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文【陕西】散文/四顺哥

四顺哥
作者:刘忠文
1.初见如惊鸿,翩然各自飞
记得七八岁那年的春节,在一个大雪初晴的早上,我和小伙伴们兴高采烈地在村里滚雪球,雪球越滚越大,当我们滚得正带劲的时候,眼尖手快的七十娃突然朝我们大喊:
“快看,看路上那俩人阔气得很,都穿的呢子大衣哩!”
我们顺着七十娃手指的方向一看,刚好初升的暖阳照耀着一对高高大大的年轻夫妇,他们穿着得体,落落大方地走在村子中间的大道上,满村暗淡的灰墙土屋把他俩映衬得是格外引人注目。
阳光像个调皮的小孩,追逐着他们华丽的衣服,尤其是在他们提的大包小包上,一蹦一跳,一闪一闪。把我们的兴奋点,全部都凝聚在那个洋气的提包里,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么渴望着,想知道这提包里装了多少个好吃的东西,当然了,我们更迫切的是,还想知道这俩个城里人到底要去谁家走亲戚。
我们几个小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正滚的雪球,顺势蹲在雪球旁边,眼馋口热地开始窃窃私语,咱晓二队谁家还有这么阔气的亲戚,那该多神气呀!
正说着,这对年轻夫妇发现了我们,径直朝我们走来,阳光依然闪烁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笑容是那样的和蔼可亲,举止是那样的端庄自然。看着他们光鲜亮丽的打扮,再瞅瞅自己的寒酸破旧的衣着,我们一群小伙伴们个个面面相觑,每个人都不好意思得红着脸,低下了好紧张的头。
突然,那个穿着暗红格子短大衣的漂亮的女人,直接走到我跟前,卸掉她那特变扎眼的红色皮手套,不假思索地伸手就要抱我,还给那个围着长长的灰毛围巾,穿着黑色长大衣的英俊男人说:“这个娃肯定是咱忠文,你看这鬼色的样子,一脸的英气,肯定是咱舅的碎蛋蛋。”
随着她的惊喜,她的伶牙俐齿,小朋友们“唰”地一下,迅速地把目光都投向我,又是好奇,又是羡慕,倒是把我拘谨得浑身都觉得不自在,好像还出了一身冷汗,但心里还是得意洋洋,就像那天的天气一样,霜雪初霁,欢喜如晴。
漂亮女人和英俊男人轮流把我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接着又问长问短,好长时间他们都不愿意把我放下来。一会儿,他们又从那好大的提包里掏出来一把一把五颜六色的洋糖来,散发给每个小伙伴们。漂亮女人一边分着洋糖,一边眨着她那会说话的大眼睛,和颜悦色地给每个小朋友们说:“你们都是我忠文的好朋友,和我忠文好好玩,明年过年,给你们买更多的洋糖吃!”
小朋友们哪里顾得上听她的“抑扬顿挫,娓娓道来”,洋糖一到手,就神速地把糖纸拨开,以最快的速度把糖块塞到自己嘴里,好像是怕人家要反悔,再要回去似的,然后,嘴里含着糖,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这一对文明大方的城里人,迈着优雅的步子,很是轻车熟路地跨进了我家黑褐色的大门。
这是第一次,我见到四顺哥和我漂亮嫂子时,激动人心的场景。
2.天各一方远,如影随行近
四顺哥是我大姑最小的儿子,小时候,所有关于四顺哥的消息,都是从城里回来的大姑给母亲津津乐道地谈话中得知的。我一边假装做着作业,一边在本子上画着我四顺哥高大帅气的模样。大姑比父亲大好多好多岁,所以我们家好多年都是由大姑掌管着,包括父亲在西安挣到的薪水都要亲手交到这位“大姑奶奶”手里。母亲总是给我们讲大姑多么精明,多么能干,特别是她有多么漂亮。关山城里的老辈们都知道我们家辈辈都出美女,大姑就是那个年代关山城里名号第一的大美女,人称关山街里的“赛牡丹”。六七十年代那会,长袖善舞的大姑就把他们的子女都安排到了城里工作,所以虽然我们和大姑家住的很近,小时候我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比我大二十多岁的四顺哥,他也就成了我最熟悉的陌生人。四顺哥在铜川工作,大姑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自从上次见面后,四顺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看望我的父母亲,我对四顺哥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四顺哥的和善温良和对大姑无微不至的照顾。
我那美了一辈子的大姑,到了六十多岁时,依然美得一塌糊涂。她明目皓齿,皮肤白皙,办事依然干脆利落,走起路来,风度一点不减当年。大姑都快八十岁了,关山还有人说我大姑比四十多岁的归亚蕾还要漂亮,村里人经常来家里调侃我大姑,非说我大姑年轻时肯定把一个闺女卖到台湾去了,要不然,归亚蕾怎么和我大姑长得一模一样。
(归亚蕾照片)
当然了,我这位貌美如花,又略懂“经国济世”的大姑,对生活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严苛,有时候,甚至到了百般挑剔的地步。大姑经常到我家里给父母倾诉,请求父亲调解支援,她一会不满意这个儿子,一会就是看不上那个女儿,可是从来都没有说过四顺哥一个“不”字,就从这点,就足见我四顺哥的孝顺是多么的到位,那绝对是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高度。我上中学那会,每个暑假,大姑就带着四顺哥乖巧的女儿张华回关山避暑,几乎每年都是吃在我家,住在我家。母亲专门把我的房间腾出来,重新要打扫好几遍,好几遍,然后再喷上灭蚊药,换上家里最好的干净被褥,让父亲再上街买上一新的凉席,只有这样,大姑和小张华才“勉强”愿意暂住我家。那时候的暑假里,是我家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光!平时家里只有三口人,这一下子多了两人,家里欢快的气氛马上就和这温度一样,噌噌噌地往上涨。母亲也比平日里更有精神,她总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一个暑假四十多天,基本上天天做饭不带重样的。就一个简单的面条,母亲就能做出几十种不同的样式和风味,除了传统的西红柿面,浆水面和凉面外,母亲还别出心裁的给我们做香辣爽口的南瓜面,高汤拌芹菜的红豆面还有那光滑如丝的茄子面,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不顾天气炎热,母亲在家里冒着酷暑给我们蒸出酸辣清凉的酿皮,蒸各种不同菜系的菜卷和各种样式的百味大包子。有时候,一大早起来,母亲新蒸出来的甑糕,就摆在了小桌子上,我们几乎没到小桌前,口水就流了一嘴;到了中午时分,母亲就开始给我们烙锅盔,烙油膜,还有香死你不偿命的千层饼,我和小张华吃的时候,总是一丝一丝,一层一层,慢慢地,细细品嚼;傍晚时分,我们都坐在城墙上纳凉,母亲还是闲不住,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有时给我们煮点绿毛豆,或者煮些嫩玉米,当然也少不了蒸煮几个甘面如栗的大红苕,再熬一锅绿豆汤,作为加餐,让我们每一个人尽享夏日清凉。吃得我每个暑假都要多长上几斤肥肥的肉肉。四顺哥每年给父母拜年的时候,都要跑到我家干净明亮的大厨房,这瞧瞧,那看看,他总是很详细询问母亲都能做啥好吃的,让张华回到铜川家里,总是嫌嫂子做的饭不好吃,嚷嚷着要回关山吃老妗子做的好吃的。
记得从我在西安上学起,四顺哥每年过年都要额外给父亲二十元钱,说是专门给我上学补贴用的,一直到我工作以后都没断过。那些年,交通不是很便利,感觉铜川很远,我也从来没有去过铜川,但四顺哥家的地址,我随时随地不假思索地就能报出来:“铜川市三里洞汽车运输队”。我没有毕业那会,四顺哥和我那能干的嫂子就张罗着在铜川给我找工作,一心想把我安排在他们身边,先后给我介绍了好几份工作,无奈那时候年少轻狂,心气太高, 铜川的工作也就不了了之了。
3.再见惹唏嘘,更叹是诀别
等我在西安工作以后,一直想抽时间去看望下四顺哥和嫂子,谁知道外贸工作无小事,事关国与国的大关系,天天出差,奔走神州,往来全球,在西安待的时间都不是很多,更别说去铜川啦。再加上毕业后,凡夫俗子的普通生活,结婚生子,儿子考学升学,时间就更显得仓促,不怎么够用了。直到我的铜蛋上了大学后,紧张的生活,好像才稍微松了口气,这时,我才有机会和四顺哥见了一面。那是2015年10月1日,张华和张丽姐妹俩在西安给四顺哥过七十大寿。在宴会厅里,我一眼就看到二十多年没见过面的四顺哥,他眉宇间那英爽的神气,身子骨那干练的动作,恍惚之中,我好像感觉到了父亲的重生,瞬间,眼睛里就不由自己的湿润了。四顺哥看见我,则抛开那么多重要的宾客亲朋,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过来,直接把我拉到包间里,一把抱住我,就像孩子般地失声痛哭起来。兄弟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把彼此的手握得更紧点,让身体靠得更近点,我是那么清晰地听到四顺哥的心脏在身体内“砰、砰、砰”地剧烈跳动声。两个人泪流满面,都不忍直视对方,几次欲言又止,只有泪蛋蛋儿在脸上默默地不停流淌。我心里太明白了,四顺哥一看见我,就想起了我那“天仙”般亲爱大姑,我看见四顺哥,自然就想起我那俊朗明世的父亲。我们这对在家里被人宠坏了的宝贝疙瘩,如今早已成了没有父母疼爱,没有哥哥姐姐们护卫的“遗孤弃儿”了。还是嫂子聪明,过来帮我们化解了难言之隐:“现在大家过得这么好,我想咱舅,咱妈看见了,心里不知道该有多乐活!”本来是劝说我们的一句话,谁知嫂子话一出口,我们兄弟俩听到“爹娘”二字时,竟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起来。哥哥想娘,我想我爹!我们都想念那再也回不去的,有爹有娘的美好岁月……
差不多过了两月时间,我就在遥远的贵州铜仁,一个阴郁难晴的云贵高原的小城,听到四顺哥去世的噩耗。它就像一枚猝不及防的子弹,射中了我心存幻想的美好念头。我在满是忧伤的武陵山区的冬日里,不顾扑面打来的刺骨冷雨,面向故乡的方向,满含热泪,仰天长叹:四顺哥,一路走好!那年冬天,又一个爱我的,我爱的亲人就这样不辞而别,离我远去。苍天呀,能否让岁月慢些,慢些,再慢些……
4. 人生恍若梦,惊醒两行泪。
人的一生,看似何其漫漫!实则却更像母亲说的那样,恰如花开花落,只一瞬间而已,生命在这浩渺的苍穹里又是何等脆弱而又那么的短暂!就像我的四顺哥,在我亲属里是那么重要的一个成员,一生当中我们最深刻的晤面也就只有这两次,第一次是我还没有准备好的孩提时代,而等到第二次再见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二三十多年的中年人啦。人生,真的不能只是一味的等待,对待亲人,我们要积极往来呼应,尽享天伦。每个人都在感慨时光飞逝,感叹人情冷暖,我们何不从现在开始,从我开始,在有限的时光里,去开拓时间的宽度,珍惜上天赐给我们的每一份亲情,切莫像我们这对难兄难弟一样,等到“落花流水春去也”,已经“天上人间”,才去追忆陶公的“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写于四顺哥三周年祭
2018.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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