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经历过少年江湖

最近《少年的你》热映,校园欺凌的话题再次成为了焦点,看多了讨论,感到很多家长对欺凌这个词的恐惧有放大趋势,特别手足无措,甚至带孩子一起去看电影以警醒孩子。
这部电影从还没上映就笼罩着“融梗”的阴影,我想其中有一点就是它的语境太日本了。看过日本校园霸凌题材影视的观众,都会往这部电影上照影子。当然,电影内容不是我这篇讨论的主题,也无从判断是否融梗。提出来是想说,至少作者在刻画欺凌时还需要更多的本地化融合。此外,对比起欧美、日本语境的欺凌话题和影视作品,我们家长更需要了解的是中国学校环境下的欺凌现状。此时想回忆一下自己的学生时代,试图做点更具有在地价值的思考。
幼儿园的暗黑经历
我没上过几天的幼儿园。原因很简单,被欺负得退学了。
当年是在奶奶家小县城最好的机关幼儿园,我是插班进去的。班里孩子年龄大小不一,有一位光头的小霸王式大个子,不知道怎么盯上我了,自由活动的时候带着一群小男生跟我说:“新来的,啃桌子。”我很害怕,就卖力地低头咬桌子边儿,引来哄堂大笑,他们以此为乐。
这么个操作有几次我也不记得了,应该次数不多,不然我内心伤害不会“浅”到有勇气写出来吧。从此,大家可能觉得我好欺负吧,坐我邻座的小女孩也开始行动了,她拿铅笔在我背后画道子,浅粉色外套后面被画得跟桦树林似的。(图片来源:光影一卒@cd-pa.com)
我不敢吱半声,老师去哪了?不知道,反正我也没有找老师指证的勇气。说起来啊,真是要感谢给我画树林的小女孩,不然,被欺负的事情大概很久都不会被发现。
回家后我姑看到衣服,属虎的她火爆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带我去幼儿园大闹一场,老师还怪我说:“哎哟,被画成这样,小乖乖自己怎么也不跟老师说呀?俺是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总而言之,这之后我就没再上幼儿园。真开心啊,我再不用每天在家里吃早饭时磨蹭一小时,家人也终于知道我为什么磨蹭了。
学会交朋友
没上幼儿园的弊端是,我的社交能力一直很差。回到父母身边之后,被送去学前班,自然不出意外地,我一个朋友也交不到,在班里依然是被孤立的那个。
好在,我爸出手给找了个姐妹儿。那是他朋友的闺女,和我一班,也是个小孤单。在两家大人的撺掇下,两个小孤独算是惺惺相惜玩了一年。这个经历让我懂得第一个社交道理:小朋友啊,得有朋友,才不会被欺负。
到了小学,我依然是不会主动交朋友的那个,但有了学前班的经历,心理力量显然强大了许多。不再会递给别人一个“你来欺负我吧”的眼神,走路昂首挺胸,由一名被动的小孤单变成了主动的小孤独。但其实如果长此以往,我猜想我还会是个被欺负的主。又一次好在,人生第一个闺蜜主动来跟我交朋友,算是有了第一个自己交到的朋友。从此我就开挂了,在这个活泼开朗的朋友身上学了很多社交技能,一直到成年都没有缺过“朋友”了。当然,我再也没有被欺负过了,虽然有过很多险情,都得以及时化解。
初中的江湖
时间到了初中,虽然不会受欺负了,但我目睹的和作为旁观者围观的欺凌事件之多,前所未有。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我“混社会”做街角少年的几年,一放假就在街头游荡,好在,没有因为这种混日子,彻底荒废了学业。(你们看我用了多少次“好在”,成长真是一次次小心翼翼的庆幸组成的,不管这种庆幸源于自己的心理力量还是恰时的好运。)
从某种程度上讲,我初中的自己甚至可以算是欺凌者角色,围观、跟着嘲笑同学、甚至怼几句都有过。只是在当年老师都体罚成风的校园环境下,我的那些行为好像不算什么。
在班级内部,胖女孩、“笨”女孩、说话唯唯诺诺的女孩和男孩,班里大概有四五个人常年是全班同学的笑料。坐在后排的高大胖男生、帅男生、混社会的男生常年捉弄这几个同学,为大家提供笑料,比如把垃圾桶扣在人家头上、抽空凳子、在桌子下踹人家屁股、用些奇怪的东西往头上撒、背后贴纸条、把人骗到操场等等,用无比丰富的整蛊创意发泄着中学生无处安放的荷尔蒙。而被欺负的孩子,或许因为害怕、因为不知所措、甚至或许因为隐含对帅男生们的爱慕,任由大家摆布。这些都是我每每回忆起初中时,不会错过的日常影像,不知道那些男孩女孩们,是否会忆起。说完男生,那女孩呢,不去欺负人吗?怎么可能。我们山东女孩个个汉子,打起架来不让须眉,铁靴一踹男生都得腾飞,大姐头每班都有。当然我这样的怂人总是围观看眼儿的角色,初中四年围观无数次班与班、校与校、爱与爱之间的帮派或情感斗争,在围观的过程中,我努力琢磨在我们学校里(其实是重点学校,可能因为是90年代那段比较乱的时期,学校才也显得比较江湖吧),什么样的孩子不会被欺负,什么样的行为不会被盯上。
为什么我要观察这些呢,还是会担忧自己被欺负呗,就去观察周围的人,学习别人的行为和技能。这个过程占了我不少的心理资源,说实话,耽误学习哎,我常常会羡慕那些“天生就会”和“满不在乎”的同学。他们不需要耗费这么多精力去在意周遭环境,而我的初中生活就在走马路牙子一样,左边是好学生的人行道、右边是“坏孩子”的机动道,总怕没走好掉下来。
多年后回想,还是因为自己没有为自己找好定位,没能正确认识自己,又想学习好又想吃得开,没能找到足够的自信,总怕别人不喜欢我,怕做了不经意的事儿让人不高兴。而被我羡慕的同学们不管成绩如何,都是气场两米八的类型,no cares。
我的社会观察
大家可能好奇我的观察成果吧,跟你们掰扯掰扯。
第一个观察,不知道你们的省份怎么样,在我们大山东,在孔子的光环下,学习好是永远会被尊重的。
也就是说,学习成绩碾压的同学,只要不去招惹别人,不整天耀武扬威,基本不会成为欺凌者的目标。这是跟欧美日本校园霸凌最不一样的逻辑点,国外的喜欢欺凌学习好的书呆子,我们不会。当年即使是混江湖的校外大哥,遇到学习成绩好的,也会敬三分的,大概逻辑是:人家前途好不要毁了,捡着学习差的毁……是种奇特的敬畏感。可能现在不这样,敬畏感是不是不那么强了?也许是当今社会道德底线更低一层的表现?
第二个观察,形象要正面积极。女同学不能太丑,男同学不能运动太笨。其实丑并不是客观的,除了家长确实太不在意孩子干净整洁的,还有孩子主观上没自信导致的丑,走路没型、低头哈腰、唯唯诺诺那种。我的同学也有面部有缺陷的,但因为阳光自信并不会被歧视更不会被欺负。运动能力好带来的益处就更不用说了,篮球队长即使性格如流川枫一样讨厌也会受欢迎的。
第三个观察,要有小团体,不管是官办的还是自营的。官办的就是学校的社团,兴趣组啊特长班啊什么的,老师带队的那种。自营的就是自己小团体小帮派。团队成员最好是班里同学之外的,有高年级的有低年级的,混搭。这样的好处除了朋友带来的好处之外,还有个关键点是,会有一种“我上面有人(老师),我外面有人(高年级)”的震慑力。
但是,小团体也会反噬,特别是自营的那种,争老大啊,要求小弟去做不合理的事情啊,被强征会费保护费啊啥的,好好地健康小团队不留神就变成了洪兴社。
被小团体“绑架”时,自己是否能坚持自我、是否具有个体价值就很重要了。有一个我印象比较深的小例子:
事情发生在某个阶段我所处的小团队的内部,一个比较强势的女孩跟另一个女孩闹矛盾了。这强势女孩来找我聊天,问我是否是她好朋友,我答是啊。然后她说,既然我们是好朋友,那谁谁现在是我仇人,她做了什么什么事(痛陈了几百字的事例),因此,你不能跟她玩。我说那不行,我可以保证不跟你们俩左右说坏话,不同时叫你们出来玩,但你的敌人不是我的敌人,她跟我没有矛盾,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干涉我交朋友的自由。
(嫉妒是女孩之间欺凌的最大原因)
我是以这姑娘会跟我绝交的勇气来应答的,没想到,她居然认同了,她说好吧以后我们单独玩。愉快地谈妥之后,没几个星期那俩姑娘就和好了。这件人生的小事,却是我一段高光回忆。就我自己来说,第一次体会到不做搅屎棍的好处——因为谈完后我心理无比轻松,没有任何外界负担。
第四个观察,躲开冲突。
在九十年代,旱冰场和迪斯科舞厅是混混们高密度出现的场合,常有冲突现场,却也是我常去的地方,现在我会后怕。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时光倒流,我宁愿把时间用在漫画书屋里。
除了这样社会场所,学校里的厕所、杂物间、操场角落都是高危场所。
现在大街上很少再见到街角少年,看似无所事事的混混少了,但其实可能更隐秘化,从校园欺凌的角度不见得乐观。
最后想说的是,不管性格是内向还是外向,都不耽误孩子去充满自信和在内心注满阳光。
值得注意的是,有些孩子在家里其实就习惯被欺凌了。父母说话爱贬低人、行为轻蔑,不管是针对孩子说的,还是跟其他家人说的做的,都说不定被孩子“内化”。
这些行为细想一下在现在我养育闺女的场景中都时不时看到影子,因为一不留神,大人内心[爱嘲笑别人]的小魔鬼就蹦出来了,甚至有些大人把嘲笑小孩当做逗乐,孩子其实很在意。黑娃和嘲笑之间有个隐线,我自己也在时时警醒,当然反过来,娃懂得开得起玩笑和化解嘲笑,也是一份能够化解欺凌的功课。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我们和孩子们自己想问题的方式,只要在感觉自己要往死胡同走的路上,努力想办法去改变自己的心智模式,不管经历什么样的黑暗,都总会走向阳面。我的学生时代,大概跟现在的学校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虽然形式不再,但人之情绪总是一直如此的。现在的我依然是怂货底色,不出意外地,带出来的娃也不是超级外向型。虽然基因在延续,但总是在进步,娃比我要更会应对棘手问题,也不至于不会交朋友。即便是我自己,也在成长的过程中越来越强,至少内心力量增强是切身可感的。相信很多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无可避免地受过欺凌,也欺负过别人,要相信孩子在成长中会变得,我们大人要做的更多是动态、暗中观察,给与成长以机会,适时干预。下一篇我会把正在读的关于欺凌的书,写个笔记,说点实操知识,尽量防患于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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