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居家百日

今天来怀一下旧。不是六十年前,而是这几个月。这几个月,由于疫情没有出门,应该是有生以来宅家连续最长的日子了。所以必须要记录下来,毕竟是人生非常独特的一段经历。一讲到经历,人们马上会想到做了什么,有什么意义之类。恰恰这几个月,一百多天,就是好像没什么做,没做什么,也没有什么意义。就像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在日历上存在过一样。平时很多人忙起来嫌忙,但是内心深处都很害怕无所事事。我也一样。偏偏这一百多天就是无所事事。如果在云淡风轻中无所事事还好,在焦虑中无所事事真的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情。翻看我的相册,这是最好的图片日记,我是在一月二十三日开始戴上口罩的。
那时候还没有过年。是去买花。现在是半戴不戴吧,人多的地方,去超市就戴一下,回到自己车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摘口罩。算算也戴了四个多月的口罩了。和许多人一样,这都是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岁月。昨晚脱下了口罩到二沙岛和朋友户外聚会,也算个人的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吧。
回想起来,来势汹汹的疫情得到控制,固然方方面面作出巨大努力,但是口罩功劳最大。中国的防疫,全靠这个人人戴口罩了。用行政命令强制要求民众戴口罩这个决策真是果断英明,民众听话,居家不出门,出门戴口罩,这个决策拯救了中国。再看现在哀鸿遍野的国外,他们吃的就是这个亏。开头是打死不戴口罩,打死不居家隔离。现在海外的确诊数已经600多万,还以每天十几万的速度在增加。唉,疫情这件事情,海外不结束,中国也不算完。真的不知道要捱到什么时候?最初的那些日子,口罩是多么紧张,比现金要珍贵得多!我算是个凡事皆预的人,所以还没有遭遇口罩危机。疫情消息一传出我就网上买了一些口罩,然后又在超市里买了一些。我说的一些,就是一两包。够用就好。后来口罩就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到处都没有得卖。我的同学坐地铁去送口罩给没有的同学。我在同学群里看到这个消息,真是好感动。一月二十六号年初二,我去小区的小超市买菜,进了超市大吃一惊,东西都给抢光了。绿色的菜没有,什么饺子速食面之类的东西全部抢光。我随便买了些能够吃的,第二天再去。好在这个情况只是持续了一天。第二天菜肉鱼都恢复供应了。说起来也奇怪,去年底我无啦啦买了个卧式的冰箱,因为原来的冰箱实在太小,结果这个新冰箱买了不久就在抗疫居家中发挥大用场了,一日三餐在家自己煮,十天不用买菜都顶得住。
煮饭成为了我这一百多天当中每天生活的主旋律。在此之前,用电饭煲一镬熟的不算,我起码二三十年没有正经做过一顿饭了。我有厨房心理阴影。60年代中期的那场运动到来的时候,我小学还没有毕业,父母亲都给运动走了,顷刻之间我从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少爷”变成了天天要买菜做饭,照顾妹妹的小家长。那时候物资供应也很困难,想买点鱼买点肉不容易,不是你有票就行,还要排队。每天都发愁,真的不知道吃什么好。我开始的时候也不会做饭。不会生煤炉。什么都不会。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学,一天一天地熬。也不知道熬了多久。现在都想不起来了。我也不愿意去回忆这一段每天厨房里面一头烟的狼狈岁月。这几十年真的不知道每天吃什么才能长得这么老的。总之就是自己不会做饭,也不做饭。有得吃就吃,没得吃就电饭煲一镬熟,或者下个面条速冻饺子之类。进厨房炒菜煮饭?要不是这个疫情,对于我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但是没有办法,疫情一来所有的饭店餐馆都关门了。要不饿死,要不自己做饭。没有第三种选择。于是我就迎着心理阴影,勇敢的走进了厨房。人就是这样啊,马死落地行,真要做餐饭,以喂饱肚子为目标,也不是太难的事情。至少现在有电饭煲,压力煲,煤气炉,微波炉,与当年相比光是厨具就天上地下了。饭,有电饭煲就没有问题,起码不用担心做出三夹底,问题是菜怎么做。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刮当年。记得小时候我们家的沙湾阿姨说过,校味永远就三板斧,豉油盐糖,焖蒸就落生粉,炒菜就多油出师傅。甚至我仿佛听到了当年阿姨的沙湾口音。这就是在历史的线索中起步,走向我厨房的未来。像我这种喜欢动脑筋的人其实只要克服了心理障碍,做什么都不会很难的。我想,生和熟是基本标准,技巧只是在于多生多熟。这是火候控制的问题。煤气炉永远是你要多大火多小火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不像以前烧煤炉,要火大就要拼命用把破葵扇来扇,火太大了就要夹块铁板放到炉子里,不行还要把锅提起来离开炉口。现在容易啦,煎就中火开始小火慢煎,炒就大火猛炒,炒作炒作嘛,蒸就大火不用说,焖焗的事情就交给电压力煲,自己根本不用操心。悟出了道理,我很快就能够走出困境了。达到了厨师准确地说是“伙头”的职业底线,可以果腹,不难吃。解决了生熟问题,接着就要慢慢去体会另一个难点,味道。我的体会是,家庭菜肴制作与外头餐馆的出品相比,最大的区别其实在于味道。餐馆的调味料很多很多,就像化学实验室。我家的调味料极少极少。一个糖罐,一个盐罐,一瓶豉油而已。这好办,去买就是。买来一大堆瓶瓶罐罐的酱料味料,怎么配呢?我又动脑筋了。我们平常形容味道,好的味道用什么形容词呢,对了,丰富。丰富就是多。但是光是多,就是打翻了五味瓶,关键是要和谐地多。这是要点。世上味道无非甜酸苦辣,煮菜最重要的是咸味去到什么程度,咸是基调,盐是百味之王。咸一点,淡一点是个定调的事情。咸淡定下来了,其他都是味道的配角了。甜有无数种甜,白糖冰糖片糖冰片糖的甜都不一样。酸有无数种酸。白醋的酸和浙醋的酸就不一样,甜醋的酸是另一种酸。慢慢地去体会各种甜酸辣,苦是基本不用考虑的,除非是炒苦瓜或者酿苦瓜。让各种味道在和谐中创造出美味。这样问题也就慢慢地在简化中理清了头绪。我的菜也就开始越做越像样子了。我从小到大有个坏毛病,凡是自己做的菜都觉得不好吃。但是别人做的菜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好吃。这个不是谦虚,是真实的感受。这样问题就大了,厨师调味靠自己试味,我不行。只能靠猜,靠问家人,还有就是凭直觉。活在别人的口里,变成了我货真价实的厨房生涯的写实。如果我是厨师的话,我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试味的厨师。试了也白试。我这个人永远都是命好。我有一个同学,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德政中路德宜五金店的老板,他做老板是业余的,炒菜煮食比职业厨师还专业,他做的豉油鸡还上过电视。我一有什么不懂的,马上微信或者电话问他,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教我。这让我在学煮饭的路上一路狂奔,意思就是少走了很多弯路。在同学的开导下,我的脑子慢慢就开窍了。慢慢地也有了几个首本名菜了。电饭煲叉烧,比什么肥婆叉烧之类的好吃多了,我同学亲自发制作步骤给我,又在微信中一步一步教我怎么做,做好的秘密在什么地方…,此处省略一百字。到了疫情稍微告缓,几个好朋友来我家吃饭,把我的叉烧全部吃光了,连汁都打包拿回去了。这叫大功告成。我还有一个名菜就是陈sir焖鹅。也是吃者赞不绝口。我另外还有一个绝技就是煎鱼,这是童子功了,复习一下,再拿起来不难。很多人视为畏途的蒸鱼对于我也没有难度。最近我又研究出空气炸锅烧羊排和铁锅煲仔饭,对了,现在还有一个初步研发出来的项目,就是蒸拉肠。还有腌制酸萝卜。也是我的一绝。我可以去卖酸萝卜。总之一理通,百理明,居家三月,我基本就达到农庄厨师的水平了。一百天,不算早餐宵夜,就是两百餐饭。功夫都是练出来的。以前学写字,老师教导说,字无百日功,意思就是你连续不断地练习一百天,虽然不能做个书法家,但是一定比以前进步许多。现在看来煮饭做菜也一样。一百天,练就一个家庭级甚至农庄级的伙头真的可以。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句以前耳熟能详的话,实践出真知。最紧要去做就行。能够带着脑袋去做,更行。细心回想起来。居家抗疫的这100多天,我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做。首先是拿出了疫情到来之前买的还没有开封的一套录音设备,把杂物室整理了一下,腾出一个角落,搭建了一个家庭录音棚。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话筒架。疫情当前没有快递,怎么办呢?幸好我喜欢摄影,家里头有很多灯架,于是我就把一个灯架改造成了话筒架。临时录音室大功告成。在疫情最紧张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做抗疫诗歌的录音剪辑和后期合成,也算是为抗疫出了一把小力气。我原来比较习惯用的音频软件是cooledit,现在要改用Audition,用起来不是很顺手,幸亏这对我都是小难题,摸索了一两天就解决了。不要以为陈Sir就是一个只会怀旧的老人渣,面对新技术他从来都是披荆斩棘。这是我对自己引以为自豪的地方之一。至IN老人家不是浪得虚名。疫情期间,我还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奇迹。立鸡蛋。二月十一号,往上传出一个谣言,说美国宇航局NASA表示,由于地球吸引力作用,今天(2月11日)是全年中唯一一次可将扫把垂直立起来的一天。那时真是无聊,我马上拿把扫把,结果毫无难度地就立了起来,我想,扫把可以立,鸡蛋应该也可以吧?于是到厨房找了个鸡蛋。我以前从来没有立过鸡蛋,结果很容易就在灶台上立起来了。我图片发上微博,没有想到,阅读量一路飙升,达到了五百多万!500多万人看我立鸡蛋!这是我阅读量最高的一条微博。你说那时候大家包括我在内是有多么无聊。
其实这一百多天的时间里,我做的最正确最有意义的事情是四月一号我重启了我的公众号扣舷独啸,创办了【一个人的电台】。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天天在榕树头下聊天,谈谈个人喜怒哀乐,谈谈这个世界的变迁。假如没有这一百多天的居家日子,我不会用audition,不会做饭,不会立鸡蛋,微博没有500多万的点击,不会搭建一个家庭版的临时录音棚,不会重启公众号,也就不会有【一个人的电台】,更不会有我们每一天的相聚。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想这一百多天难忘的日子并不是完全空白,我在极度的无聊中创造了独一无二的精彩。我很想大家和大家在评论区里一起分享你这一百多天的日子。各位正在收听的是【一个人的电台】。陈扬在此祝各位——好人好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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