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朽时代

从午夜到清晨，我一直沉浸在一种温暖的激动当中。昨天的节目我和一个新晋的失败者，讲了一个资深失败者的心里话。天还没有亮，评论就已经铺天盖地。大家都在热情地帮助这位高考连年失利的小同学。很多人说的都是自己亲身的经历。有安慰的，有心理疏导的，也有方法传授的。人间总有真情，来自陌生人的情是真真正正的真情。来自听众的善是【一个人的电台】最宝贵的财富。榕树头下大家各不相识，这份情，我永远会珍惜。我认真反复地阅读了大家上百条的留言，我决定收回自己的建议。原本我鼓励这位小同学再考一年，但是，再考一年除了时间代价之外，要付出的还有经济代价和心理代价。真的没有必要再经历一次惊涛骇浪。所以我给这位小同学留言说，今年你拣一间大专上吧，或者看本科有没有补录的机会。最紧要是打开眉头，快乐生活。无论你选择什么，有结果了告诉我一声。在这个霞霞雾雾的时代，我们都渴望清流。昨夜今晨，大家的评论回复就是一股清流。大家让我想起了几句诗——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最近在翻看五年前的旧文，总是有一种感觉，就是我们正在经历一个速朽的时代。五年真的就是历史长河的一瞬，但是整个世界都已经物是人非。我这篇写于2015年8月1日的文章发表在南都早茶上。题目是——《真人秀和广州电视台》2015年我的生日当天，因为机缘巧合，我到东方卫视的《极限挑战》客串了一个小角色。在深圳一个城中村的拍摄现场耳闻目睹，印象太深刻，感触太多，与您分享。现在一讲到电视，做电视的人们难免垂头丧气，好像哀鸿遍地，一个个骨干出走，一个个员工减薪，一个个节目投资压缩难见收益，因为这是一个互联网的时代，因为电视的头上戴了一顶难看的帽子叫做“传统媒体”。而在行业潜台词中，传统媒体就是死刑缓期执行的意思。果真如此吗？我是一个从来不看电视娱乐节目的人。所以在接到邀请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节目也不知道这个节目到底有多火。出于“业务”需要，我看了一集，觉得挺好玩，不少亮点哪怕对于我这个没有娱乐细胞的榆木脑袋也挺有吸引力。节目中出演的明星六个人，我只知道孙红雷，其他一概不知。上网搜一下，原来都是当红的大牌明星，黄渤、孙红雷、黄磊、罗志祥、王迅、张艺兴。不过对我而言，哪怕不认识明星，就节目论节目，还是好看。在去深圳的车上我看到了剧组导演发的微信，这个节目在南京的拍摄活动居然几乎上了南京的全部报纸，有的甚至上了导读版！因为在南京拍摄，因为南京市民追星和追这个节目，火炉南京竟然在炎热中全城大堵车！比四十度天气更热的是这个节目！后来我了解一下，原来不但在江浙一带，在全国，这也是一个收视率最高的卫视节目。甚至有人说，湖南卫视风头不再，卫视进入了东方的时代。然后我再收到风，这个节目的投资已经达到8个亿！假如以企业运作或者项目运作的角度看，8个亿的投资是一个怎么样了不起的规模？仅仅是做一个电视节目而已！这个事实在大声地质问：难道电视真的已经走到了死亡的边缘吗？在与剧组相处的十几个小时里头，我看到的是一派生龙活虎的景象。剧组入住的枫丹白露酒店大堂，管入住的一个阿姨和一个姑娘面前的房号名册一大本，房卡一大摞一大摞的像扑克牌一样，可见剧组团队有多么庞大。拍摄现场是宝安的一个城中村，拉灯光的是从上海开过来的一辆密封的大卡车，连我在内只有七个演员，但是摄像机目测至少超过二十台，摄像师和音响师有中国人也有韩国人。和我演对手戏的是据说火得不得了的大导演徐峥还有他推广中的电影《港囧》的几位演员。导演组最惨，晚上收工后开会到凌晨三点多，各种变化，各种协调和调整，只睡一个多小时就又要开工了。他们的睡眠时间是以星期计算的，一周的睡眠时间只相当于正常人类一天的睡眠时间。而好多包括摄像师在内的剧组人员的晚饭就是一包饼一罐饮料。令人感动的是，晚上七点多拍摄完成之后，剧组的一位女编导还在夜幕下拎着塑料袋细心地捡起现场地上的一点点诸如饮料盒小木棍之类的小垃圾。总而言之，我的感觉他们就是一个字：拼了！而且是极度认真地拼了。无论是投资还是资本运营，无论是节目设计还是节目制作，无论是智力还是体力，他们都在拼，而且已经拼了有一段时间了，收视率快速攀升是对他们“拼了！”的最合理的回报。据说现在真人秀很火很火，各种各样的真人秀陆续上演，大有大做小有小做。是不是原创不重要，有没有收视最重要。在此之前是从超级女声开始的歌声秀，直到中国好声音我是歌手等等走向高潮然后开始不流行。真人秀可以玩多久？真人秀还可以玩出多少花样？东方卫视的《挑战极限》是否就是不可逾越的极限？真人秀之后电视还会再玩什么？这一切现在我们都不得而知。我唯一知道的是，近十几年来，正是这一波接一波的花样百出的高潮，顶托着电视这个“传统媒体”的生命之舟，让电视的死亡一直就悬停在愚蠢的恐惧空间。广州的本土电视也在玩真人秀。尽管在投资和运作规模上决不可与《极限挑战》同日而语。所谓大笨象有大笨象揾食，蚂蚁有蚂蚁揾食。省台有已经出街的《百万宝贝》，市台有准备出街的《广州跑男》。播出时间都在周六晚上，也是一场对攻恶战。狭路相逢勇者胜，智者胜，投资大者胜。这是铁律。不过，事情的结果也许没有这样复杂。各有所求而已。比如说，在本地市场也许省台要争六点，但是市台三点足矣。自己和自己比，长进了就是赢了。收益能够cover投资就是赢。政绩也是一种赢。大家都玩真人秀，做热了市场做大了市场，结果往往就是多赢。只要不输就是赢。什么是输？不是被对手打败，而是风头正猛的节目类型竟然不能成为本台或者本城的收视的热点。对于电视节目而言悄然之败才是大败。千万不可以悄悄滴来，悄悄滴走，不带走一片云彩。机会当前，成败当前，破釜沉舟也许是无可选择当中的唯一选择。我曾经为广州电视台工作过，对于广州电视台的一份感情始终还在。看到东方卫视的这档节目异军突起，不禁浮想联翩。毋庸置疑，广州电视台的发展在近五年六年来遭遇到了一个巨大的瓶颈。节目收视率和营收都在下降，恕我直言，人气和口碑都大不如前。原因很复杂，基本是各种不利因素叠加的结果。但是有一点很明显，就是缺乏有亮点、能够形成收视热点的节目。我在参加了三期的《广州跑男》节目的拍摄之后，隐隐感觉到，机会正在向广州电视台走来。我非常看好这个节目。其理由简述为1，团队强大。2，节目框架成型迅速。3，有明星，有策划，有环境，有情节，有看点。我在广州电视台工作五年，离开了六年。在这超过十年的观察中，我还没有见到过本台从节目策划制作到节目形态如此接近理想状态的节目。因此很有一点小兴奋。我感觉到广州电视台在多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产生命运转机的节目引爆点。毫无疑问，小节目做得再好改变不了一个电视台的命运，大制作的大型节目才是孕育机会的温床。而按照我对电视收视市场的理解，现在的节目无论大小只能选择要不一炮而红要不悄无声息地死去。市场根本没有耐性和空间给你试错试规模试投资。所谓贼佬试沙煲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广州跑男》对于广州电视台来说，也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以投资能力和节目制作的规模，广州电视台目前的确不能与东方卫视相比，但是机会就是空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赢者通吃，弱者永远只会更弱，电视市场的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五年过去了，对于我这篇文章我必须开展自我批判。我的预判和事情的结果完全是两回事。《广州跑男》这个节目最后无疾而终，并没有如我所预期的成为产生命运转机的引爆点，只是成为了一个点不着的湿水炮仗。原因是制作团队太差劲。这一点我在写文章的时候还意识不到。自作孽不可活，这是一个铁律。用低成本低水平的制作去模仿别人家高成本高水平的制作，这是广州电视台一以贯之的节目失败原因。永远都走不出来这个怪圈。讲得不好听就是蠢，没有创意，但又要投机取巧。又蠢又懒的人是无可救药的。电视团队也一样。我是实话实说，不要怪我。如果讲全情投入的话，为了拍摄这个节目我都摔伤了一次。不可谓不拼命，但是没有用。在一个烂泥扶不上壁的团队中，所有的真情投入其实都是自作多情。五年前的这篇文章我有一句话是讲对了，“什么是输？不是被对手打败，而是风头正猛的节目类型竟然不能成为本台或者本城的收视的热点。对于电视节目而言悄然之败才是大败。”《广州跑男》之败，正是悄然之败。同一个团队制作的另一个节目《朋友圈》，这个节目好像是在省台播出，我也应邀以演员的身份参与了。也是大打友情牌相邀。我不知道前期邀我参与策划是引我入局的计谋，还和他们认认真真地讨论了三天三夜。大家讲得好好的，结果到实拍的时候完全是弱智低逼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本的方案在九天之外。我这个人，轻易不会与人反面，能忍则忍，你叫我怎么演我就怎么演，不是导演绝不做导演的事情。这也是我的职业守则。到最后发现我原来在被算计搵笨，于是我不再参与这个节目的拍摄，拉黑所有的团队成员。水平高低不是问题，高有高做，低有低做，甚至没有收视率也可以做，只要做得开心，大家开心就好。过程就是结果。但是做人不厚道，算计朋友，当朋友是水鱼，这点我是忍无可忍。这个时代，速朽的何止是节目的形态，更是不值钱的友情。五年之后，电视再无真人秀，无论当年是多么的火爆。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何况电视只是一个娱乐盒子，一鸡死一鸡鸣，节目形态不速朽真的没有天理。娱乐就是求个新鲜感，所谓新鲜感，就是前浪快死，后浪快来。后浪快快变前浪，然后再次求速死。我好幼稚，总以为自己对电视台的一份记挂和情意是珍贵的。所以一份连买烟的钱都不够的所谓出场费都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这成为了人家搵笨的切入点。所以其实根本不存在速朽的友情，而是本来就不是友情，只是利用。我自作多情了。我本真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再回想一下，我在做《新闻日日睇》节目的时候，有个灵道五年中对我永远支持，永远赞不绝口，并且主动给我加人工。停播命令一下，他亲自处理“善后”，各种翻面不认人也不认他自己讲过的话，各种阴招，各种臭不要脸，当年如果我少个后眼少个脑袋，真不知要怎样死。电视本是一个娱乐圈，哪怕你做的不是娱乐节目。风气就是一个娱乐圈的风气。贵圈很乱，网络名言是真的。讲戏子无情，很得罪人，但是坏的戏子无情，最坏的戏子最无情，却是千真万确。我算是不好彩，做了一个容易受伤的男人。我们这一辈人有两条太固执，一是相信业务能力和业绩，二是看重友情亲情。这是两条软肋。现在的年轻人看得比我们通透。不过，我依然是固执地信奉业务能力和业绩，依然是固执地看重友情和亲情。在时代洪流中速朽的都是些渣子和泡沫。人可以给人一次过搵笨，但是搵你笨的那只是人渣，我不能把他们当作人类来考虑自己的取舍。相信爱的力量，相信善的美好，才是真正的相信未来。这是速朽时代中的不朽的清流。感谢昨夜今晨，感谢大家。各位正在收听的是【一个人的电台】。陈扬祝大家——好人好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