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皇帝李温
自唐肃宗至德年间以来,田承嗣控制魏博藩镇,为了巩固权力,他“召募军中子弟,置之部下,号曰‘牙军’”。田承嗣给予这些所谓“牙军”丰厚的赏赐待遇,久而久之就养出一帮骄兵悍将。节帅要割据,需要依赖藩镇军人,尤其是他们自以为亲兵的“牙军”,虽“丰给厚赐”,但这人“不胜骄宠”。当纵容形成惯性,“牙军”便形成节帅都制约不了的强大势力,“父子相袭,亲党固”,到了“强贾豪夺,逾法犯令,长吏不能禁”的地步。更有甚者,魏博镇主帅的更迭竟也被牙军操纵,“变易主帅,有同儿戏”。自田承嗣之后,长达二百年的时间内,魏博镇的主帅废置 完全控制在这些骄兵悍将的手里,“如史宪诚、何全皞、韩君雄、乐彦贞,皆为其所立”。罗绍威的父亲罗弘信就是靠着牙军作乱,夺取了魏博军政大权。罗弘信父子两代对魏博牙军都是以厚赐重赏加以笼络,罗绍威接班之后,“惩其往弊”,很想解决牙军问题,虽然表面上继续“货赂姑息”,但是“心衔之”,伺机动手。罗绍威看到“唐祚衰凌,群雄交乱”,而群雄之中,朱温集团“兵强天下”,早晚会取李唐而代之。权衡利弊,罗氏决定站在朱温集团这边,“倾心附结,赞成其事”。罗绍威自己是控制不了魏博镇的,他担心那些牙军作乱,故而“心不自安”。唐哀帝天祐初年,魏州“城地无故自陷”。不久之后,牙军小校李公牷又密谋作乱。魏博镇面临很大的兵变风险,倘若罗绍威不动手,他和罗氏家族极有可能就 会变成兵变的牺牲品,成为骄兵悍将的刀下亡魂。罗绍威下定决心,准备清洗魏博镇的牙军势力,他自己并没有可靠武力执行这一计划,于是求助于朱温。朱温当然不会拒绝控制魏博的机会,立即派出大将李思安会同魏博军再次进 攻刘仁恭控制的沧州。朱温的大女儿(日后追封为安阳公主)嫁给了罗绍威的长子罗廷规,当时病逝于魏州。朱温派出长直军校马嗣勋率精兵千人,将武器藏于巨橐中,进入魏州城,说是商议安葬女儿的事情。天祐三年(906)正月五日,朱温亲率大军渡过黄河,声言去视察沧州、景州一带军务,魏博牙军对此颇为怀疑。这个月的十六日夜,罗绍威率领家丁数百人与马嗣勋的汴军一起向魏州牙军发动进攻。当时在魏州的牙军千余人皆在睡梦之中,到了天明之时,全部被诛杀干净,“凡八千家,皆赤其族,州城为之一空”。罗绍威援引朱温的兵力,对魏博牙军势力进行大清洗,“凡八千家,婴孺无 遗”。铁腕屠杀之后,魏博并不平静。虽然诛杀只针对牙军,但整个魏博都有兔死狐悲之感,诸军猜怨,罗绍威虽多方安抚,但仍然无济于事,军人多有作乱。在诸多兵变叛乱中,其中以史仁遇作乱的影响最大。当时,朱温在魏州城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就准备“北巡行营”。这时候,赶上了魏博镇牙将史仁遇作乱,聚众数万,占据高唐,自称留后,魏博境内多处州县响应作乱。魏博兵变再起,朱温“移军入城”,派人调集行营军队回师进攻高唐。魏州行营中的魏博军人也起来作乱,与史仁遇呼应。朱温麾下元帅府左司马李周彝、 右司马符道昭率军镇压,“所杀殆半”,然后进攻高唐。城破之后,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城中兵民无少长皆死”。始作俑者史仁遇被擒之后,被汴军“锯杀之”,情状极惨。在史仁遇没有败亡之前,曾经向河东李克用和沧州刘守文求救。李克用派出大将李嗣昭“将三千骑攻邢州以救之”。其实,当时邢州只有二百兵力,守将是团练使牛存节。但是,就这样区区二百人守城,名将李嗣昭竟然“攻七日不克”。邢州撑住了,朱温就派出右长直都将张筠率数千骑兵援救邢州。张筠更是在马岭设下伏兵,进攻李嗣昭,将其所率河东兵马击退。?沧州的义昌节度使刘守文遣兵万人攻贝州,又攻冀州,拔蓚县,进攻阜城,意图也是声援史仁遇。当时镇州大将王钊正率军进攻魏州叛将李重霸于宗城。面对刘守文的出手,朱温立即派军返回救援冀州,沧州军在朱温强大汴军打击下, 只好退军。数日后,李重霸从宗城败走,“汴将胡规追斩之”。刘守文救援史仁遇无功而退,朱温乘胜进攻沧州,刘守文险些丢城逃命。这一系列的事件,其背后的原因都在于朱温与罗绍威诛杀魏博牙军。“长安天子, 魏博牙军”,魏博镇的牙军确实是长期存在的一个问题,废立生杀节帅,如同儿戏。但是,魏博之所以是强藩,也正因为有这些剽悍善战的牙军,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朱温诛尽魏博牙军,也同时将魏博从强藩变成了弱镇,明末清初的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曾经感慨道:弱魏博以失辅者,温自取之也;激镇定以离心者,温自取之也;魏博弱而镇定无所惮者,温自取之也;隔刘守光于冀北,使骄悖而折入于晋者,温自取之也。祸莫大于乐杀人,危莫甚于杀强以自弱,而盗以此为术,恶足以容身于天地之闲哉?温之亡,不待群雏之还相翦灭也。惜乎无命世之英起而收之也。强藩魏博的存在,可以起到一个屏障的作用。魏博成为弱镇,镇州便无所忌惮,中原与幽州刘氏政权之间也失去了一个缓冲点。从日后的梁晋争霸角度看,朱温这一招是“杀强以自弱”,甚至是导致后梁以后系列失败的转折点,梁、晋间强弱形势的转化亦自此始。天祐三年,朱温助罗绍威尽诛魏博牙军,控制了魏博镇。稍后,又击败了凤翔的李茂贞,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时势盛无比。放眼河北诸镇,也只有刘仁恭集团控制的幽、沧地区未能拿下。不久之后, 朱温就发动了对刘仁恭集团的全面战争。据《资治通鉴》记载,朱温认为幽州、 沧州刘仁恭势力的存在是对魏博的极大威胁,所以“欲先取沧州”。天祐三年八月,“引兵发大梁”。是年九月,朱温“自白马渡河”,“军于长芦”。罗绍威供应军需粮草,“自魏至长芦五百里,不绝于路”,数十万大军兵多粮足。刘仁恭肯定不能坐视沧州被朱温夺取,派兵救援,但是“战屡败”。兵力财力都无法抗衡汴军的刘仁恭对自己势力境内的民众进行了竭泽而渔式的掠夺性动员,下令:“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下,悉自备兵粮诣行营,军发之后,有一人在闾里,刑无赦!”刘仁恭勉强拼凑出十万军队,驻军于瓦桥。当时汴军已经将沧州围得水泄不通,在城垣四周筑垒挖沟,“鸟鼠不能通”。刘仁恭心知汴军剽悍,不敢出战。但是,沧州城中粮食告罄,城中军民只能吃土,甚至到了人相食的地步,“或互相掠啖”。朱温对城中的刘守文展开了劝降攻势,派人对其游说:“援兵势不相及, 何不早降!”刘守文竟然对其父亲很是忠孝,登上城墙对朱温回应说:“仆于幽州,父子也。梁王方以大义服天下,若子叛父而来,将安用之!”一时半儿会,沧州也未能攻下,朱温也就稍微放慢了一点攻城节奏。走投无路的刘仁恭,最后又厚着脸皮向河东李克用求救。尽管刘仁恭无数次派出使者去太原求援,但是李克用记恨刘仁恭反复无常、忘恩负义,开始并没有答应出手。最后,还是在其子李存勖一番战略形势、利弊得失的理性分析之下,决定暂时把旧怨放下,出兵帮助刘仁恭渡过难关。李存勖认为当时朱温已经占据北方绝大多数疆域,“自河以北,能为温患者独我与幽、沧耳”。倘若幽州刘仁恭集团被朱温消灭,河东集团失去可以借助的盟友,“非我之利也”。有志于经略天下,就不应该顾及往日旧怨。李克用被说服后,“与将佐谋召幽州兵与攻潞州”。李克用的谋略是围魏救赵,进攻朱梁集团占据的潞州,迫使其从沧州前线撤军救援。刘仁恭派出“都指挥使李溥将兵三万诣晋阳”,李克用则派周德威和李嗣昭率河东沙陀劲旅与幽州军一起,会攻潞州。朱温这次大举征讨刘仁恭,原本是志在必得。但是,因为李克用出手攻打潞州,潞州刺史丁会又举城降晋。潞州有失,河东集团就有可能长驱进入中原。无奈之下,朱温只好“烧营而还,威望大沮”。当时的朱温,是一心一意平定天下,再谋求禅代,实现帝王梦想。但是,此番遭遇大挫,“恐中外因此离心,欲速受禅以镇之”,打算先登上皇位,再镇住天下。幽州刘仁恭虽然这次逃过一劫,但已经兵穷民困到了极点,内部矛盾重重,只不过周旋于梁、晋之间苟延时日而矣。本文节选自新书《细读五代十国七十年》(华文出版社2021年版),点击阅读原文,了解更多!全文完,感谢您的耐心阅读,请顺手点个“在看”吧~长按识别二维码,了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