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年说猪

四十岁以上的农村人,小时候大都有过砍柴、放牛、找猪草的经历。那个时候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上学孩子的压力一点儿也不大,放学回家还真没有什么家庭作业,周末、寒暑假也全是社会实践和家庭劳动,而照顾黄牛、黑猪,就成了半大小子的重要任务。在那个年代,谈钱成了奢侈,吃饱肚子是家家户户的头等大事,而吃肉显然是一家老小对过年向往的重要理由之一。
那年月,大黑们吃的是纯绿色无污染的野草和树叶,家家户户都有几棵构树,那叶子平时舍不得拉,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时常听得某家媳妇在构树下拍着大腿高声诅咒偷拉了构叶的人——构叶对于猪的意义,不亚于猪肉对于我们的重要。每年暑假过后,壮年劳力们总要几个一伙背着背笼拿着口袋结伴到更远的后山打葛藤叶——一黑早出门,一直到天黑才回来,要走很远的路,还要避开主家的看管,否则仍然免不了一顿臭骂。采回来的叶子被一把把捏在手里,用刀细细的剁碎,然后倒进猪食桶,拌上一抽瓢麦麸或糠皮,再倒进几瓢冷水,搅匀之后,就被提到了猪圈边,猪槽边早等着一头或两头三头饿细了腰身饿断了肠子哼哼直叫的老黑了。
猪们的一日三餐大抵如此。要是突然之间改善了“伙食”,供上了煮熟的红薯之类的美食,猪们的腰身就会丰腴起来,主人们看猪的眼神就有了些异样,互相比较着猪肩胛的肉膘有几寸厚,在心里开始盘算是卖是杀,是腌是熏,杀猪匠们也磨好了放血尖刀、割肉快刀以及剔骨刀大砍刀,闲置了一年的挺杖和铁钩也会被擦拭的油光锃亮,年底喝肉汤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如今生活大好,大黑改良进化,摇身一变而为大白,吃食也从野草构叶变成了五谷杂粮和各种精饲料。为迎合人们的口味,它们纷纷从肥肉油腻型转型为瘦肉骨感型,代价却很惨重——寿命锐减二分之一,与这个急功近利的社会倒挺般配。以前猪肉是从农村走向城市,再走进餐桌,可如今农村养猪户屈指可数,猪肉便从养殖户的大棚走进超市,再走进千家万户,两相对比不禁令人哑然失笑,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了。
两年前参与精准扶贫,当地政府高价从养殖场买来猪崽,免费分发给贫困户,期望他们养猪脱贫。分发的时候猪欢人笑,拍照上报,朋友圈好一阵热闹。月余后下村入户,见猪圈猪影全无,疑而问之,答曰:我尚自顾不暇,哪来精力天天照顾这个祖宗?村里某某还有某某的猪崽三五日后便得病而死,恐步其后尘,已低价贱卖了!如此,尚能换得几个酒钱;不则,猪财两空耳!
我寻思良久,竟无语以对。
去年听说某村高山有一户人家,主人很是勤劳,细心喂大了两条白猪。秋冬长膘的时候,日日给以好吃好喝,可那猪却越喂越瘦。心下疑惑,却始终未得其解。一日烧酒后照例将酒糟全数倒进猪圈,谁知第二天早起,却见猪圈凭空多出了两头黑猪!仔细一看,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野猪入户,喜的是业已醉倒——原来,平时那些猪食都喂了野猪!真是因果报应,“吃了我的总要给我还回来”,指望野猪也能过大年。当然,这种投资虽然周期短见效快,可毕竟也属于高风险高危操作,除非有降妖除魔本领,慎勿效仿。
有家就有猪,无猪不成家。关于 “家”,早在2000多年前的西汉,许慎编撰的《说文解字》中说:“宀为屋也”;“豕为猪也”,两字合写为“家”字。明朝医药家李时珍也说:“猪为天下畜。”可见我国古代人民养猪非常普遍(个别少数民族除外)。
最初,我们的祖先是在树上“架木为巢”的。大约7000多年前,他们转到地上盖木房子为屋,并开始驯养野兽为家畜,猪就是人们最早饲养的家畜。为了防止外来的侵袭,那时房子的结构一般是上下两层,上面住人,下面做猪圈。因此,凡是有“猪圈”的地方,也住着人,有“猪圈”,也就是有“人家”的标志。后来经过演变,“家”的“猪圈”这一本义消失了,“人的住所”这个含义却保留了下来。现而今,人们进了楼房,猪圈也大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猪年到来之前,一则5分39秒的短视频《啥是佩奇》在朋友圈瞬间刷屏,迅速形成病毒式传播。当然,它靠的不是长得像电吹风一样的这个外国情商很高的小粉猪,实质上是它勾起了国人对于年的期盼,靠的是那种父母长辈对于子女不计代价让人泪目的爱。
“动人心者,唯情而已”,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对于《西游记》中的八戒,我们再熟悉不过。原本贵为天宫的天蓬元帅、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因为酒后调戏霓裳仙子,被逐出天界错投猪胎,生得“黑脸短毛,长喙大耳”,只能占山为妖,栖身云栈洞,自称“猪刚鬣”。观音菩萨赐法号悟能,后被唐僧收为二徒弟。为让其继续戒五荤三厌,唐僧给他起了个别名叫“八戒”,一同赴西天取经。他懒惰、贪吃和好色,意志不坚定,一遇到困难,就嚷嚷着散伙,重回高老庄入赘。取回真经后,猪八戒由于“又有顽心,色性未泯”被封为净坛使者。
八戒胆小怕事,懒惰好吃,贪睡贪色。法号谐音“无能”, 虽然被封为“净坛使者”,可听起来总还很有些贬义。他是一个普普通通、安守本分,一个被逼无奈去西天取经、时时都想打退堂鼓的凡夫俗子,一个作为上至公卿下至百姓都可以轻松嘲笑并调侃的对象,流传的与之相关的歇后语大抵如此:“猪八戒背媳妇——费力不讨好”、“猪八戒耍耙子——就会一手”、“猪八戒掏耳朵——里面有货”、“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等等。
戏谑笑骂过八戒之后,细细想来,我们每个人身上,何尝会少了八戒的影子?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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