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钩沉——屠龙之术

2016-10-20桃李堂主人桃李堂
“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同殚）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庄子-列御寇》中所说的这位朱先生，耗尽千金之家财，学会了屠龙神技，可惜现实中早已没有了龙，于是神技全无用武之地，也只能归于一片茫然。
从此，后人便以“屠龙之术”指代那些高明至极、但现实中却无用武之地的技艺。
再后来，屠龙之术一词的含义继续被引申，很多时候用于指代不方便宣之于口的高端之术，比如“帝王之学”、“纵横之术”。何谓“帝王之学”？试举历史上数人便可知，如周之姜子牙、前汉之张良、后汉之邓禹、三国之诸葛亮等皆是也。以一介草野之民起为帝师或帝佐，一生中早早选定并终生不渝地协助特别之人，开创一个新的时代，这屠龙之术，的确是足够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在我国过去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每到时代稳定，百姓安居乐业之时，擅此种屠龙术之人，常隐于草野，默默地一代代传承下去。由于社会稳定，正如现实中已然无龙，就真正成了庄子寓言故事中高端而无用的屠龙之术。但如逢时代巨变，社会动荡，擅此术之人便会四处寻觅，寻找可以辅佐的“真龙天子”。此时，屠龙之术很可能就真的“有龙可屠”，作为个人能够建功立业，同时也使社会重新归于稳定。
在中国的数千年历史上，在社会巨变时先是会枭雄四起，然后最终总是按“大一统”的趋势归为统一，也许不乏有此种人的作用。先是四处挑动有实力之人的野心，制造更大的动乱；之后，竞争之下的“真龙天子”获胜而重新定鼎天下。当年在延安窑洞里，主席和黄炎培谈论“历史周期律”，其间不知会否涉及到这一学说及传人呢？
由此看来，这些人似以“天道”代言人自居，颇有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意味，看人世间渐由治趋乱，便做那提前挤脓割溃之人，然后再到处寻觅扶持他们认为能以其为帝师的雄主。
表面上看，似乎他们并不太以天下苍生动乱为念，但却又终生在追求安定天下苍生之道路。期间他们追逐权柄，皆为了可行其志，他们的功与过，真是让后人难以评说啊。。。也许，他们有更加高远的追求，目光中只有华夏整体和长远的利益，哪里会在意具体的一得一失呢？
时至近代，清朝已显衰亡之象，王闿运，湖南衡阳人，晚清著名经、史、文学家，帝王术之传承人，便逢时而动。
第一步，王入京会试后，进入肃顺府为家庭教师，肃顺一见他就想和他结拜兄弟，王没同意。肃顺当时深为清咸丰帝信用，后成为咸丰死后“八大顾命大臣”事实上的首位，但终究没能斗过慈禧被杀。王却早先一步辞去肃顺府家庭教师之职位，且脱难后一直为肃顺辩护，因此，清朝官员始终不敢任用王。
第二步，王于同治元年转入曾国藩幕府，特别看重曾的能力，但曾是理学家，为人十分严谨，一直未与王特别亲近。当曾国藩取得对太平军的决定性胜利后，王闿运冒酷暑赶赴曾的行营，与曾反复盘恒七十余天，中间纵谈十四次，让曾国藩在七月十六日的日记中记下了：“傍夕与王壬秋（王闿运字壬秋）久谈，夜不成寐。”
晚年，王闿运对学生说，当时他劝曾国藩：“大帅功高望重，将士用命，何不乘机夺取江山，自己做皇帝，何苦白白替别人出力？”，曾一言不发，只在案头写东西，后突然有事曾离开了一下房间，王过去一看，曾所写全是 “ 妄 ” 和 “ 谬 ” 字，乃知事不可为。
曾国藩，传说一生只有洪秀全、慈禧和王闿运曾让他夜不能寐
王闿运自此返家，以名士自居，开始教授学生，先后收下了杨度、夏寿田、廖平、杨锐、刘光第、齐白石（没错，就是他，后来的国画大师，当时的一个木匠）、八指头陀、刘揆一、张晃、杨庄等著名的学生。其中，杨度，是王闿运亲自到杨家上门收的弟子。
杨度，时年二十一，深受王的喜爱，师生间可以随便开玩笑。杨度对老师的其他学问都不感兴趣，却独喜帝王学这一屠龙之术。
试看杨度平时往来何人：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湖南新政，谭嗣同、熊希龄、唐才常、梁启超在长沙办时务学堂，蔡锷、刘揆一、杨度同在一起听课、讨论国事。这些人哪一个拎出来，全是近代史上响当当的。笔者行文至此，不由得想起多年以前去岳麓书院看到的那幅对联——惟楚有材，于斯为盛。
下面看看杨度是如何运用这屠龙之术的：
第一步，不顾老师王闿运的反对，东渡日本求学，在日本与蔡锷进一步深交，并结识孙中山，和孙中山长谈辩论三日夜后，坚持君主立宪，分道扬镳，但将黄兴介绍给孙中山认识，并与孙中山立约：如君主立宪成，君须助我，如君民族革命成，我必助君。其间，杨度作为留美、留日学生维护粤汉铁路代表团总代表，面见张之洞，献上王闿运的计策，助国家顺利收回粤汉铁路路权，声望大增。
第二步，回国结交袁世凯，两人私交极深厚。杨度认定袁世凯就是他要找的“非常之人”，而他就是帝师。当摄政王载沣要杀袁世凯时，杨度竟敢拒不草诏，冒死抢救。袁之所以最后称帝，据说杨度的君主立宪说起到关键作用，以至于袁世凯临死前大呼“杨度误我”。杨度为此写出挽袁世凯联：“共和误中国，中国不误共和；千载而还，再评此狱。明公负洪宪，洪宪不负明公；九原可作，三复斯言。”
有后人评论说，当袁大权在握后，一度重视更加八面玲珑的梁士诒，而疏远了书生气更重的杨度，这也许是君主立宪设想失败的其中一个原因。
第三步，遁入空门。因支持袁称帝，杨度在家乡都被骂为汉奸，更是遭到好友梁启超等人痛斥，只有杨度在日本留学期间结交的知音——反袁第一功臣蔡锷，立下遗嘱为杨度作了辩护。笔者谈到此处，不禁感慨历史之吊诡直让人掩卷长叹。
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总统，发布惩办通缉帝制祸首令，杨度列为第一名，于是杨度心灰意冷，遁入空门，在天津、青岛外国租界闭门学佛，还以“虎禅师”为名写了不少论佛的杂文和偈语。
不过，笔者以为这实为杨度避祸和潜心思考而已，身负屠龙之术者，哪那么容易心灰意冷？君不见杨度的老师王闿运，觉得自身已无用武之地，就回乡传承学术，在袁称帝前后还亲自进京观察之，哪曾心灰意冷？再看杨度的”虎禅师“之名，读者是否会联想到“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第四步，接近孙中山，加入国民党。民国十一年（1922年），陈炯明起兵反对孙中山，杨度受孙中山委托，作为中山特使，通过夏寿田（同学，王闿运另一弟子）游说曹锟，因为夏寿田此时是曹的秘书，最终制止了吴佩孚援助陈炯明，帮助孙中山度过了政治危机。孙中山为此说：“杨度可人，能履行政治家诺言”（指前文所说二人在东京的彼此间政治承诺）。1922年，杨度正式加入国民党，孙中山特电告全党，称杨度“此次来归，志坚金石，幸勿以往见疑”。
第五步，襄助北伐，结识李大钊。杨度赴山东军阀张宗昌处，襄助国民革命军北伐，张对杨度言听计从，此时，杨度开始接触共产党员，并在上海结识了李大钊。之后，在李大钊蒙难前后，杨度还出大力努力营救过李，惜未成功。之后，杨度在上海依杜月笙，为其门下清客，假装以卖字画为生，中间为共产党提供了不少情报和经费。
看杨度前五步步步行来，处处落脚于影响中国政局的关键人物身上，厉害啊，对有屠龙之术的人真是不服不行。但关键还是第六步，真是让人彻底服气了。
第六步，杨度加入了共产党 ！ ！ ！读者您没看错，杨度在1929年，正是白色恐怖最厉害的时候，经潘汉年介绍，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与周恩来单线联系 ！ ！ ！曾有人讥讽他投机，他驳道：“方今白色恐怖，云何投机？”
这个秘密罕有人知，一直保留到1975年，周恩来总理去世前不久，总理在重病之中和王冶秋谈话，指出在重新修订《辞海》时，对中国近代历史人物的评价要客观公正。他特别提到了杨度晚年参加共产党一事：“他晚年参加了党，是我领导的，直到他死。”
笔者一直有个匪夷所思的猜想——莫不是，杨度如同他的老师王闿运一样，在自身已经无用武之地之时，将屠龙之术传承给了下一个辅佐平天下的英才？这个继承了中国几千年历史上屠龙之术的英才，难道是当时的伍豪同志，后来的共和国总理？是吗？不是吗？这已经无人知晓，将成为千古之迷。
目前仅知道，据真实历史记载：1940年，周恩来作为国共谈判代表从延安赴重庆，经过汉中，专程驱车远途游览了张良庙，在路过成都小住三天时，又只去看了诸葛亮的武候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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