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常识网柿子炒鸡蛋
如今的北方，冬天已与往日有大大的不同，虽然有些人家还保留着储秋菜的习惯，但这一庄重的仪式也许更多的是对遥远记忆的致敬，早就失去了昔日的实用价值了，因为在市场里什么新鲜蔬菜都买得到。我下午从超市买了柿子尖椒和鸡蛋，晚上炒了一盘，就着一碗米饭吃了个精光。对了，在我们这里，柿子就是西红柿或番茄，我知道你们别处的叫法，但我们这边就叫柿子，或者叫洋柿子，而那种树上结的那种，我们叫作大柿子。尖椒用的是辣妹子，有些地方把绿色的辣椒叫青椒，我们只把肉厚且不辣的那种叫青椒或者大辣椒。民间植物分类学的内容到此为止，下文我还是会按照我们的习惯称呼这几样食物。我小时候，北方的农村在冬天是吃不到新鲜柿子的，自家大院里的柿子，最后一茬已在霜降前采摘完毕，即使有菜窖的人家，也肯定存不到冬天，但偶尔会有一些青柿子会存的时间稍长一些，母亲会用这种青柿子跟土豆片炒在一起，当时还觉得蛮好吃，我爸的解释是青涩柿子的酸正好和土豆的淀粉发生了恰当的反应。不过我现在完全不想尝试这种做法，更何况老家的院落早就卖了，超市里也不会有人卖青柿子。小李有一回问我小时候上课吃零食不，我说从不啊，她说你上课咋可能那么专心呢，老师讲的多没意思啊，我说我也觉得听课无聊，可是我们小时候就没有零食。大院里的柿子是那个时候夏天的期盼之物，还不等它们红呢，就趁青的时候偷偷摘下来捂在被子里，能比自然生长的柿子早一些变红，这是我们从小就会的人工催熟柿子的土方法。等到柿子熟透了，除了做菜之外，自然就是小孩子的零食，我还记得当时有一个品种的柿子叫一窝蜂，劳动课的乡土教材还教我们要给柿子秧掐尖，否则长得太高了影响结柿子，看来大高个也不是总是有好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其余还有一种小的熟透了以后是黄颜色的柿子，这种一般就只拿来吃，不做菜了。至于现在大家吃的那种叫圣女果的红色的小柿子，我们小时候是没见过的。柿子炒鸡蛋是最寻常的做法，大部分小饭店里也都有这个菜，或者叫木须柿子，但我们家的做法是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上尖椒，这样一来，柿子的酸和尖椒的辣就在鸡蛋的香气里完成了酸碱结合，配上东北最好的响水大米做做的米饭，就是一顿很好的美味了。除了这个做法之外，自然还有糖拌柿子和柿子蛋花汤，可惜，这些东西在我小时候的冬天完全吃不到。当时的冬天只能吃到白菜、萝卜和土豆，我爸当时还教过我一句顺口溜，「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我当时没想过为啥，只是觉得好像很有道理，后来明白了，这是因为押韵造成的亲切感赋予了语言以神奇的魔力。口口相传的说法，不知在多少东北家庭冬天的饭桌上出现过，只是不知道这句咒语是不是真的对父老乡亲的身体起过保健作用，就像朱元璋那个「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我第一次在冬天吃到柿子蛋花汤是在老姨家，她当时在一个镇子里的医院工作，可能是跟医院里的同事学的吧，在夏天的时候，将柿子高温灭菌以后，用空的500ml葡萄糖瓶子盛装密封，这就像罐头一样可以一直存到冬天的时候取出来做汤喝招待客人了。上大学的时候，食堂里自然也有柿子炒鸡蛋，只不过因为没有尖椒，每次吃的时候总是觉得差点意思。有一回请一个女同学在校园里的一家饭店吃饭，我让她点菜的时候，她居然点了一个糖拌柿子，让我非常惊讶，现在回想起来，她难道是想替我省钱么？后来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医院附近有一家没挂幌的小铺，可以点菜，我看到有同学打回来的盒饭是柿子炒鸡蛋盖饭，我心想，咦，我是不是可以让他家给我加尖椒啊。等我在他家提出这个要求时，厨师以很奇怪的眼神看我，仿佛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做法，我心想，唉，你们城里人真是没见过世面，我说你就按我说的加尖椒好了。几天后，我们宿舍楼同年级的男生有好几个也开始让他家在柿子炒鸡蛋的基础上加尖椒了，那应该是我较早时期的一次重要的观念输出。其实从上大学开始，家乡就只剩下冬夏了，每次回家之前总会惦记着这个柿子尖椒鸡蛋。复习考研那一年，租的房子虽然也有管道煤气，但除了偶尔煮方便面而外，一直也没有自己做饭。结婚以后，妻子原本是不爱吃这个东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怀孕之后就开始喜欢吃柿子了，神奇的是，等小李出生之后，她又不爱吃柿子了。更神奇的是，小李喜欢吃。（转了这对象一年之内会有对象）但有一次我还是把小李弄生气了，因为我一天做了三次鸡蛋尖椒柿子。当然主食有变化，分别是米饭、面条和馒头。据说某一年奥运会中国运动员的红黄元素结合的队服被称为柿子炒鸡蛋，那我的做法有柿子的红鸡蛋的黄和尖椒的绿就应该叫交通灯了。我开始科普写作之后，记得一位朋友（应该是云无心）写过一篇回答读者提问，这位读者的问题是——为什么现在的西红柿没有柿子味了？这个问题真是矫情的可以，我小时候在自家院子里吃到的柿子，那当然是熟透到刚刚好的，有的甚至会起沙，味道自然是更佳，可是一旦过了季节就完全不可能吃到了，以至于某一年冬天在老姨家吃过的一次很有科技含量的柿子蛋花汤居然一直记到如今。谁想回到那个柿子有柿子味的的时代谁就回去吧，我还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更好。在昨天的文章中，我提到了欲壑难填会让人很难实现幸福感的体验，我大概是那种天然的各种欲望极低的人，以食欲而论，区区一个柿子尖椒鸡蛋就把我吃得很开心了。甚至就在刚开始备料的时候就已经很愉快了，毕竟在案板上的刀法可比手术台上要轻松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