠹害之深，难从常法，刺配本州牢城。”颜氏父子奸凶，众所畏愤，下狱之日，闾里称快。
除掉“北山虎”，东坡便着手开西湖。欲开西湖，先要清运河。熙宁时西湖蓄水，以茅山、盐桥二河，灌溉农田，运输货物，湖水每减一寸，溉田15顷，濒河千顷无凶年。如今蓄泄不保，河干水浅，舟船在泥水中拖曳，人牛力尽，跬步艰难，东坡乃命刘景文发诸色厢军千余人，自十月兴工，开浚 茅山、盐桥二河。兵士浚河，市民称颂。东坡与刘景文上河，徒步行于市街，见城内十数处开场粜（tiào）米，籴（dí）者如云，不下数万人。东坡素知杭人骄富。袁通判说，水旱歉收，米价涌长，是以抢购。东坡访得实情，于十一月初四日，上《乞赈济浙西七州状》，请求宽限上供钱米及官钱32万，以救饥荒， “杭州城内人口四五十万，里外九县主客户三十余万，自二月至六月，实缺粮三万余石”，“乞降度牒二百道”，以救灾活民。上疏三省四十余日不报，又于十二月十四日，向太皇太后上《乞降度牒济饥状》，得到恩准。东坡整日忙于浚河、赈灾，食宿草草。润芝之弟王元直于十月十八日， 自眉山青神故乡，跋山涉水，前来探望，家人从盐桥工地唤他回家。此时， 东坡家居“高斋”，在州宅之东，清暑堂之后，倚城旧屋五间，不甚高大， 但超出他宅，鸟瞰钱塘。元直方在嘹望，见姊丈匆匆而回。当晚，家宴叙话。润芝、朝云调治菜肴，东坡下厨，煮鱼羹、掇荠莱、饮蜜酒。元直道： “姐丈以内翰出守，何劳躬亲水工事？”东坡道：“尽心耳。”润芝道： “昔在黄州，手不释卷；自来钱塘，未开书函。”东坡道：“少时读书为做官，今者读书为做事；黄州无事可做，因而读书；钱塘百废待举，何暇读书？”
新春已过，元直要回眉山，东坡道：“西湖天下景，游过湖再走不迟。”兴冲冲要全家出游，润芝、朝云不去，只带了苏迨、苏过、楚老，刚出“高斋”，巧遇刘景文、袁公济、参寥等来访，相邀同去游湖。湖水将涸，葑草蔓台，游船难以往来。杭州父老闻苏公游湖，有115人相率陈状，请开西湖，言称：“西湖之利，上自运河，下及民田，亿万生聚，饮食所资， 非只为游观之美也。而近年以来，堙塞几半，水面日减，茭葑日滋，更20年无西湖矣。”东坡阅状，即与水工相度验视，着手经划开西湖：（一）打量湖上葑田，计25万丈，用工25万，每工开葑1丈；以葑泥从湖心叠出一堤，长可880丈，阔5丈，贯通南北，供下湖采菱人走路。（二）开凿新沟，上流西湖之活水，下流接清湖河。（三）于钤辖司前创建一闸，以为湖水蓄泄之限。然后潮水不复入市。（四）运河两岸牵路，凡侵占盖屋者，依理拆除；各作木岸，以护河堤。（五）新开葑田水面，许租赁种菱，插以竹木为四至，尽去田塍（chéng）。（六）新旧菱荡租利，交开湖司公使库，逐年雇人开葑撩浅，不得他用。东坡将上项经划，草成《杭州乞度牒开西湖状》，直上高太 后。又向执政上了一道《申三省乞请开胡六条状》。东坡请得度牒100道，每道卖钱170贯，计钱17000贯；再从本路特宽上供米和常平米中，取钱米1万余贯石，以工贷赈，募民开湖，四月二十八日正式兴工。东坡与刘景文上湖督 役，每日来往于万松岭山路，与夫役杂处，饥不择食，“每于堤上取筑堤人饭器，满贮陈仓米饭，一器尽之”。东坡守杭二年，无一日暇，赈饥救荒、 察访积欠、开西湖、浚运河、完六井、帮学校办印刷厂、修缮官舍城门楼橹仓库27处。不知者还以为东坡在购求政绩、谋为执政！其实，他这样风风雨雨，忙碌不迭，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今日之东坡岂复以荣枯毁誉为怀？他正在谋求退隐之路。在内弟王元直还乡时，他给叔丈王庆源的信说：令侄元直远访，首出数字，感慰之怀，未易尽陈。某为郡粗遣，衰病怀归，日欲致仕。既忝侍从，理难骤去，须自藩镇乞小郡，自小郡乞宫观，然后可得也。自数年日夜营此，近已乞越，虽未可知，而经营不已，会当得之。致仕有期，则拜见不远矣。
自夏及秋，东坡与刘景文往来指挥开西湖，终于竟浚。“卷却西湖千顷葑”，重九游湖，湖山清明，烟消云散，岸柳摇金。“湖天滟滟月初浮”， 荡舟观月，秋爽最宜。景文举酒寿东坡，环顾坐间众人道：“往日葑草如席，遮蔽明媚，如今明镜初开，一复旧观，这南北长堤就命为苏堤若何？” 众人赞同，共请东坡赋诗。东坡道：“某出京时，文潞公再三嘱曰：‘此番赴杭莫作诗。’然一到西湖，诗思涌动，‘故应好语如爬痒，有味难名只自知。’正如俗语所云：‘处贫贱易，耐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忍痛易，忍痒难。’与其强忍难熬，不如一吐为快。”乃唱道： 蜗角虚名 ， 蝇头微利 ， 算来着甚干忙 。 事皆前 定 ， 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 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 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 美酒，一曲满庭芳。
唱罢新曲，东坡酒气勃勃，谓刘景文道：“此番南来，多得公助。公忠 臣烈士之后，颇有遗风，与公游，亦增三分英雄气。”乃口占一绝，《赠刘景文》：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桔绿时。
元祐六年（1091）春，东坡方在经划开浙江上游石门河，汴京宣德门内、大庆殿后、慈寿宫旁，内东门小殿蜡烛高烧，高太后正在伤神。每中夜下词头翰林院迟迟不能进草，哪如苏轼应声而就，挥翰如飞，不消一盏茶， 草麻已毕。即刻便要苏轼还朝。诏下：“以龙图阁学士、知杭州苏轼为吏部尚书。”朝旨刚至杭州，新命又到：“苏轼为翰林学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诰，诏书到日，可依条交割公事讫，乘蘧马疾速发来赴阙。”苏轼北顾帝都，望而生畏。诏书十万火急，圣命难违。而制词字句之间，即见太后眷顾之恩。乃于三月六日，交待完毕，仍以竹杖麻鞋，来别南北山诸道友。与参寥等登上孤山，倚栏闲话，俯瞰西湖。正三月清明，苏堤春晓，与白堤相映成趣，仕女漫游于桃柳间，更显得湖山俏丽。六桥如画， 漾漾清波，万山倒影。参寥道：“西湖再生，皆赖子瞻之力也。今日之别， 当有诗为志。”东坡感慨作三绝句：当年衫鬓两青青，强说重临慰别情。衰发祗今无可白，故应相对话来生。 出处依稀似乐天。敢将衰朽较前贤。便从洛社休官去，犹有闲居二十年。 在郡依前六百日，山中不记几回来。还将天竺一峰去，欲把云根到处栽。
东坡“出处”确似乐天。但乐天乞身于57岁强健之时，退居洛阳18年， “日与朋友赋诗饮酒，尽山水田园之乐”。东坡此时56岁，正与乐天相仿佛，如能急流勇退，确实可有20年好时光。然而他此时还退不下来呀！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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